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王]浮想连篇》云黛

2、温存2

　　“你要去哪儿。”迹部头也不回便发觉了我想落荒而逃的心思。我无奈瞪着他的侧脸，看不清他的表情。

　　没有亮光的卧室，竟显得如此静谧。

　　此时的迹部平躺在大床上，我在他的旁边。念及已是凌晨四点，他约莫已经入睡，我也该离开了，却没想到他竟是清醒的。想和他道个别，却又木讷得开不了口，正犹豫时，他已侧过了身子，直直的注视上我了：“说吧，你要去哪儿。”

　　“我得离开了。”我换了种语气，显得自己有底气点。坦白来讲，我也不想就这么匆忙告别。

　　“一刻也不能留，啊嗯？”

　　我已选择了无视这个问题，却对他的惯用语气毫无招架之力，他火热的眼眸仿佛想深深将我穿透，假装出轻巧的态度，我凑近了他，将自己的拳头示意给他看。一开始，我握的很紧，而后，缓慢的张开了五指：“松开了拳头，才能好好地握住另一个人的手。”

　　世界仿佛静止了一会儿，但很快，他低低的笑声便划破了这片宁静：“清川长念。本大爷是不会松手的。”

　　我朝他做出了一个嘘声的手势，尽可能平静地坐了起来，俯身向前，低头吻住了他的嘴唇，稍作停留了一会儿。

　　“你握不住我的。”

　　我说。

　　感受不到任何温度，且没有一点我停留过的痕迹。这就是最大的悲哀。

　　“如果不是因为看得见我，你根本不会知道，我吻过你。”

　　“……长念。”

　　“迹部君，听我说。”我克制住眼里的情绪：“清川长念，她只属于你沉重的、失败的过去。能够站在你身边的，应该是更好的女生。”

　　见他没有任何反应，我借机继续开口：“她已经不存在了。但她，如果能够感知你的幸福，也是会很开心的。所以……”放手吧，我在心底说。

　　“清川长念。你没有忘记过本大爷。”他笃信地说道：“以为自己戏演得蛮好，但是觉得这样就能让本大爷放弃。你这七年，还是如我所说，并无长进啊嗯？那么你说说，如果想要放手，为什么还戴着本大爷送给你的碧玉坠？”说完他迅速的撑着大床，坐了起来：“如果你忘记了，本大爷不介意再说一次，有关于你仍是本大爷女朋友的问题。”

　　“我没忘……”

　　“啊嗯。那就安静下来。”

　　“迹部……”这下又换我不知说什么好了，这七年他从没忘了我，可到头来，我还是得离开他。
　　恋恋不舍，却又无可奈何啊。

　　“啪。”

　　大床那头的台灯被他打开了，柔和的灯光包裹着他的身子，仿佛有所预兆的，我们视线相对。他开口，似是安慰，又似解释，“这些年，本大爷……”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斟酌后再次开口，“这些年，我从未对别人有过心思。”

　　我故意皱眉撇嘴，装作很心痛的样子，哼声反驳道，“两年前和藤原小姐相亲的事，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低低的笑声再次划过，“原来你一直在关注，嗯？”他抬高尾音，盯我的目光越发紧密。

　　“才，才没有！”我下意识的反驳十分慌乱且无力，导致他又低笑出声，“本大爷知道，你不会轻易承认。”

　　这样平常的对话多年未有，但逐渐轻松的氛围反而使我的情绪更加不稳定。其实我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些年他的动态。哪怕多次在心里暗示我与他再无可能，但在真正听见迹部相亲消息时我也无法控制自己的心，我是真的害怕看着他牵起别人的手，所以那一天我悄悄跟着他，可直至深夜他也并未踏出办公室半步。而后我才知道，他早就婉拒了藤原家，所谓的相亲只是谣言。

　　他动了动嘴唇，是我许久未见的耐心：“这世界上存在着不会消失的东西。本大爷相信，你最好也相信。而且，你曾说过一句话，希望你别忘了。”

　　我选择了沉默。即使，我从未忘记过那些我曾说过的话。但那是很遥远的记忆了。

　　燥热的夏天，我拦住刚刚从网球场出来还没来得及换下运动服的迹部。面对他的身高压制，十六岁的我满脸狡黠却又不失坚定的说：“你可别想丢下我。不过呢，即便那样，我也会努力追上你的脚步的！”

　　同样坚定的，还有迹部。我记得，被汗水浸湿的毛巾还搭在他的脖子上，明显很疲惫的样子，却朝我会心一笑。包括那句正经的“啊嗯”也是很值得怀念的啊。

　　感觉眼眶已经不堪泪水的重负，我简直按捺不住了：“景吾啊。”瘫坐在床上，我无力的垂下了头。可是这时候我真的不知道再怎么去告诉他，关于爱着他的这个事实，是这两千多个日日夜夜里从未改变的。因为放不下他，我一直强行停留在这个世上，但这不过是我一厢情愿罢了。因为从七年前的那场空难起，从空气中的热浪将我的周围整个吞没的那一瞬起，连同着呼吸，什么都没有了。

　　他靠了过来拉近了我们之间的距离，转而抬手轻轻的覆在了我的背部。尽可能的贴近我。但我们心里都很清楚，我啊，并没有实体。

　　再也受不了了。

　　我一直克制自己，可从我确定他的心意始终未改，甚至不低于我的爱意的这一刻开始，我却是再也无法清醒。

　　悄无声息的，我瞬间转移到窗户边，最后望了眼从错愕中缓解过来的迹部，我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点、柔和一点：“景吾，等我。”

　　“啊，当然。”

　　心满意足的朝他笑了笑，我纵身一跃，穿过了尚还黑暗的街道。不一会儿，我见到了小百合。

　　她微微眯着眼，双腿盘坐。

　　我走到她的面前，蹲下了身，态度是七年来从未有过的坚定。

　　不论是多少次暗下决心要离开迹部也好，经不住回忆回去看他也好。至少这会儿，我很清楚我要做什么：“我要和他在一起。”

　　“我要和他在一起。”

　　我重复了一次，担心小百合因为我这无礼的要求而生气。但她纹丝不动，像是没有注意到我的存在。华美的和服与惨白的面部妆容好似一副色彩艳丽的水彩画，遥不可及，渗透着生人勿进的冷漠。这令我想到了一个迄今为止从未思考过的问题。如果我与小百合只是泛泛之交，她在面对我时，大抵便是现在这般冷淡吧。

　　我尝试着拉住小百合的袖子，酝酿好的一大段说辞被压缩：“我一直爱他。”

　　气氛开始变得怪异，再仔细看小百合，她的脸上是少有的紧张。

　　“我知道，从你决定要去救迹部的那时候我就看出来了，那么多亡灵，也亏你有这个胆。可问题不是这个。”她扶住我的肩膀，顿时严肃起来：“迹部君有危险，恶灵在靠近。”

　　这之后她开始解释。原来迹部能够看见我与小百合，并非是我俩具有什么特殊的能力，而是他也能够直视其他灵魂。我心一沉，也就是说，刚开始那会儿在车里，他便目睹着车外的情况。

　　我如坠冰窖，心急火燎地拉上小百合：“快一点，我们现在就过去！”

　　恶灵会来的原因只有一个——迹部他能够看见灵魂。如果将迹部的第三视眼关闭，便可以保障他的安全了。

　　“长念，冷静点，我们先找到他，然后想办法。”像一支穿堂而过的风，小百合的声音温柔地拂过我的发梢。我却越想越自责，如果不是自己大意，也不会有这么多事。

　　离天亮，还有一会儿光景。

　　“迹部！”我从窗外直接跃了进去，卧室寂静无声，迹部不在。我急忙调换方向朝门外飘去，不像个人，反倒像个笨拙的、遥控操纵的玩具飞机。小百合被我紧紧拉住，透过光亮，我发现光线没有投过我在墙上留下一点阴影。一如我过往的躯体，在这个世界没有留下一点痕迹，因为那架顽皮的飞机在空中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我的遗骸都变得难以辨认。那时候的父母是怎么熬过来的呢，我不清楚，就像我同样不知道，迹部是怎样坚强的面对成长以来的一切挫折并将事情做得完美的。唯一可以想象的是，他看上去一点也不悲观，只是每天早上睁开眼睛迎接新的一天，一个人努力、自信的过下去。

　　所以啊，迹部景吾，你可千万不要有事。

　　比情爱更重要的，其实是你能够好好活着。丢下你一人这确实很自私，但只有活着，你才可以施展你的才华，做你想做的任何事。时间就是你对自由追求的最好的见证。

　　除此之外，真的都无所谓了。

　　“长念？”迹部的声音从一边传来。我转过头，他还穿着没有换下来的睡袍。我顾不得太多，放柔语气：“迹部，我有重要的事要跟你谈，现在，立刻。”我浮定在他面前，纵使是灵魂状态，现在他也可以清晰地看着我，感受我的存在。不难看出，如果不是漂浮的缘故，我确实是比他矮上一大截。

　　不过，现在这个样子，如果是关闭第三视眼的话，刚刚好。

　　“长念，说吧。”小百合的声音淡淡的。我控制着情绪，低声应了一句，鼻子有些酸。

　　“迹部，你是否对自己能够看见灵魂而感到诧异……但那并不重要。现在，你的第三视眼被开启，非常危险。相信你自己也明白，你拥有了与亡灵交流的能力，比如现在，我们可以轻松地交谈。”

　　“啊恩，明白。”

　　“怨灵会找上门来的。”我迫使自己抬头看他：“怨灵真的很可怕，那是真正的恶魔。那些东西，不要去触碰，不要去了解，所以……必须得关闭你的第三视眼。恢复你的正常生活。”

　　“长……”

　　“我爱你。”

　　我及时打断了他，用意念暂时封住了他的身体，在这几分钟内，他动不了，并且说不了话，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很突然的，我想起了过去，记不清是几年前了，那是学校举办的舞会，他优雅地走过，气度不凡，人群自动为他让出一条道。也从那时起我便非常清楚，他不是童话中的白马王子，他是君临天下的帝王。无论何时，哪怕他只是静静地站着，也会成为颠覆众生的主角。

　　我很认真的继续说：“其实我也没有变，一直爱着你。”

　　“但现在……”我伸手将脖子上的碧玉坠小心地取了下来，双手紧握着它：“我们，必须说再见了。”

　　“长念！”小百合的音量上升了一个调，抬手挡住了我：“你确实要直接这么做吗？”

　　我望着迹部，沉默不语。

　　见我没有一点反应，她更激动了：“你不是根本就离不开他吗？现在在这里当圣母又是什么意思，我们还有还多方法可以救他……先把黑夜熬过，白天再来想办法啊。”

　　我仍然没有开口。其实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人也这么说过，但他并没有想着熬过这黑夜，他只是很自信地说：害怕黑夜吗，那本大爷，就把它变成白天。

　　我一言不发地望着迹部，很久很久后，我才听见自己的声音，脆弱、易逝：“我更希望，迹部可以好好活下去。”这些年的沉寂使我逐渐了然，孤单一人也没关系，只要能发自内心地爱着一个人。人生就会有救，哪怕不能够与那人生活在一起。

　　我将玉坠定格在了迹部的胸口处，轻缓地将它封印在那里。它亮着绿莹莹的光，不一会儿便消失在迹部胸口。说起来，玉坠虽然是迹部送给我的，但我逝世后一直将玉的灵体戴在身边，久而久之便真正地有了灵性。用玉坠来做第三视眼的闭口，再好不过。

　　“你的生命，是很耀眼的。”我温柔地审视着迹部。直到现在，我终于能坦然地面对我的死亡。我是说，在迹部面前，亲口承认，不加任何修饰。因为‘死亡’既是‘死亡’，如现在这般：“我已经死了。痴心妄想什么的，是时候放下了。”

　　我看见他的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很可惜我看不懂那是什么，我猜那是相互传染的悲戚，我猜他想骂我笨蛋，我猜他也觉得这样的我太自私，不顾他的感受，自作主张地决定两个人的事，斩断他的爱。但我还是希望，在余生里他可以像一棵树那样,站成永恒,没有悲伤的姿势。永远做颠覆众生的主角。

　　“迹部君。开始你的新生活吧。如果忘不了，请允许我自私的想将自己藏在你最好的时光里，想象着我永远十七岁的样子。”

　　感谢那时你，牵过我的手。

　　这样就可以了吧。

　　小百合手一挥解开了刚才我对迹部的束缚。他直视着前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我停留在原地，不停地用记忆力描摹着他的模样。过了很久很久，他终于嘴角一勾，似是苦笑，非常沉默却非常骄傲。声音低沉：“清川长念，再见。”

　　“嗯，再见。”我真诚地笑了。

　　“怨灵感受不到第三视眼的存在，会马上离开的。”小百合轻声提醒我。

　　“那真是太好了啊。”

　　“走了吧，他……”小百合欲言又止。

　　我知道她是想说，走吧，迹部已经看不到你了。你们已经不能交流了。

　　我收回刚才的笑容，声音有些疲惫：“我明白。”现实残酷的拉开了我们的距离。明明抬头就可看到他，我们却像是处在两个无法触及的平行时空。

　　最深和最重的爱，必须同时日一起成长。我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迹部，决绝地转过了身：“走吧。”

　　通往大厅的楼梯是宽阔的，铺着暗金色的花岗岩，我看着周围的事物，觉得熟悉又陌生。曾经幻想过许多次我与迹部在这里生活的细节，到头来只是一场空，亦或者是未来得及实现的梦。我们离开了迹部宅，一路沉默。

　　“长念，有件事，我得对你坦白。”小百合似乎有些不自然的样子，“刚才我那样阻拦你，其实是有原因的。”

　　“什么？”

　　“你可以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