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棘童话》钱岁

16、第 16 章

　　“好好写，别出错。”

　　谈书平的声音郑重其事又语重心长，谈错握紧了手里的笔没动，心里莫名有些紧张。

　　她什么也不知道，虽说谈书平是她父亲，但这种没有踏实感就要无条件服从的无力感令她感到不适。

　　谈错不说话，坐在座位上呆了半分钟，才伸手去拿那些文件。

　　白纸翻飞间，一些字频繁的在她眼前一遍遍的闪过。

　　信托资产

　　保单

　　期货

　　证券

　　基金

　　········

　　没有一样是她能明白的东西，她唯一能懂的就是文件上的金额数字，无数个零看得她眼花，甚至没空去细数。

　　“这些是什么文件？”

　　她问谈书平。

　　“你签不就行了吗？为什么一定要写我的名字？”

　　*

　　太阳顶头挂着，正逢暑假的旅游旺季，西湖周边走到哪都是人挤人。

　　谈错想看的荷花并没有开，逛到中途就不想走了，谈书平差人定了个特色餐馆，结果不是很合谈错口味，吃了几筷子她就不再动手。

　　昨晚签完堆成山的文件已经是下半夜，那群从早到晚挤在会客室、不知在她家呆了几天的人，终于鱼贯而出，脸上的神情同初见时判若两人，像是搬运工卸了身上的重担，轻松得不行。

　　谈书平也如此，今天一大早起来就破天荒的提议带她出门逛逛。
　　可谈错和他单独呆在一起，总有股说不出来的别扭。

　　“公司里忙你就去吧，下午我一个人去z大校园逛逛，人家是预约制，你进不去。”

　　她犹豫着开口。
　　“你....不用特意陪我。”

　　明明是最亲的人，打断骨头连着血，但他们之间总是生分。
　　谈书平知道女人不亲他，也没强求，点点头后从钱包里摸出张银行卡递给她。

　　“这个你收好。”

　　谈错一楞。

　　“我生活费还有剩，够用。”

　　谈书平摇头。

　　“这是你名字办的卡，里面有你将来的学费和生活费。”

　　“你好好好保管，你一直都是懂事的，我知道你不会乱来，规划着用，金额也不是很多，不够到时候再给我说。”

　　听他这么讲，谈错才放心接下。

　　“如果——”谈书平顿了下“我是说如果、”

　　“哪一天有人用任何手段来问你这笔钱，你都不要开口说，你妈也别说，我给你的，就是你的东西。”

　　谈错低着头没说话，谈书平得不到她的回答像是不放心，语气严肃起来。

　　“听见没有。”

　　他这两天无论说话还是做事，总透着一股古怪，谈错终究还是没忍住。

　　“公司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没有。”

　　谈书平拿过一边的汤勺，视线在满桌的菜品上扫了一圈，最后给谈错盛了一碗莲子汤。

　　“那你慢慢吃，我就先走了。”

　　谈错点点头，看着他拿起桌上的皮包，人走了几步，又突然顿住身形回头。

　　“错错。”

　　“嗯？”

　　谈书平的模样像有些不舍，又有些欲言又止。

　　他终究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冲谈错摆摆手。

　　“没什么，我走了。”

　　....

　　谈错在Z大的校园公众号约了号，进去溜达了一下午后回家后已经天黑。

　　谈书平还没回来，家里只有保姆一个人，已经给谈错做好了饭。

　　餐桌上座位空落落，她依旧没什么胃口。

　　她叫住了往厨房走的保姆阿姨，笑着让她坐下一起吃，逾矩的话惊得女人连连摆手。

　　“不了不了，我自己在厨房随便对付两口就行。”

　　谈错模样有些失落，呆在座位上不知道在想什么，愣了两秒才柔声道。

　　“我一个人吃，没什么味道。”

　　她看着她。

　　“你就当陪陪我。”

　　语气轻柔，态度认真。

　　保姆没敢再推辞，心里却在叹气，有钱人的亲情总是那么淡薄，自己女儿来了，谈书平从没陪着吃过一顿饭。

　　保姆严格践行自己一贯的原则，不对主家的任何事情好奇，也不开口讲话。
　　谈错安静乖巧，话也不多，没主动跟她搭话，就当真只是让她陪她吃饭。

　　饭厅的灯光打下来，在座椅后的地板上映出两条孤独瘦长的影子。
　　碗筷清脆的碰响中，整个屋子显得空旷又冷清。

　　所以谈书平每天回来过的都是这样的日子吗。
　　谈错忍不住想。

　　不过这个问题她没得到答案。
　　第二天谈错起床的时候谈书平依旧没有回来。

　　她走到书房找了张纸，写了留言放到他书桌上，出了门就往高铁站去。

　　人还在检票口排队，偏头却被一张巨幅的广告吸引住。

　　她站着一动不动，短暂的失神后放弃了进站，转头打了个车往奥体中心走。

　　到的时候场外还在检票，排长队的人群一眼看不到头。

　　谈错看着他们手中挥舞的彩色细长纸片，才恍惚过来，自己两手空空，并没有买票。

　　见她一脸失望，守在路边的黄牛们三三两两的拥上前来。

　　“乐队比赛的门票打七折要不要？”

　　谈错寡淡的扫了他们一眼。

　　“多少钱？”

　　“500。”

　　谈错听完，眼神一收转身就走，毫不客气一点留恋都没有。
　　身后传来那人猴急的声音。

　　“算了！300！300给你！！”

　　谈错算准越临近开场，他手里压的票越不值钱。

　　嘴角不自觉的翘起，她赌对了。

　　内场人山人海，连拂过的空气都带着滚烫。

　　应援牌、彩绸带、打光灯、口哨、欢呼。
　　大多都是些年轻人，中年人也不在少数，甚至有带孩子来的。

　　站谈错前面的是个一米八的男人，女儿被他双臂举起，稳稳的骑在脖子上。

　　小孩梳了个哪吒头，上面绑着两根红绸带，随着风吹不断的飘动，手里替他爸拿着应援横幅，奶声奶气的跟着唱。

　　似乎是察觉到谈错的目光，她小心翼翼、扶着他爸的脑袋偏过头来。
　　稚嫩的小脸印满趣味图案，谈错愣了一下，随即情不自禁咧嘴笑开。

　　观众席里已经满是鼎沸的人声。
　　随着乐队轮流出场，后面的氛围越来越好，谈错视线可及的范围内不少年轻人都开始变得更加松弛，随着音乐节奏情不自禁的摇头晃脑或蹦蹦跳跳，有不少人还跟着音乐一起哼唱。

　　他们手舞足蹈动作卖力、气氛也越来越燃。
　　只有谈错，扎在人堆里，显得那样的例外。

　　她就这样安静的、乖巧的立在那儿，性子娴静又耐心的盯着舞台。

　　倒不像是来听歌，像是来等人。

　　摄影师捕捉到这个格格不入的女孩，下一秒，一道光线直直打到谈错身上。

　　与其他被特写的观众不同，她并不跟他互动，只是大方的朝着镜头笑，连个多余的表情和动作都不给他。

　　摄影师没有逗到人，当即觉得无趣，调转镜头走了。

　　她的脸只短暂的在大荧屏上停留几秒，还是被舞台后面候场的倍思瞧见。

　　“谈错！”

　　林朔正低头调音，耳畔响起道激动的声音，手臂被人扯住。

　　“谈错！谈错来啦！我看见她了！”
　　倍思兴奋的冲他喊。

　　她不是说要在家等录取通知书？
　　林朔身形一顿，表情有些不可思议。

　　短暂的惊讶后心里接连而来的就是阵暗喜。
　　他心脏狂跳，猛地转头。

　　外面人山人海，他收紧瞳孔，频频找她。

　　过了好一会儿，并没有看到人，回过头来眼神怀疑。
　　“你是不是看错了？”

　　他装作无事发生，拍了拍倍思的肩膀，示意他放松。

　　“是不是太紧张了精神错乱。”

　　“哎呀！”

　　倍思叫嚷着推开他的手，一副焦急的模样，指了指不远处，示意他看。

　　“没看错、那儿呢嘛！”

　　林朔顺着他抬高的手臂偏头。

　　摇摇晃晃的人群中一根木头，他一眼就注意到谈错。

　　她注意力都在舞台，一动不动、十分娴静，与周遭闹腾腾、群魔乱舞的环境像是有壁，晃眼过去，十分明显。

　　林朔眼神锁在她身上，盯了两秒后不自觉的翘起嘴角。

　　“哎~”
　　他抬脚踢了踢身边的两人，玩笑似的开口。
　　“咱们的金主来了啊~得好好表现，听见没。”

　　虽然他强装镇定，但搭在吉他上轻微颤抖的手还是出卖了他。

　　靳成意味深长的看他一眼，只是笑，捞过一旁的矿泉水递给他。

　　“润润嗓子，顺便冷静一下，别激动疯了，待会儿上台不会唱，那就丢人了。”

　　林朔又重重的踢了他一脚，动作有些恼羞成怒，却不肯承认。

　　“瞎说什么呢~谁激动了。”

　　靳成讨饶般大笑。
　　“是是是！你没激动！是我的手在抖。”

　　上支乐队正在谢场，站在台上等评委打分。

　　靳成脸色一下正经起来。

　　“准备好、下一个是我们了。”

　　........

　　谈错是临时来的，并没有看演出报幕单。
　　就这么站在原地生等了一个小时，才看见林朔他们上台。

　　舞台上的少年此时光芒万丈，自信又从容，仿佛天生就属于这样的地方。

　　他嘴唇抵在话筒边，吵闹的现场瞬间安静下来。

　　少年掀起眼帘，眉骨桀骜不驯。

　　那视线越过茫茫人海翻山越岭而来与谈错相交，下一刻，舞台响起道熟悉的声音。

　　“改编一首‘墙上的向日葵’送给大家！也....送给一个特别的人，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