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要相逢》澹安

1、第 1 章

　　染清刚刚才坐下喘口气，就听到跟雨点似的敲门声，她只好打起精神说了声“进来”，外科主任医师白色的身影大方地走进来，染清一见是他，双手不禁摁住太阳穴：“林主任有事吗”

　　“莫医生今晚有空没有？我这有两张维也纳音乐会的票，不知道……”他话还没说完，搁在桌上的手机震动，染清拿起电话说：“抱歉，我接个电话。”

　　讲了几句话，染清便向林道彦扬了扬手里的电话：“林主任不好意思，我男朋友找我有事。”
　　林宇脸色尴尬，说了句还有事便走了，染清看他出了门才松了口气。

　　楼上内科的人又来窜门子，倒不是染清多有人缘，她也是刚来医院不久，舒雅是她大学时候的同学，没事儿的时候总来唠唠嗑。

　　“啧啧啧，林大主任的面子你也敢这么明目张胆地驳回啊！”

　　染清瞥她一眼，说，“你们就这么闲？我看不如你干脆到外科来帮忙得了。”

　　“去去去，我可是心脏科前途无量的医生呢！哎，我说咱们林主任虽然不是什么钻石王老五，好歹人家也算是青年才俊啊，医院里多少小姑娘排着队侯在哪儿呢，你怎么就这么不识好歹呀！”

　　“那你怎么没侯在那儿？”

　　舒雅“切”了一声，说你没见着我身后排一大群哪！

　　手机再次震动，不过很短，是信息，染清拿起来看，舒雅凑过去长长地哦了一声，说：“难怪难怪，又是那个白色雷克萨斯吧？我就说嘛，你跟贺迟昱分手都那么多年了，你一个人在国外举目无亲的，哪能坚守清冷孤寂啊，要真是守身如玉那还不成了烈女了啊！”

　　染清特无语，翻了翻白眼没好气地说：“谁当烈女啊，要当就当圣女！”

　　下了班手机如期响起，染清心想，陆意之你还真准时。

　　“下班了吧？我在大门口，你快下来。”

　　染清“嗯”了一声快步走到门口。

　　陆意之那辆珍珠白的雷克萨斯太炸眼，停在门口，他西装笔挺地斜倚在车门上，惹得医院上上下下全知道外科的莫染清有个有钱又帅的男朋友。

　　染清径自上车，语气不怎么好：“你下回别来接我，开这么招摇的车搞得人家在背后议论，以为我傍大款呢。”

　　陆意之摸了摸鼻子，风流倜傥地笑：“那你不是赚啦，傍我这么一个英俊潇洒温柔体贴的大款不知道羡慕死多少人！”

　　染清答：“是啊是啊，这是我几辈子也修不来的福。”

　　“你知道就好。”

　　染清问：“今天找我上哪去吃饭啊？”

　　陆意之专注地看着路况，答：“谈了个案子，约了对方吃饭，就差个女伴。”

　　染清一惊，知道他的饭局向来都是和高官富商一起，今天要带女伴怕是这饭局不会小。

　　“那我不去了，你知道我一贯讨厌你那些饭局，你找别人陪你去。”

　　陆意之回头瞥她一眼：“别闹，就吃个饭没什么了不起的，人也不多，案子的几个负责人和对方老板。”

　　“那我还是不想去，你那么多女朋友干什么偏偏找我啊。”

　　陆意之说：“女朋友哪能陪吃饭，那是陪我过二人世界的，吃饭当然找朋友陪了。”

　　陆意之停车后就将染清从车里拖出来，是一家高档的休闲会所，染清心里嘀咕，有钱人就是会享受。门童见了他，立刻过来接过他手里的钥匙将车开走。

　　天下的事果然就是这么巧的，她不知道该说是命还是缘。

　　远远地看到贺迟昱坐在那里，橙色的灯光照在他脸上，将他整个人隐在阴影里，忽明忽暗的，表情看的不真切，但是染清还是清楚地看到他眼神里的惊讶。他没多大的变化，仅仅是从前的白衬衣变成了西装。许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哦，不，应该是旧情人，染清觉得他穿西装的样子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电光火石间，脑海中闪过无数镜头，全是从前的事。

　　看到陆意之，一行人站起来打招呼。

　　“贺总，多谢赏脸，很抱歉我迟到了。”陆意之十分礼貌地伸出手，贺迟昱只在染清的脸上停留几秒便神色如常地跟陆意之握手，“哪里，我还要谢谢陆总。”

　　染清尴尬地站在那里，心里想着，这算什么，和另一个男人一起，跟旧情人吃饭。旧情人身边也带着娇艳欲滴的女伴，时不时低语几句，十分亲密。

　　染清盯着贺迟昱看，而他却并不理会她的目光，只顾跟陆意之闲聊。其间有人哄闹，“陆总女朋友真是漂亮，跟陆总真是绝配啊。”

　　染清想解释却又觉得尴尬，倒是陆意之大方地说：“贺总女伴才真是漂亮呢，怪不得那么红。”

　　贺迟昱的女伴叫孟语，是最近刚走红的综艺节目主持人，嘴巴能说会道，席间常常引得大家开怀大笑，说话风趣却又不失礼貌。她敬了杯酒给染清，笑问：“莫小姐是做什么工作的啊？”

　　酒被陆意之挡下，“她不会喝，我替她喝了。”

　　倒不是染清不会喝酒，其实她的酒量很好，喝几大杯都不会醉，不过陆意之很不喜欢染清喝酒。

　　孟语哟了一声，笑说，“陆总真是体贴，莫小姐好幸福啊，羡煞旁人。”

　　染清只好笑笑，一抬头刚好看见贺迟昱复杂地看着她，眼神里一闪而过很多复杂的东西。她只好赶忙又低下头去，一个劲地吃菜。

　　一顿饭吃下来染清觉得浑身散架似的，提不起一点精神，走的时候连看他一眼的勇气都没有，只是拽着陆意之的袖子低头走，只听到陆意之说了句，贺总，合作愉快。

　　贺迟昱端着酒杯站在楼上看着他们相携而去，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只是烦躁不安，一仰头把半杯红酒全喝了。

　　时隔这么多年，他再次看到她竟是在这场饭局上，而她却是别人的女伴，由着别人介绍给他。她已经不是当年的模样，他记得她的那头长发，柔软而浓密，总是绑着马尾，耳鬓有细小的碎发，风一吹全刮在脸上，她的脸庞消瘦，碎发稀疏地覆在侧脸上，有种惹人怜爱的感觉，他总会笑她说是现代版的林黛玉。而现在她一头干练的短发，穿精致的套装，脸上的表情却没有变，始终不咸不淡。他一直记得她这种让人抓狂的表情，不咸不淡不冷不热不温不火。当年她决然的离开
　　时，脸上始终带着这样的表情，平静地说分手，好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

　　第二天一早染清刚进办公室，舒雅就尾随而进，那副模样有种兴师问罪的感觉，她嘿嘿笑了两声，说气色不错呀！

　　染清被她笑的心里发毛，敷衍着嗯几声。

　　“快说！昨天你们干嘛去了？”

　　这个舒雅跟大学那会儿一个样，八卦的要死，那时候染清就建议过她改专业，叫她学新闻专业，她觉得以舒雅的八卦个性和潜力来讲将来在娱乐界肯定前途无量。

　　“开房间去了。”

　　舒雅嗷嗷叫了几声，才说：“不对呀，你昨天四点就下班了吧？哪有这个点去开房的啊！”

　　染清不高兴搭理她，随口胡诌：“这你不懂了吧，哪个点都能开房间！”

　　小护士敲开办公室的门，递给染清一份早餐，说是某某酒店的外送，另外又暧昧地递过来一张卡片，朝她眨眨眼才走。

　　不用看也知道是陆意之，昨晚上吃过饭后两人为了点小事吵了一架，第二天送早餐是陆意之赔罪的惯用手法，不过这个手法向来奏效，因为染清晚上睡得晚早上就起不来，常常不吃早餐就匆匆赶去上班。

　　舒雅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夺过染清手里的早餐，一打开袋子就闻到喷香的小米味，也不过是寻常的皮蛋瘦肉粥，加几块点心，不过这个酒店的粥却是极有名的，做的味道跟一般的粥不一样，口感很好，滑而不腻，非得前一天预定才能吃到。

　　舒雅极为不淑女地含糊不清地说：“这个小雷真是太贴心了。”

　　染清一把夺过粥愤愤地说：“我还没吃呢！”

　　“切，这么小气，不过话说回来，人小雷当真是用心良苦啊，怪不得你连林大主任看都不看一眼，这两相比较高低胜负自然显而易见嘛。”

　　染清十分鄙视：“我怎么不晓得你这么会用成语？还有啊，别小雷小雷的，叫的多难听啊！”

　　舒雅每回都以车名代表陆意之，不过她觉得雷克萨斯这名字太冗长，于是便简称为小雷。

　　刚一下班染清就接到父亲的电话说叫她早些回去，趁着周末给她接风洗尘。

　　染清回国也不过两周，至今还没回过家，父亲不免有些不满，所以她也不敢再拒绝，只好乖乖地答应。

　　可是心里还是紧张，她晓得给她接风洗尘自然是免不了要跟贺迟昱碰面，虽然那次他们已经见过面，但是她没那么大度吧，要眼睁睁看着他跟自己的妹妹你侬我侬还要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其实也挺为难的。

　　染清一进门黎初丹就跑出来，“姐，你总算回来了，你可是大忙人啊。”

　　黎远摘了眼镜转过头来对她们姐妹两笑：“你姐姐做医生当然辛苦了，哪像你成天在你们那杂志社对着电脑捣鼓。”

　　初丹不服气地哼了一声：“你别瞧不起我们的工作，我们那是为全体读者创造精神食粮呢。”

　　莫梅绾端着水果盘从厨房出来说：“染清回来了，别站门口说话。”染清叫了声妈，初丹拉着她在沙发上坐下来，说：“姐，你好不容易才回来，我去叫哥啊，他跟迟昱在书房下棋呢。

　　黎向东率先走出来，给了染清一个大大的拥抱说：“染清，太不够意思了，现在才回来。”贺迟昱站在他的身后，染清抬头刚好和他四目相接，他不说话，她亦无话可说，只得微微点头。

　　吃过了饭又闲聊几句，染清说明天有个手术要回去准备，黎远说叫你哥送你，染清坚持自己打车走，一直沉默的贺迟昱站起来说：“我顺路，我送吧。”

　　初丹拉着染清的手，笑着说：“就让迟昱送你吧，姐你放心，他的车技很好哦。”

　　她这么说，染清也不好再拒绝，否则显得自己太小气了。

　　“其实你真的不用送我。”

　　贺迟昱不理会她，只顾开车，问一句：“你住哪？”

　　染清报了地址，两人便一路无语。

　　染清觉得车里的空气太压抑，低的自己喘不过气。贺迟昱面无表情，染清已经记不大清楚他以前脸上的表情，不过现在他似乎总是沉着脸，没有一丝表情。

　　到了公寓，染清说谢谢，便欲下车。哪知贺迟昱却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毫无防备地吻上她的
　　唇，她只觉恍若如梦，僵住身体，脑中空白一片，不知多久，他才缓慢地松开她。

　　染清回神，说了句我走了便欲下车。

　　“染清。”他叫她，“回到我身边。”

　　她微微一愣，“我要回去了。”

　　“回到我身边。”他重复了一遍。

　　染清摇头说：“不可能。”

　　他盯着她的眼睛，仿佛想从中找出她开玩笑的蛛丝马迹。

　　“丹丹需要你。”她只说了这句话便开了车门扭头就走。

　　贺迟昱追上她，用力抓住她的手腕。

　　染清奋力甩开，语气依旧平静：“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他的眼睛定定地望住她，她在他的眼中看到自己，一如当初，深邃的眼眸倒映两个小小的她。

　　“染清，我们结婚。”

　　她被他的话吓到，愣了半响才反应过来。

　　“你疯了！结婚？”她冷笑：“你不怕丹丹再做傻事吗？”

　　她转身就走，快速上了楼，只怕他会追上来，她害怕自己逃不掉。

　　结果他并没有追上来。

　　她的心也瞬间落了下去，无力地跌坐在门口，嘤嘤地哭起来，声音断断续续，很是伤心，不知道哭了多久，声音有些沙哑。对门的住户开了门看到坐在门口的染清，说：“小姐是不是忘记带钥匙了？”染清茫然得摇头，说：“对不起。”住户看着她的情绪不对便也没再说什么关了门，大概觉得她精神不好。

　　翻出钥匙开了门，把自己摔在床上，忽然她从床上跳起来，跑到落地窗跟前，一眼就看到贺迟昱的车子还停在下面。染清觉得眼睛发酸，喉咙仿佛有东西哽住。好一会儿车子才发动，慢慢驶出小区大门，车尾的灯光一闪一闪，从玻璃窗反射进来，星星点点洒在她的脸上，脸上有晶亮亮的泪，又散射了那些光。

　　染清觉得心脏好像发出了钝重的声响，敲开从前的那些事。遗忘是心的缝隙，漏掉了多少珍贵的从前？其实有些事以为是忘记了，只是因为没有触碰到，一旦碰到，会如潮水般袭人而来，将整个人淹没在回忆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