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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换一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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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你说的是那个朋友。”
赵熠明开口,立马引来周仲清和蓝衣人的注意,两人猛地抬眸看向他,目不转睛。
赵熠明弯起唇角,歪头看着周仲清,眼底没有半点笑意:“怎么这副表情?你不是说我们两个在你眼里是一个人,为什么换我出现在你面前,你就不开心了?难道是因为这张脸太老了?”他摸摸自己的脸,露出些疑惑的神情。
周仲清紧盯着他,心底某处仍在为此时坐在他眼前的人是谁感到震惊。
他终于领悟到自己的虚伪。
他此前一直坚称两个魂魄在他眼里都是赵熠明本人。可实际上,他从心底里早就知道,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这两个魂魄都不完整。
一个太冷淡,外热内冷,好像没什么东西可以进到他心里。一个太偏执,承载了他所有爱恨却也甘之如饴。
他说两个都是赵熠明,但其实两个在他眼里都不是赵熠明。他把他们当作其他人,有一个留下了,那、那另一个呢?
周仲清从心底里生出一种恐惧。
他望着眼前人,低声喃喃:“你又杀了他。”一滴眼泪从眼眶中夺出,重重砸到地面。
赵熠明愤怒站起,像座压顶的巨山向周仲清逼近:“你在为谁哭?”他的眼中闪过缕缕黑气,好似只要周仲清一个回答不如意,他就要当场入魔给周仲清看。
真是个孩子。
周仲清闭上眼眸,仰头深呼吸,让自己不要跟个孩子计较,睁眼看到那双闪着黑气的眼睛,当场崩溃。
他用脚掌在地面一蹬,不顾脚踝传来的剧烈疼痛,借力跳起,扑到赵熠明身上,膝盖狠狠顶上对方腹部。
赵熠明骂了一声,反手给了他一拳,将人按在刚才他坐着疗伤的大石头。
他用手肘压着周仲清的喉咙。
“给我道歉!”
“我道你爷爷的歉!”
周仲清用力呸了他一脸,趁他闭眼,又使计偷袭。赵熠明只觉下方一凉,幸好及时退开,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却不防周仲清再扑上来,两人重重倒在地上,许久没有实体的赵熠明后背硌在碎石子上,痛得龇牙咧嘴。
周仲清还不满足,坐在他身上,掐着他的喉咙大声质问他:“你为什么要杀他?你为什么要杀他?”
两人打成这样,也不是第一回了,但这是赵熠明第一回实打实地感到疼痛了。喉咙好似在被火焰灼烧。赵熠明仰躺在地面,大声笑了起来:“你问我为什么,你难道不知道为什么?”
周仲清手掌一松,再没有兴师问罪的底气。赵熠明却不愿意放过他,他抓住周仲清的手背,用力按在自己的颈上。
细细脖子在两人手掌中,好似轻轻便可以折断的笔杆。
赵熠明还在用力,似要与周仲清一起合伙掐死自己。周仲清经受不起这等疯狂,用力挣脱他的手掌,踉跄后退两步。
他的胆怯成了逗笑赵熠明的法宝,赵熠明仍旧仰躺在地面上,对着阴阳界黑漆漆的天空发出一阵歇斯底里的大笑。
周仲清看着他,像在看一个疯子。
赵熠明坐起身来,摸着喉咙咳嗽两声,他好像正常了一点。周仲清试探性地靠近喊了他一声。赵熠明一把抓住周仲清的手腕,冷眼看着心上人:“为什么杀他,你想知道答案?因为我恨!”
“你……恨?”
“对,那年你和他在香港结伴同游的消息传回燕城,你可知惹来多少风言风语?即便我只是一介魂体,但那些流言的每个字都让我听得心绞痛。
我恨他明知你的心意,似缩头乌龟一般不敢回应还要靠近,我恨你被人那样轻辱,还能装作若无其事地与他相处。我恨他名声臭成那样还敢带累你,我恨你……我恨你、我最恨你无动于衷。”
赵熠明用力把人拉到自己面前,周仲清一个踉跄差点撞进他怀里,两人之间离得极近,彼此身上残留的血气甚至能冲进对方鼻中,但其实也分不清那是谁身上的血气。
周仲清抬头,两人只差半指的距离,就能脸贴着脸,他忍不住向后仰了仰。赵熠明却俯身追上来,执着追问。
“我爱你,所以我恨你。那你呢,你恨我吗?”
周仲清眨眨眼,不知道自己是想哭还是想笑。果然是小孩子,小孩才讲爱恨,成年人的世界总是有许多无可奈何的东西。
他以前也是小孩。
但现在他长大了,他懂了牺牲,他懂了责任,他懂了……有些东西即便你很喜欢,但他永远不会成为你生命最重要的东西,你可以轻而易举地放下他,就像放下一个包袱。
周仲清曾经是那个包袱。
他轻轻摇头:“我以前恨过你,现在不恨了。”
这简直就是当着死囚犯的面宣判他的死刑,旁边传来倒吸凉气的声音,两人后知后觉地转头向声源处看去。
蓝衣人杵剑坐在不远处的石头上,不尴不尬地抬手向他们挥了挥。
“……”
“……”
赵熠明松开手,周仲清立马站起身,在荒原中左看右看,四周仍是湿沉的浓雾,但浓雾后面好像隐藏了无数双眼睛。
想起刚才自己和赵熠明就是在这种场景中互相质问,周仲清汗毛都竖了起来——恶心的。
赵熠明还在跟蓝衣人对视,蓝衣人向他笑笑,赵熠明迟疑:“你是……荆严的师父。”
听到关键信息,周仲清回头。
“你认识他?”
赵熠明没回答他,反而对着蓝衣人皱眉:“我在荆严的记忆里见过你。”
蓝衣人用长剑在地上画着什么,闻言抬眸望来:“荆严?他现在这样叫自己?”
“他一直想见你。”
“我却不想见他。”
两人话里似藏了许多信息,但局外人周仲清却什么也听不懂,只能在两人之间左看看右看看。
蓝衣人起身,手持长剑凭空画了个圆,长剑在他掌心化作一把长约七寸的龙鳞两刃匕首,他满意地拿起看了看,上前把匕首递给赵熠明。
“送你了。”
赵熠明盯着他,蓝衣人向他点点头,微微笑道:“你知道,它一直都是你的。”
语气间的亲昵叫周仲清听得不适,他出声阻止:“那是我师叔的剑。”
蓝衣人没理他,匕首递到赵熠明跟前,赵熠明不接,他也不动。赵熠明眯起眼睛,迟疑接下匕首。
匕首落入他掌心的那一刻,一种熟悉的感觉传来,赵熠明下意识握紧匕首,这匕首的手柄与他是如此契合,好似它在很久很久以前已经属于他。
匕首也发出一阵激动的嗡鸣,它在赵熠明的手中震颤着,似乎在为这久违的一刻高歌。
赵熠明笑出声来:“刚才还要斩杀我,现在又这般乖觉,真是跟你学了一身坏毛病。”
说完赵熠明便怔住,刚才的话并非他的本意,是有人借了他的口,在说与眼前人听。
蓝衣人低头看着匕首,轻声叹息:“你别怪它,已经过去很久了,久到我都没有第一眼认出它,你又怎么能期望它能立即认出你。”
这语气真是……
赵熠明立马转头去看周仲清。周仲清冷笑一声,转过头去,理都懒得理他们俩。
赵熠明后退一步,哦不,两步。远远地隔出一段距离后,他将匕首递回给蓝衣人:“如此厚礼,不敢领受。”
蓝衣人深深地看他一眼,这张跟周仲清一样的脸还是太有冲击力了,赵熠明不由得往后又退了一步。
——他脸上、身上还痛着,不想再挨几拳。
蓝衣人叹息:“既然你不想要匕首,那只能送你点其他的了。”
赵熠明直觉不妙,立即想要扔开匕首,却不料匕首在离手的那一秒便化作一道银光,好似一条银蛇一般缠上赵熠明的右手手腕。
赵熠明低头,匕首外形未改,只是形状有变,从直直一把匕首,变成刃身与手柄相接的圆圈,似镣铐般紧紧锁在赵熠明手腕。
赵熠明眸色一沉:“你这是什么意思?”
蓝衣人轻笑:“跟你说不清,换一个吧。”话音未落,他便伸出手指向赵熠明额间一点,似有千钧重力压来。
赵熠明往后倒去,只觉魂魄都飞出体内,坠入深渊,而他身侧有一人被银光化作的长线拉回。
他竭力反抗,想要伸手拉住那人。
却终究难以挣脱深渊的束缚,只能咬着牙昏睡过去。
周仲清听到两人纠纷,转过头来,就看到赵熠明仰身往后跌去的场景,吓了一跳,两步上前双手撑住那人后背,结果牵动手腕、脚踝伤处,本来之前打斗就已经扯开的伤口,如今更痛。
周仲清脸痛到扭曲,却听身前踉跄站稳的赵熠明扶着额头问:“怎么了?我刚才昏迷了。”
语中满是迷茫。
不是残魂,是另一个魂魄,那个让他们陷在这里的爱冒险的蠢货。周仲清鼻头一酸,用唯一完好的右手,向那人背后狠狠捶了一拳:“你不是昏迷了,你是要死了。”
赵熠明痛呼一声,向前跳去,转头见周仲清脸上带伤,一身狼狈,眉头高高皱起:“你的脸……”
赵熠明上前想要抚上周仲清的脸,细看他脸上的伤,蓝衣人在他身后咳嗽一声。
赵熠明动作不停,人却回头。
蓝衣人微笑:“先聊正事,行吗?”
“……仙人见笑了。”
听到他居然叫这人仙人,周仲清无语地挡开赵熠明的手,自己摸着脸瘸着腿走到旁边石头上坐下,手腕上的伤处又开始渗血。
他瞟了赵熠明一眼。
赵熠明见他排斥自己,便也没再继续上前,反而转头跟蓝衣人交谈起来。
周仲清趁机偷偷将绷带重新扎紧,幸而他遍身都是刚才在广和楼染上的狗血,此时即便有血迹沾在衣服上,也显不出来。
周仲清用另一手按上受伤的手腕,仿佛这一遮便能将他的全部秘密遮住。
他没看见,不远处蓝衣人扫过他,目光在他手腕处停了停,轻轻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