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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禁足 ...

  •   脚步声停下了,周围恢复沉寂的静谧。

      沉璧垂下眸,她看着自己的手指,忽然觉得很疲惫。

      白日里,赵济说的那些话,至今还在她耳边盘旋。

      “夫人吃的这味药,配得极其讲究,里面除了解药的成分,还掺杂了少许的毒,所以,夫人每隔几日就需要吃药,却一直无法彻底缓解症状。”

      “而且,这味药制作的难度不小,毒藏得极深,很难被发现,怕是有人故意为之。如今夫人服用此毒已久,毒早已侵入肌理,难以医治了。”

      “赵老……当真没有一点办法了吗?”

      “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夫人服用的药中,本身里面有一定量的解药。若是能将解药提出来,或许是可以解毒的。不过此法需要大量的药,而且,老朽并没有十成的把握,能提取出来……”

      “药的问题我会解决,哪怕只有一成机会,也请您尽力一试吧。”

      蜡烛又爆了个灯花,倏然传来一声轻响。

      沉璧盯着摇曳的烛火,忽然记起有一次东楚年节,夜里宫中燃放烟花,煞是好看。

      那天晚上,李景成和她站在城墙上,一起看着烟花照亮整个天空。

      烟花落下时,他说,这烟花再美,也没有他的娇娇好看。

      当时她寄人篱下,放眼皇宫,除了太后,只有李景成一人对她好。

      十七八岁的少女,怎么可能没动过心?

      只可惜,后来不久,她亲眼看见李景成在花园里,拉起另一个姑娘的手,笑着抚上她的脸庞。

      之后,那人随李景成进了东宫,成了太子良娣。

      从那之后,她再不易轻信他人,宫中十载练就铁石心肠。

      说起来,也就在李景成身上栽过跟头。

      这个跟头栽得着实很痛,她记了很久,所以来到北境之后,哪怕季尧将一颗心都捧到她面前,她还是不敢往前迈一步。

      她深知“情”这个东西,沾了就再难走脱。

      她怕了。

      对于季尧的心意,她一直不敢回应,直到他死了,再也找不到他了,她才后知后觉想要弥补他对自己的好。

      事到如今,她也不敢盼着季尧,还会对自己有什么心思。

      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出自于愧疚,不想再连累他。

      她以为自己是一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过去的事,过去就是过去了,直到今日再次听赵济说起。

      李景成,曾经亲口告诉过她,会永远保护自己。

      他让自己等他,他会接自己回家。

      可是到头来,他亲手把毒药喂给自己,又亲手把自己送给北境。

      这就是他说的保护,他说的永远。

      沉璧笑了。

      难怪李景成会说,这药“配方诡秘”,不能轻易交给她。

      他从一开始就算计好了一切,三年之后,北境,季尧,还有她自己。

      他们都活不了。

      恍惚间,身后又传来了脚步声。

      沉璧再也抑制不住了,一把将手里的酒杯掷出去,转头吼道:“滚出去!听不懂话吗?!”

      四目相对,空气安静了片刻,酒杯躺在墙角,碎得四分五裂。

      视线里只剩下一双深沉的眼睛。

      昏黄的烛光下,男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季尧穿着蟒黑军服,身后玄色披风未褪,显然才从外面回来。

      他站在身后几步远的地方,静静看着她,漆黑的眼无波无澜,像是浸了水一般清冷,瞧不出任何情绪。

      霎那间,沉璧觉得眼眶发酸。

      曾经多少个日夜,她一人坐在廊下发呆时,总有一人会像这般走到她身后,为她披上衣服,默默陪她许久。

      她不习惯回头看,很多事只有朝前看,才能走得下去。

      一旦回头,就会被往事牵绊住,再也走不了了。

      所以,她从不曾回头,更不曾看过身后的人。

      直到季尧出殡那日。

      那晚,天空无月无星,她孤身站在廊下,夜里寒风起时,她回头看去,身后却空无一人。

      大梦初醒,终究只剩下她自己,在往事中沉沦徘徊,浑身冰凉彻骨。

      此时此刻,沉璧望着眼前的人,似乎恍如隔世间,一切都未变过。

      他一直都在,从未离开过。

      烛火微晃,昏黄的光柔和细腻,桌前的娇小身影被完全笼罩住。

      季尧盯着她半晌,视线扫过,瞥见桌上有个酒壶。

      他抬脚走过去,拿起酒壶,发现里面还有半壶酒。

      “不用晚膳,一人在这饮酒?”

      季尧挑眉看向她,见她没说话,干脆打开了酒壶盖子。

      瞬间,醇厚的酒香四溢,上好的梨花白。

      是他喜欢的酒。

      “为什么喝酒?”

      他将酒壶按在桌上,靠着桌案,抱着手臂看她。

      沉璧扯起嘴角,垂着眼眸道:“但凡是人,总会有心情不好的时候吧。”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眼尾还泛着薄红,季尧看见,不自觉皱了下眉:“你哭过?”

      她确实哭过,但她并不想说,于是默默站起身,收起了酒壶。

      “大都督要是无事,不如早些回去,别在这里浪费时间。”

      季尧没动,抱着手臂看她:“这是我的院子,你让我去哪儿?”

      听见这话,沉璧回头瞪他:“大都督是北境君主,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何人敢拦?”

      见她一副疾言厉色的模样,季尧也不生气,反倒低低地笑起来。

      这才是她。

      平日里装的那么乖巧,低眉顺眼的,他看着都觉得累。

      “既然如此,我今晚宿这儿,你让姜妈妈把折子拿来。”

      说完,季尧走到榻边坐下,解下玄色披风,随手搭在椅子上。

      一抬头,见沉璧还站在原地,完全没有要动的意思。

      他微微挑眉:“怎么?有问题?”

      沉璧紧咬着唇,朱红的下唇被咬出了印子,半晌才松开。

      “你、你不能宿在这儿。”

      季尧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刚才是谁说的,我是北境君主,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去哪儿都行,这里不行。”

      “为何?”

      沉璧盯着他,小脸被他气得通红:“你宿在这里,我呢?”

      季尧看着她,眼眸倏尔柔和了半分,自然地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夫人自然一起。”

      “谁和你一起!”

      沉璧瞪了他一眼,转身就往外走。

      身后响起男人的轻笑声,沉璧没停下脚步,刚绕过屏风,忽然撞上走进来的融冰。

      “殿下,太子殿下派人把药送来了……”

      融冰一直守在门口,以为屋里没旁的人,于是声音也没压着,一见到沉璧就说了出来。

      没成想,沉璧脸色一变,融冰瞧着满心疑惑,还没开口,屏风后突然传来脚步声。

      沉璧背对着屏风,眼睁睁看着融冰脸上的血色褪尽,慌慌张张地跪下来,颤着声音道:“奴、奴婢参见大都督……”

      话音还没落下,沉璧一把将融冰拉起来,直接把她推出去,反手关上了门。

      “太子的药果真守时,没有一月迟过。”

      沉璧靠在门上,眼看着季尧绕过屏风,一步步走到她面前。

      沉璧心头微震,她从没和季尧提过自己吃药的事,但是,想来这些人从东楚进到北境,肯定躲不过他的眼睛。

      他应该早就知道了。

      于是,沉璧也没再掩饰:“我身子不好,这些年药不离身,不吃就会犯病,太子哥哥每月都派人送药来。”

      季尧紧抿着薄唇,脸上无半分笑意。

      “是吗?此事倒是没听夫人提过。”

      他的语气不轻不重,眼眸漆黑不见底,让人捉不摸不透:“太子每月都送药……前两年也是如此?”

      沉璧点点头。

      季尧扯起嘴角,眼里却没有半分笑意,意味不明地说道:

      “太子对夫人当真用心。”

      一时之间,沉璧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更搞不清楚季尧是什么意思。

      二人沉默了一会儿,季尧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却只有冰冷冷的两个字。

      “让开。”

      沉璧一时没动,喝过酒的脑子不太清明,她反问道:“你今晚不是宿在这里吗?”

      季尧站在她面前,垂眸看着她:“你想让我留下?”

      男人的眼睛深沉如墨,沉璧盯着看了一会儿,还没来得及开口,忽然见他扯起嘴角,眼里却带上几分寒意。

      “可我不想了。”

      季尧忽然伸出手,将她耳边的碎发别到耳后,动作温柔体贴,语气却疏离淡漠。

      “李沉璧,别忘了你的身份。”

      季尧捏住她的下颌,对上她的眼睛:“这里是北境,不是你的东楚。你如今是大都督夫人,不是他的东楚公主。”

      “就算你不喜欢这里,也得待在这儿,哪儿也不许去。”

      说完,大门被一把拽开,耳边传来门板被风吹动的声音。

      沉璧叹了口气,转过身时,看见门外月光柔和,融冰正站在外面的廊下,一脸担忧地望着她。

      “殿下……”

      沉璧看向院子门口,季尧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她心里却浮出一丝疑问。

      她怎么不记得自己何时与季尧说过,不喜欢这里的?

      沉璧揉了下眉心,抬脚走出去。

      融冰见到,立即上前扶住她:“殿下,都怪奴婢,是奴婢一时不察……”

      话没说完,就被沉璧抬手止住了。

      融冰一愣,顺着沉璧的目光望过去,发现院子门口走进来一个高大的身影。

      这人见沉璧出来,恭敬地朝她行了一礼:“参见夫人。”

      沉璧微微皱起眉,尽管灯光昏暗,她还是认出了门口的人影。

      “宗桓大人?”

      宗桓挠了挠头,有些为难地说道:“夫人,大都督有令,这几日,若是夫人有事,或者要拾掇小花园,都可以交给属下,夫人就……就暂时不要再出门了。”

      融冰一头雾水地看着宗桓,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忽然,听见沉璧冷笑了一声。

      “看吧,他还是疑我。”

      就算她遣散了满院的丫鬟小厮,老老实实地呆在院子里一动不动,只要她的骨子里流着东楚人的血,季尧就会怀疑她。

      毕竟,在如今的季尧眼中,她只是东楚来的和亲公主。

      而不是他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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