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后的眼睛之唯一的血》荣小冉

46、决战 1

　　这时是六月初，几乎是一年当中天亮得最早的时候。四点刚过，东边就泛了白——黎明要到来了。

　　四点二十，虽然太阳还没从地平线升起来，可是天光已经放亮。这个情况让桑林不安起来。夜色能掩盖很多东西，包括他的行踪，可是天亮了他的保护就没了。他又朝外面喊道：“昊昊什么时候到？”

　　“在路上呢，应该快了！”马队长再次撒谎骗桑林。

　　四点半，这是桑林给自己设的时限，可是他还没看见救护车的影子。他朝外面喊道，明显不耐烦起来：“怎么还没来？”

　　“应该马上到了，别着急！”马队长道。

　　说完，他的耳麦里传来声音：“马队，我是一号，屋里看得很清楚，嫌疑人藏在二层靠东边的一间卧室。”

　　一号是埋伏在前门对面别墅里的狙击手。

　　桑林坐在地上焦躁不安地又等了五分钟，外面还是没有任何车辆开进来。他暴怒地喊道：“你们他妈的是不是在骗我！我儿子根本就没来！”

　　“你不要激动，刚刚得知你儿子路上出了一些状况，正在处理……”马队长道。

　　桑林还没等马队长说完就抓住窗帘猛地一抖，把窗户严严实实遮住了。

　　“马队，我是一号，窗帘拉上了，看不见卧室里的情况。”马队长的耳麦里又传来声音。

　　马队长也看见二层的窗帘被拉上了，嫌疑人要行动了！

　　两个多小时的等待耗尽了桑林最后一点耐心，随着天色大亮，他越发觉得警察是在骗他，他决定冲出去。

　　桑林迅速叫醒琪琪，拉着她从二层下到一层。客厅并没拉窗帘，刚走下来桑林就发现后院篱笆外面有人影晃动。他迅速猫下腰，快步走到沙发旁边蹲了下来。借着沙发的掩护，外面的人暂时看不到他们。

　　“我是二号，嫌疑人拉着一个孩子出现在一层客厅，手里拿着一把刀，好像要从后门出来。嫌疑人和孩子的距离非常近。”二号狙击手在向马队长汇报。

　　蓝湖别墅的南侧有一片六层的老楼房，二号狙击手就埋伏在楼里，虽然不是正对别墅，但是居高临下，通过高倍瞄准镜还是能够看清屋里的一切。

　　马队长从耳麦里听见这个消息和几名负责人也来到后门，吴然、陈丹华这些家属也跟来了。

　　“二号，密切观察！”马队长吩咐道。

　　“嫌疑人和孩子都躲在沙发后面了。”二号汇报道。

　　桑林一手拉着琪琪，另一只手紧握着明晃晃的尖刀，打算拼死一搏，从后门冲出去。他心里很清楚，这个决定有可能让他送命，但是他横下一条心，哪怕有一丝希望也比困在屋里坐以待毙强。

　　琪琪蹲在他身旁呆呆地看着他，眼神还是那么天真无邪又带有些许疑惑和恐惧。

　　借着晨曦的微光，他细细端详着琪琪，额头宽阔饱满像他，嘴唇不薄不厚轮廓完美也像他，大大的双眼皮、又坚又挺的小鼻子、尖尖的下巴像吴然。孩子似乎遗传了他们两个人的优点，是这么漂亮可爱。有那么一瞬间，桑林确实想把琪琪当成人质，可是此刻看着这个美好的，无辜的，弱小的生命，他又怎么舍得伤害她呢？

　　桑林放下刀，眼中含泪，微笑着摸了摸琪琪的额头，又亲了亲她细嫩的小脸。琪琪看着桑林，眼睛里充满迷茫，这个突然出现在她生命中的爸爸，这个几个小时之前她口中的“坏人”，现在看起来好像也没那么坏……

　　事到如今，桑林已经到了穷途末路，他什么都没有了，身边只剩下琪琪这么一个孩子。桑林跪着把琪琪搂在怀里，双肩耸动，流下痛悔的眼泪。他究竟哪里做错了？也许错在六年前抛弃怀孕的吴然，可那时候他对梅雪的爱的确多些；也许错在不应该那么执着的救昊昊，可他实在不忍心眼睁睁看着孩子去死；也许错在不应该一时冲动杀死吴启平，可那个时刻他已经愤怒到极点……很多事情在他的计划中，又不在他的计划中，就这样一步一步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琪琪，爸爸骗了你。你有一个哥哥，哥哥叫昊昊，他生病了，只有你的血才能救他。爸爸带你去医院打针就是为了救哥哥，如果琪琪不救哥哥，哥哥会死的。答应爸爸，从这里出去之后把你的血给哥哥，好吗？”人之将死其言也真，桑林泪流满面地看着琪琪。

　　孩子是最善良最容易感动的，琪琪用力点点头，抬起柔软的小手给桑林擦眼泪：“爸爸，你别哭了。”说完，她自己一眨巴眼也落下晶莹的泪珠。

　　这一声爸爸又让桑林心中百感交集，他再次将琪琪紧紧抱在怀里，泪水滚滚而下：“琪琪，爸爸对不起你和妈妈，爸爸做了很多错事，对不起，对不起……以后你可能再也见不到爸爸了，把爸爸忘了吧。和妈妈好好过日子，听妈妈的话……”

　　“爸爸，你要去哪儿？”琪琪留恋地看着桑林，虽然她和桑林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也骂过他是坏人，可琪琪和桑林也是有感情的。

　　桑林轻轻抚摸着琪琪的头发，慢慢地说：“……爸爸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他既像是在和琪琪告别，也像在和自己告别。

　　琪琪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里面的人听着，不要再负隅顽抗！把孩子放了，缴械投降是你唯一的出路！你已经被包围了，插翅难飞！我再说一遍，把孩子放了，缴械投降是你唯一的出路！”马队长在篱笆外面拿着喇叭喊道。

　　桑林擦擦眼泪，对琪琪说：“琪琪，和爸爸出去，别害怕，好吗？”

　　琪琪又点了点头。

　　桑林看了看地上的刀，捡了起来，牢牢攥在手里。随后他再次猫着腰拉着琪琪从沙发后面迅速转移到客厅通向后院的推拉门旁，靠在墙边，警惕地探头看了一眼然后又缩回来。

　　“马队，嫌疑人带着孩子躲在通往院子的门后面了。”二号狙击手汇报的声音传到马队长的耳麦里。

　　“注意人质的安全！”马队长低声道。

　　桑林躲在推拉门旁做了几次深呼吸，随后左手从琪琪腋下环过，把她抱起，右手拿着尖刀，大叫一声拉开推拉门走进院子。琪琪被他像盾牌一样抱在身前，手里的刀就架在琪琪脖子旁。

　　“把孩子放下！”马队长大喝一声。

　　桑林全然不管这一套，杀红了眼睛大喊道：“都躲开！不然我就杀死她！”

　　马队长抬手示意警察全部后退，同时喊道：“你不要激动，不要错上加错！”

　　桑林打开篱笆门，搂着琪琪走了出来。见桑林用刀指着琪琪，吴然想冲过去，可是关永健使劲拉着她，几个警察也围着他们这些家属，不让他们靠近。

　　篱笆门左右两侧都有手持枪械的特警瞄准着桑林。

　　“后退！后退！”桑林拿刀指着琪琪威胁道。

　　马队长抬手向后比划，示意所有人后退：“后退！”

　　“把枪都放在地上！”桑林把刀架在琪琪脖子上大吼道。

　　“放下枪！”马队长一边慢慢后退一边命令道。所有特警都把枪放在了地上，并且都在后退。

　　局势似乎被桑林掌控住了，他慢慢向停在篱笆门门口的车靠近。看着左右两侧二十米内一个警察都没有了，桑林抱着琪琪的左手突然松开，把琪琪扔在地上，然后迅速回身拉开车门。

　　就在他即将跳上车的一瞬间，随着远处“砰”的一声响，桑林突然惨叫一声栽倒在地，鲜血从他的右小腿上流了出来。

　　对面楼上的狙击手早就把食指扣在扳机上，在他扔下琪琪之后，果断瞄准他的腿部开了一枪。这一枪打得很准，洞穿了他的右小腿。

　　钻心的剧痛让桑林跪倒在地，他不知道这一枪是从哪里打来的，但是知道自己中枪了，跑不了了。两边的警察飞快朝他奔过来。

　　他右手的刀还握在手里，他再一次举起了刀，不过这一次是冲着自己……

　　“放下武器！”警察们喊道。

　　桑林绝望地闭上了眼，用刀在脖子上使劲一抹……

　　“噗”一股热血喷涌出来……

　　静静的湖水，绿绿的树梢，飘着白云的蓝天，金子般耀眼的朝阳……在这个静谧的清晨，人世间的美好一瞬间从桑林的眼前划过，一切的一切仿佛都在这个时候终止了。

　　他仰面朝天倒在地上。

　　“桑林！”远处传来陈丹华和梅雪的哭喊声。

　　“快把孩子抱走！把医生叫来！”马队长命令道。急救车夜里来了就没走，就是为了防止意外情况的发生。

　　有特警抱起琪琪拔腿就跑，吴然和关永健朝琪琪奔来；有特警掰下桑林手里的刀，扔得远远的；马队长按住桑林的脖子，但鲜血还是随着心跳像喷泉一样一股一股涌出来；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提着急救箱跑了过来，分开人群迅速给桑林急救，但是颈部的大血管破了，血就像拧开的水龙头，根本止不住，几分钟内人就会因为失血过多而亡。

　　陈丹华、桑梓余和梅雪都跑了过来，恸哭的声音此起彼伏……

　　当特警把琪琪交到吴然手中时，琪琪的眼睛里都是惊恐和疑惑，一夜时间经历了这么多事，周围还有这么多陌生人，琪琪好像已经吓傻了。吴然抱着劫后余生的琪琪泣不成声，关永健用手挡住了孩子的眼睛，不让她看到血流成河的残酷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