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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所有物(七) ...

  •   都城一行,回望半生,仿若大梦一场。

      被替代的那些日子,我时常在想一个问题,如果有人是李东方,那么我是谁?

      年幼时出生市井,我是教坊司贱籍的孩子,街头小儿欺我,理所应当。

      母亲去世后,我是燕王流落在外的私生子,为父亲尽忠尽孝,辛劳十余年,出生入死,理所应当。

      所以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别人认为我是谁。

      因此把一切都压在心底,待燕王大业成就,我便有了身份,有些该讲未讲的话便有了主语。只是彼时我不懂,一切皆是镜花水月一场。

      张俊清的背叛我早就得知,宋天意的一刀却直直扎在我心上。身处险境,愤怒会使我处于下风,我必须保持理智。

      在船上见舒棠时,却只觉得气血上涌,非要别过脸去不看她,才能稍稍克制一些。我对舒棠一向没法克制,从那年母亲的忌辰,再到执行任务时冒险相见,不该说的不该做的一一破戒。舒棠像我的一部分,在长年累月的相处和教授之中,烙下了我的印记,我可以欺骗任何人,但是骗不过我自己。

      舒棠问我,她算什么。

      我说不出口。

      我亲手养成的孩子,说我没能告诉她世界是什么样的。我在心里无声地大喊,这就是我知道的世界,我已经全部告诉你了,你还要去了解什么。

      我感到挫败。舒棠字字句句说自己,可却逼着我看到残缺的我自己。

      那么谁才是属下应该喜欢的人?舒棠仍然盯着我,我感到她的眼神炽热,仿佛渴望得到什么结果。

      事实是,我也不配。那句没有主语的话,我说不出口。

      与舒棠在一起的这些年,把真心总装做视而不见,因为一回头就能看见舒棠,所以比以往更毫无顾虑地向前拼杀着,把背后留给最信任的自己。那么现在,舒棠算什么,而李东方又算什么?

      于是便只能举起进攻的矛,用攻击忘却爱意,彼此伤害着释放感情。舒棠便不停留地离开了。我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酒,弹唱着往日的歌谣,想起那时我们在大漠策马奔腾,不需喊对方的名字便明白要往哪去,如今竟是喊着名字,也不知往哪去了。

      舒棠被杀的消息传来,像是从我身上剜下了一块肉。太多人看着我,我没法难过,只恨不得把李雾扒皮抽骨,于是我也这么做了,在诏狱里把倒钩刺进李雾的琵琶骨,要他也体会体会疼是什么感觉。

      诏狱里,身后跟着陈继真,却止不住脚步去迎舒棠。舒棠说来救我,却是为了自己。我忽然明白,她已经想好了要往何处走,只有我自己还停在黑暗里止步不前。

      我决心送她一条出路。

      我把刀刺进舒棠的左肩,离心脏偏一寸。她看着我,一如当年我救她时的样子,眼里没有一点怨恨,笑着说把欠我的都还尽了。

      明明我没受伤,身上每一处愈合的伤口,却都隐隐作痛。

      舒棠说,我不是故事里的那个私生子,因为她记得的,永远是那个侠客。

      大殿里的火熊熊烧起,大概是烟雾熏得我想要落泪。

      我藏在盒子里的宝物,是照亮黑暗的明珠,照亮了我许多个黑暗中行走的夜晚。以往我总怕失去,将盒子上了一道又一道的锁,现在我打开锁,望我的明珠无论在何处,都能发着光亮,温润如初。

      就让这场大火足够烧掉她过往的一切,还她自由。

      燕王以一封信毁掉了我最后的身份,张俊清用双刀刺进我胸口,切骨的疼痛袭来,我感到解脱,这条命归属于李东方,而李东方已死,我自由了。

      再次醒来已不知何时,睁眼便躺在船舱,船头坐着一女子,咿咿呀呀,唱着歌,“轻霞啊如若流裳,星月又穿戴好新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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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所有物(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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