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要相逢》澹安

3、第 3 章

　　染清下班接到陆意之的电话，说要带她去玩。他从生日过后便不大常约染清出去，偶尔打个电话闲聊几句，染清也知道他向来工作忙，他不来找她，她也就不去约他，倒不是说女人要矜持，他们两人相交多年，习惯秉性都十分清楚。只不过陆意之向来工作多，饭局多，女朋友多，她就怕哪天约了他，打扰了他的工作或是约会。

　　大概是等得久了，染清看到他脚跟前有好几根烟头。

　　“对不住啊，今天实在太忙，刚做了个手术。”

　　他出乎意料地宽宏大量地笑笑：“行了，知道你忙，我也刚到。”他开了车门染清坐上去，靠的近了便闻到他身上的烟草味。他今天穿了休闲服，显得年轻了许多，他一贯的西装笔挺，穿休闲服的样子还真是别有一番风味。

　　“你说要带我去哪啊？”

　　“林子回国了，约我们去打高尔夫。”

　　染清惊讶说：“回来了？不是说明年才回来的吗？”

　　钟林是陆意之的朋友，染清也认识，在国外的时候陆意之就常常带她跟他的那些朋友吃饭。一开始染清还不习惯，熟了之后便知道他的朋友虽然大部分是豪门公子，人却是极好的。

　　“那小子被他妈骗回来的。”陆意之摸摸鼻子。

　　钟林见她她便说：“哟，嫂子也来了。”他一向口没遮拦，染清也不在意 ，温和地打了招呼。

　　哪知他就向着其他人道：“二哥，三哥，哎，老七，你们都过来，来见见四哥老婆啊。”哄的一声所有人都望过来，染清觉得尴尬不已，只好偷偷拽了拽陆意之的袖子，他好像是故意看笑话，假装不理她。

　　“这就是林子口中神乎其神的嫂子啊，果然是不同凡响啊。”那个被叫二哥的人说：“老四，你真是有福啊，弟妹这么漂亮。”陆意之笑着说：“你们甭夸她了，人家脸皮子薄。”染清恨恨地瞪他一眼，他只当没看见，还装模作样地说：“这是二哥，叫人哪！”染清只得乖乖地叫了声二哥。

　　“哇，咱四嫂好漂亮啊，嗯，四哥你运气真好。”那个叫老七的夸张地边说还边往陆意之的身上贴。

　　陆意之笑：“这是老七，咱们兄弟最小的一个。”染清向他点点头。

　　陆意之继续介绍：“这是三哥。”指着那个刚刚一直沉默的男人，染清叫：“三哥。”那男人点点头。老七又跳出来说：“三哥，你怎么还是那副样子，别把咱嫂子吓坏了，”完了对染清道：“嫂子别怕，我们三哥就是这样子，他不高兴四哥找着你这样好的女人。”

　　钟林跳出来说：“喂喂喂，今天主角是我哎，你们别搞错了好吧。”又转向染清：“嫂子都怪你，搞得人家都没市场了。”

　　染清不搭理他，只悄悄地跟陆意之说：“死陆意之，你倒是说句话啊！”

　　陆意之今天仿佛铁了心地不帮她，染清想，好你了个陆意之，早知道就不跟你来了，陆意之斜她一眼，明摆着说，后悔了吧，后悔你也来不及了。

　　打了好几场，陆意之球技太好，总是赢，于是被赶下场，只留染清跟他们玩，她其实很少打高尔夫，水平就一般，还是小时候跟父亲学的，后来不怎么打，今天却发挥的挺好，还赢了两局。

　　打完球去吃饭。

　　老七拱染清喝酒。

　　坐在二哥旁边的叫夏妍，是个长发美女，性格率真可爱，看着都不像20大几的人。那帮人一个劲地哄染清，拱她喝酒。夏妍说：“你们行了，光哄咱们女人干嘛，有本事儿你们喝啊”，又对染清道：“染清你别理他们。”

　　钟林说：“哟哟哟，你们看，还是二嫂厉害，二哥给管的服服帖帖的不说，还对咱二嫂死心塌地的。”

　　“是啊是啊，二嫂一贯的是妻管严嘛，将来我可不敢找二嫂这样的，非把我瞥死不可，我还是找个咱四嫂这样的吧，你说是吧，四哥？”老七好像对染清很来劲，一直不肯放过调侃她的机会。

　　染清说：“七弟真是过奖了，我可不敢当。”

　　“听老四说染清是外科医生吧？那到不妨帮我老七介绍个，老七以前可崇拜医生了。”温文儒雅的二哥一本正经地跟染清商量。

　　染清笑说：“老七哪用我介绍啊，他条件那么好，有多少女人贴着呢。”

　　染清想，原以为那二哥像书生一样温文尔雅，没想到资本家就是资本家，狡猾的面目隐藏的真好。

　　“好了，好了，你们哪，就别开我们染清玩笑了，你们要再说下去啊，她可得吓跑了。”陆意之终于良心发现帮她说了句话，染清根本不领情，恨恨地瞪他一眼。

　　“哎，听说老大最近不好过啊？”沉默冷酷的三哥问陆意之。

　　“他啊，家里最近逼得紧，催他跟尹家大小姐结婚。”

　　“那大嫂呢？大嫂要怎么办？”钟林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

　　“是啊，他打算怎么处理和曾雯的关系？”二哥和夏妍对望一眼，仿佛更确定了彼此。

　　陆意之皱了皱眉：“能怎么办，分手，除非他和家里闹翻。”气氛一时冷却，大伙大概是为了老大的事难过，陆意之说：“行了行了，你们就别瞎操心了，老大心里有数着呢，今天不是给老五洗尘接风嘛，别想那些了，说点高兴的。”

　　“老六什么时候回国啊？他打算在国外待多久啊，这家伙真是逍遥。”

　　“等他回来可得收拾收拾他了，乐不思蜀了简直。”

　　几人又开始哄闹起来，气氛马上又活跃了起来。

　　吃完饭，几人不消停又提议继续去KTV唱歌。染清想回家，于是跟陆意之说要走了，结果被老七听见，他嚷嚷着要跟四嫂对唱情歌，死活不给她走，陆意之摆出一副不关我事的样子，染清气的牙痒痒。

　　终于拗不过还是去了，结果唱到半夜才散场。

　　第二天染清被电话叫醒，昨晚玩的太晚，早上简直头痛欲裂。

　　清晨扰人清梦是陆意之专属的习惯，染清胡乱抓起电话不耐烦地说：“陆意之你大早上不让人睡觉到底要干吗！”对方明显停顿了一下才说：“染清，是我，黎向东。”染清脑子一时冻结，好半天才低低叫了声：“哥。”黎向东笑着说：“大早上打扰你睡觉了吧？”她赶紧说：“没有没有。”“爸爸叫我让你今天来家里吃饭，你好些日子没回家了，今天周末你应该有空吧？”染清沉默了一会儿，黎向东立刻说：“你放心没外人，就咱们家里人。”染清这才反应过来，想来他大概是以为她怕见到贺迟昱。“不是的，哥，你告诉爸我会去的。”黎向东又寒暄了几句才挂掉电话。

　　这样一来染清睡意全无，躺在床上胡思乱想，翻来覆去。索性起床洗漱完后下楼吃早餐，看看时间还早便买了些早餐给陆意之送去。

　　大概是从来没享受到这种待遇，陆意之睡意朦胧地开门看到她的表情比看到恐龙还惊讶。

　　“今天周末，我想你应该还没吃早餐吧。”她对她扬了扬手中的袋子。

　　“昨晚玩的那么晚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睡不着，早点起床也不错。”

　　陆意之洗漱了之后开始吃早餐，染清说：“好了，爱心天使的任务完成了，我该走了。”

　　“你大周末的忙什么，来都来了，我们出去玩。”

　　“恐怕我没那个艳福，今天约了我爸，你得排队了。”

　　陆意之耸耸肩一副无奈的表情道：“那我送你。”说着便拿起外套。

　　染清摆摆手：“不用了，打车很快的。”

　　回了家初丹亲热地拉着染清躲在屋子里聊天，染清觉得好像又回到小时候了，那时候爸妈工作忙，向东又上的是寄宿学校，家里只有张阿姨和她们俩。她们常常乘着张阿姨睡觉的时候拿很多零食躲在阳台上边吃边聊天，那时候染清觉得很幸福。

　　初丹伸手环住染清说：“姐，这几年我真的好想你。”

　　染清觉得眼睛发酸，轻轻地说：“我也挺想你的。”

　　“姐，对不起，其实我一直想跟你说这句话，我那时候……我太不懂事了。”

　　染清心里酸涩难忍，摸了摸她的头发笑着摇头：“你幸福就好，没什么好对不起的。”

　　张阿姨上楼来敲门说：“吃饭了，瞧这俩人聊的这么高兴，到底是亲姐妹啊。”

　　俩人下了楼，黎远笑着看她们说：“真好，这样真好。”

　　“爸你说什么呢？”初丹看他笑的这样开心，也忍不住笑了。

　　黎远呵呵地说：“这一家人哪就该是这个样子。”

　　饭桌上初丹饶有兴趣地向染清问东问西，染清也不嫌烦，一一回答她。

　　莫梅绾说：“染清，你不如搬回家住吧，这又没结婚自己在外面也不好。”

　　初丹倒是很高兴说：“好啊好啊，姐你就回家来住吧。”

　　染清说：“医院离家里太远，我那个公寓离着近我上班也方便。”

　　黎远道：“你妈说的对，你一个女孩子在外面不好，以后上班叫你哥哥送你。”埋头吃饭黎向东也抬起头来说：“是啊，回来住吧，以后我送你就好。”

　　染清只说考虑看看，黎远也没好勉强她，又询问她一些近况，初丹兴致很高，吃了饭还拉着染清去逛街，染清没好意思拂她的意也就去了。

　　逛了一个下午才回来，吃了晚饭初丹不让她走，染清说：“我明天一大早的班，回去还得准备资料，怕是不能留在家里睡了。”初丹有点不高兴：“你好不容易才回来一趟，每次都急急忙忙。”染清只好笑笑说：“回头你去我那儿玩玩。”

　　染清巡房的时候见到易泽浩，他正给病床上的小女孩讲故事，小女孩笑嘻嘻地搂着他脖子。染清想这大概是他的女儿吧，听说他结过婚。

　　易泽浩笑着跟染清打招呼，对小女孩说：“叫阿姨。”

　　“阿姨好。”小小孩子很懂事乖巧。

　　“你好，今天感觉怎么样啊，腿还疼吗？”女孩子笑着摇头：“已经不疼了，谢谢阿姨。”

　　染清又给她查了查才对易泽浩说：“放心吧，下周就可以拆线了，没什么大问题。”

　　易泽浩沉默得点点头，染清准备走的时候他才叫住她，仿佛有话要说又极难启齿的样子。

　　染清皱眉道：“你想说什么？”

　　他沉默半响才说：“顾颖她……她还好吗？”

　　“她很好。”染清看他眼神黯淡，默叹了口气。

　　“可以给我她的联系方式吗？我知道，她也许并不想联系我，可是，可是……”染清迅速从口袋里掏出纸笔写了张条子递给他：“我其实并不希望你再去找她，因为你已经有孩子了，可是这些年她并不好，也许这个结需要你去解。”

　　染清想他一定还是爱着顾颖的，否则也不会三番五次地拉下脸来找她要她的联系方式了。这世上终究是有些人有些事难以割舍的，一旦爱上就仿佛中了毒，连时间这样的解药都无法医治，只会越来越深，无药可救，万劫不复。

　　染清在公寓大门口看到一辆黑色宝马，心里一紧，难道是他吗？她慢慢走近，心里有隐隐的期待，亦有惶恐。她一步一步，慢慢地走近了，才看清原来真的是他。

　　他倚在车门上，低着头抽烟，烟雾缭绕，看不清他的表情。或许是感受到她的气息，他抬起头头来，将烟灭掉，说：“染清，你回来了。”

　　染清的眼睛越过他，看向远处，淡淡地说：“你来这里干什么？”

　　他说：“染清，我们谈一谈。”

　　“我们没什么好谈的。”转身离开，跟他擦肩而过。

　　他几步便追上，长臂一伸抓住她的手腕，轻轻将她拉近，只说：“别动。”她看到他的眼睛，仿佛有魔力牵引一般，真的就不敢动了。

　　他微凉的手指缓缓地抚上她的眉，慢慢再抚上她的眼，她的鼻，她的嘴。

　　她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酸涩难忍，那样贪恋他掌心给的温度。

　　他的眼睛很深，看不清眼底，仿佛深潭，深深地看着她，说：“染清，你真的不再爱我了吗？”

　　如果真的不爱了，又怎么会过的这样辛苦呢？

　　她一直摇头，慢慢后退，跟他留有一段距离。

　　他见她沉默又说：“给我一个理由，就算是拒绝，我也想要个理由。”

　　“我们没有缘分。”她的声音依旧淡漠。

　　“没有缘分？这样无聊的理由？”他定定地望着她。

　　“难道不是吗？五年前初丹的自杀让我们都无法逃避，我们没有办法继续踩在幸福的云端，却将她推向痛苦的边缘。好，我们现在在一起，然后她终究还是无法承受这样大的打击，再次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来，你要怎么办？你打算怎么办？还是你继续留在原地安抚她的伤，然后我再次踏上异国的路？迟昱，我们都不再是小孩子了，我们还能有多少个五年？”她一口气说完，脸上泛着潮红，黑色的眸子里全是雾气。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的，知道初丹的好。可是染清，我没有办法给她她想要的，无论多少个五年我都不能给她。”

　　她摇摇头说：“不是这样的，如果你愿意回头，回过头来看一眼那个无怨无悔爱着你的女人，你会觉得你的等待那样毫无意义，你会发现原来，幸福，唾手可得。”她从来没有后悔爱过他，就算后来那样难那样苦，她都没有后悔过，可是那都已经过去，人总要向前看的不是吗。

　　他盯着她的眼睛：“我不要那样的幸福，对我而言那根本就不是幸福。”

　　很多时候，人们总说看到的就是幸福，其实是因为看到的只是别人的背影，却看不到各自表情。

　　“我只是你的过去而已，人这一辈子哪有只停在原地的呢？我其实现在很幸福，不想打破这样的平凡与温馨。”

　　她的语气始终凉淡，黑色的眸子飘忽不定地闪着光。

　　他忽的冷了脸，愤愤地说：“原来你已经不爱我了。”

　　染清垂下眼睛，长长的睫毛覆盖在眼睛上，在灯光的照射下有淡淡的阴影。

　　“染清，你这么冷情。”他转身开车门，砰的关上，车子急速驶出小区的大门。

　　她站在那里，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看着他的车驶出小区。

　　冷情？原来我是个冷情的女人哪！

　　可是为什么胸口那么疼，为什么眼睛那样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