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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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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邵元第二日一大早便去面见了君上。
随后,叶家嫡女和公子峋取消婚约的消息便不胫而走。
和叶锦意设想的差不多,人们在听说叶家女公子因为身体受寒,恐难有孕,不得不含泪提出解除婚约后,风评全都一股脑的倒向了她这边。
人们在痛斥太守之女手段下作的同时,还时不时地讽刺一下公子峋的冷血。几日下来,叶锦意倒成了众人口中那个衔冤负屈,楚楚可怜之人。
叶锦意半倚在马车上,饶有兴致地听莲心从四面八方打听来的这些消息。田媪伺候在旁,红着眼感叹自家女公子终于是守得云开见月明。
车辙在通衢大道上留下几行印记,在莲心兴致勃勃地说完所有的八卦后,马车停在一家商铺前。
墨宝斋
叶锦意外祖在大郢国的其中一处产业,如今是舅舅在打理。表面上它只是个卖墨宝的商铺,实则铺子后面大有乾坤。
叶锦意今日到此,为的就是见一下她那个传说中富可敌国的舅舅。顺便给他提个醒,因自己悔婚,有可能会让公子峋牵连报复,让他好生小心。最好的结果呢,是能说服他尽快撤出洋州,短时间内不要踏入此地。
不过,根据以往经验,舅舅大概率不会听她的。
“………..我不走,我哪儿也不去,只要意儿你在大郢一天,我就在此守着你!”果然,高云朗他什么也听不进去。
叶锦意被逼无奈,不得不眼神求助一旁的舅母。
“你没听意儿说吗,她这是让你提前去探路,日后又不是见不到。”
“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你不是说为了意儿,什么都愿意做的吗,怎么,这就反悔了?”
“谁说我反悔了,我只是……..”高云朗还想辩驳几句,却被宋音尘给打断了
“行啦,别可是,只是的了,你乖乖按意儿说的去做就是了。”
“我…………”
不等高云朗说出口,宋音尘立马一个威逼胁迫的眼神扫过来.
高云朗:“.……….”
行行行,我走,我走!
劝解成功,从后院出来,叶锦意如释重负。
想当初,阿母奉外祖之命,带着三车五船的嫁妆来到洋州,千娇百宠长大的富家女,甘心做了阿父的续弦,用自己的嫁妆填平叶府漏洞。
就因为外祖一家抓住叶氏缺钱的软处,用钱财给自家女儿换取一条进入世家大族的捷径。阿母至死都没能得到祖母的高看。在祖母眼中,外祖一家就是利益至上的无良商人,故而这些年来,两家的关系并不是很亲厚。
舅舅当初在听说阿母嫁至叶家后过的并不如意,便第一时间来到洋州,为了就是能做阿母坚强的后盾。可谁知,阿母竟意外早产,血崩而亡,从那以后,叶家和高家的关系就变得更加剑拔弩张。
在叶锦意的记忆里,舅舅对她几乎有着一种近乎偏执的执念,那便是带她离开叶家。他甚至不惜违背外祖遗愿,一直待在洋州无怨无悔地守护着自己唯一的侄女。为得就是有朝一日,叶锦意对他说:“舅舅,带我走!”
可身为叶氏一族,君上又怎会轻易放她离开大郢。
虽叶锦意不知舅舅为何会如此执着,但至少这是舅舅在用他自己的方式爱她。因而,为了最爱她的舅舅舅母平安无虞,叶锦意也不得不早做打算。
眼下,婚约已毁,小命算是暂时苟住了,但保不齐日后还会产生怎样的变数,所以叶锦意现在能做的就是尽量将伤害降到最低。
让舅舅一家先行离开洋州,便是她目前能想到的最佳方案。
前世里,舅舅舅母为帮她取得公子峋的青睐,不惜一次又一次地将家产捐献。
如今叶锦意既已继承原主的全部,自是不会再让高家百年基业落入公子峋之手!
叶锦意如此想着,心下便开始谋划起来,以至于脚下一个没注意,突然被门槛儿给绊了一下,摇摇晃晃间及时抓住莲心伸过去的手,这才免于当众失了大雅。
田媪惊呼上前,从另一边牢牢稳住自家女公子,嘴里边念念有词,边上下查看叶锦意是否受伤。
待主仆三人从慌乱中平复下来时,才发现咫尺间还立着一群人。
准确来说,是一群男子!
为首之人,身着一身玄色衣袍,腰处着同色缂丝腰带,腰带上系着一块通体雪白的雪玉。
暮色四合,余晖将落不落,夕阳打在那通透雪玉上,折射出耀眼的光。
叶锦意被那抹刺目的光晃了眼,微微抬眸,落入眼中的便是一张冷峻无比的脸。在那张面沉似水的脸上,一双明澈的眼睛犹如寒潭般深邃,高挺的鼻梁下,薄唇没有任何弧度。
和叶锦意他们的惊慌不同,此时的他神色悠然,仿佛一切世俗的喧嚣都与他无关,荣枯随缘,不染尘埃。
他冷眼旁观,安静地置身事外。亦若赏菊宴那日,他站在桥上,冷眼将她的狼狈和不堪尽收眼底。
又是他,大庆国质子,萧南州!
这人仿佛比公子峋还要凉薄无情些,三番两次撞见她出糗,没有讥笑,也没有同情。每每都似今日这般,冷若冰霜,漠然置之。
叶锦意皱眉,若她没有看错,刚才自己险些摔倒之时,这人似乎还刻意后退了一步。
这么急于划清界限,是怕自己会讹他吗?
“麻烦,借过!”
稳定重心后的叶锦意,好整以暇地看着眼前挡在他面前的男子,嘴里说出的话,却没有丝毫客气。
漫天霞光中,她清绝的眉眼里也透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高冷。
“大胆……”
侍卫欲上前争论,却不想下一秒就被一旁的萧南州给适时拦了下来。
只见萧南州对着眼前的女公子抱以歉礼,随后便不动声色地侧身相让到了一旁。
全程,他的礼数周全,态度却是漠然到了极致。
叶锦意将他略带嫌弃的表情尽收眼底,却懒得搭理,在田媪莲心的簇拥下,丢下一个白眼,凳上马车,扬长而去。
待她走后,萧南州整理了一下衣摆,神色无虞地随侍从进了墨宝斋。
仿佛刚才的小插曲未对他造成任何影响,一进店里,他的视线便在一排排墨宝中略过,最后停留在书案上的那几个刚写下的字上……
叶锦意的马车一路浩浩荡荡,在月色初上时回到叶府。
王阚早早候在府外,一见到叶锦意从马车上下来后,连忙迎了上去。
“将军请女公子移步正院。”
王阚,叶邵元从战场捡回的孤儿,如今是阿父身边最得力的左右手之一,虽刚及弱冠,却身材挺拔,气势刚健,剑眉下一双星目璀璨如寒星。因常年跟着叶邵元四处征战,身上沾染了浓厚的杀气。往那一站,无不让人内心发憷,不敢直视。
叶邵元既让他亲自来接,看来落水之事已经查清楚了。
叶锦意低头跟莲心耳语几句后,便随王阚去到了正院。
此时的正堂,叶邵元和周氏跽坐在上首,在他们的前方,一个妇人战战兢兢匍匐在地。因受了惊吓,她浑身不停地瑟瑟发抖。
周氏在看到叶锦意后,第一时间迎了上来。边让邓媪给她换上一个软席,边在她耳边柔声道:“你阿父将那日陪在你身边的黄媪寻了过来,说是让她好好回忆回忆那日你落水的经过,一个细节都不能落下,若是记不起,便要把她赶出府去!”
见叶锦意盯着地上之人并没有言语,周氏继续低语:“我刚已劝过将军,那日在场的只有黄媪一人,事出突然,现场定十分混乱。黄媪生性胆小,又从未见过如此场面,一时慌了神,没能及时下水救女公子,说起来也是情有可原。若真因为这事就将她赶出府,老夫人那边说不过去不说,怕是也会寒了下人的心。”
周氏说完,小心拿眼瞥了一旁盛怒中的叶邵元,见他面上不愉,便没在继续说下去。
而听她说了半天情却一直沉默不语地叶锦意,却适时开了口,“母亲言之有理,黄媪若就这样被赶出府,怕是会寒了人心。”
周氏欣慰点头。
“女儿不才,平日里时常疏于对仆人的管教,那日若不是母亲帮女儿悉心调教田媪和莲心,恐怕他们日后定会犯下更大的错误。”
叶锦意亲切拉过周氏的手,一双清澈如水的明眸闪耀着动人的光芒。她言辞恳切,让堂内众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聚集到了她的身上。
“母亲那日教导他们的话语,女儿一直铭记在心,您说过,做为叶府仆人,必定要尽心尽责侍奉主子,一切以主子的利益为主。若主子的生命受到威胁,理应第一时间站出来保护。更不能躲在人后,当事后诸葛亮。”
周氏:“.…………”
“所以,黄媪她不应该被赶出府,而是应该…….就地杖毙!”
这话一出,满堂安静。
就连一旁的叶邵元都侧目看向了她。显然,谁都没想到叶锦意会说出这样的话。
跪在地上的黄媪先是一愣,随即不可置信地抬头。对上叶锦意冷若冰霜的黑眸,她的后背浸出一层冷汗,来不及多想,慌忙求饶道:“女公子三思!”
周氏与邓媪对视一眼,眼里也俱是惊讶。难不成叶锦意是没理解她刚才那话的意思?怎么就突然从情有可原变成了就地杖毙了呢?
黄媪原是周氏初当上将军夫人时,老夫人派过来协助她处理府中大小事务的。她在周氏身边掌事许久,加之又有老夫人撑腰,院内院外都颇有威名。
周氏今日之所以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将黄媪推出来,无不是因为前些时日叶邵元突然对落水之事有了怀疑。她想着,与其最后被将军查出,还不如现在主动招认。
黄媪是老夫人身边的老人,只要她一口咬定,自己只是犯了没能及时救下女公子这一个错误,以将军的孝心,定不会为难于她。
周氏打定了这一手如意算盘,却没想到,一直以来对她惟命是从的叶锦意,今日却突然一反常态。
如今叶锦意为了这等小事,就对她喊打喊杀。周氏心惊,强行镇定后低声道:“黄媪有罪,但毕竟罪不至死,眼下老夫人那边没有发话,意儿若执意如此,只怕对你的名声不好!”
叶锦意不语,让周氏心中更是惴惴不安。一旁的邓媪见状,也好言劝说道:“夫人这也是为了女公子的声誉着想,您刚大病初愈,便要杖杀府中仆妇,若日后此事落入他人耳中,女公子怕是要担上‘恶毒’之名!”
邓媪话音落地,叶锦意却全当没听见,她径直起身来到叶邵元跟前,跪于地上,红唇轻启:“还请阿父为女儿做主,将黄媪…..杖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