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入宫（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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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禀娘娘，这是内务府呈上的八月份的宫中用度，太后让奴婢拿来请娘娘过目。”一个身穿淡绿色宫装的十七八岁的宫女，对着面前坐在炕桌边儿的女子福身说道。
“哦，好。放这儿吧。”面前的女子放下手中的书册，挥了挥手，身边侍立一旁的宫女将账簿接过，放在了炕桌上。
“今儿下着雨，难为篱落姐姐还亲自跑一趟来。”炕上的女子抬头看向送账册的宫女，笑的温婉谦和。
“奴婢早日送来，娘娘便好早日了解省心。这是奴婢的本分。”被唤作篱落的宫女低眉恭谨说道。
“姐姐莫要自谦，我虽进宫才月余，但也知道，太后的宁寿宫上上下下虽全凭姐姐一人打理，却也是井井有条，连苏麻拉姑都夸赞姐姐聪慧干练呢。墨菊，”炕上的女子转头吩咐身边人道：“我进宫时的嫁妆里有一套翡翠首饰，放着也是没用，来给姐姐拿去随意戴着玩儿吧。”
听闻此话，篱落忙跪下，开口推辞道：“皇后娘娘折杀奴婢了。这些都是奴婢应做之事，奴婢不敢居功。奴婢……”
“姐姐可别如此。”没等篱落说完，皇后便走了过来，亲自扶起她，温言道：“这些日子，难为姐姐日日前来教我查看宫中的账簿用度，我这才能了解的这么快。姐姐成日在太后身边，所见所闻的自然都是好东西，我的这物件，不过是乡下粗鄙之物，只是我的一番心意罢了，姐姐就莫要推辞了。”
说话间，墨菊就取了一个小方形红漆盒子来，直递与篱落手上，笑道：“姐姐还不快拿着，莫不是真的嫌弃索府的东西不好不成。这也算是皇后娘娘和我们的谢礼了。”
见推辞不过，篱落复又磕了头谢恩，方才接过盒子。闲话一会儿，便告辞撑伞离去。
虽是午后，但因几日来一直淅淅沥沥的下着小雨，天色始终是灰暗的。望着窗外篱落渐渐模糊的身影，凝楚揉了揉额头，闭眼微微叹了口气。进了这皇宫有一个月了，这么多天以来，太皇太后和皇太后一直着人将宫中账册不断送交到坤宁宫。不过她年龄尚小，入宫时间又太短，到手上的都是过去的旧账，翻阅熟悉而已。虽然不是决断宫中事务，但两宫太后也是让自己学习历练的意思，也马虎怠慢不得。毕竟是正宫皇后，日后宫中的事情总会完全交到自己手中。
想到这里，凝楚就头疼，不免又叹口气。单单过去的账目自己都已经看的脑袋都大了，往后还得处理那层出不穷的后宫事务，真是麻烦又恼人的事情。凝楚拿起一本册子，盖在自己脸上，仰头倒在了炕上。
唉……还是在家做姑娘好啊……
“哎呀，这是干什么呢，一会儿工夫就叹了三四回气了，这些帐，有那么难看么？”随着一声娇笑，凝楚脸上的册子便被揭了去。
“东果姐姐什么时候来的？我竟不知道。”看到来人，凝楚忙站起身，笑着问好。
“这不刚来啊，就看见你愁眉不展的。”说话的便是世祖皇帝妃杨氏之女，康熙的亲姐姐——东果公主。这公主虽比康熙大，但因着是宫中唯一的一位公主，地位尊贵，宫中上下宠爱非常，所以行事性情便如小孩子般娇憨可爱。凝楚进了宫，这东果便好似找到了玩伴儿，常常都要到坤宁宫来坐上一坐，一来二去，二人也极是投缘。凝楚入宫一个月来，东果来的次数，倒是比康熙来的次数多的多。
“可不，愁的很。这些东西，虽不怎么难，但胜在繁琐，看起来颇为麻烦，偏生我又不是个能坐的住的人。”凝楚携了东果坐下，摸着她的手冰凉，微微担忧道：“这下着雨呢，姐姐偏生就来了，万一淋病了，可如何是好。墨菊，快去端些姜汤来给姐姐驱驱寒。”
“哎呀，不碍的，哪有那么娇弱啊！快，你教教我这些是什么啊，怎么看啊！”东果对凝楚的小心不以为意，反而对桌上的账册感了兴趣。
凝楚微微一笑，摇摇头便慢慢翻看着账簿对东果一一讲解。
“呦，真是烦人，果真繁琐。不看了不看了，你自己麻烦去吧！”没过多久，东果就失了耐心，丢了册子，呷了口热汤，便随意向炕上一歪，携过一个抱枕玩耍。
凝楚笑着看着东果，这大姑子，做事任性随意，总是没有常性的。
曾几何时，她在家里，有父母在身边，不也是这样么？也不过几个月的时间，一切都不一样了。进了皇宫，就再也不是家里的姑娘，不能做父母的孩子了。凝楚想着一个月来恼人的繁琐事务和自己的谨慎小心，看着眼前无忧无虑的东果，心中一酸，微红了眼眶，便忙低下头去，装作看账簿，以做遮掩。
“知道你这些日子忙，原也是不想来打扰的。刚趁着雨停想找别人玩儿的，恰好走到坤宁宫门口雨又下了，我便进来看看你。顺便躲躲雨。”见凝楚一直低头不语，东果没意思起来。
听到了东果话中的不满，凝楚忙道：“姐姐能常来，凝楚求之不得呢。这些东西无聊的紧，姐姐能时常来说说笑笑，日子也好过些。姐姐可要常来才好。姐姐原是去哪儿？”
“说是去找冬珠和沁灵她们玩儿的，她们说好今儿在园子里玩儿。下着毛毛雨，倒也蛮有意思的。不过刚我进坤宁宫前又才听说她们还有皇弟陪着呢。咱们现在跟他们一起去玩可好？”东果见凝楚回了话，便又高兴起来，兴奋提议。
“东果姐姐，即便是现在去了，怕是他们也都回了。你看现在雨越下越大了。什么时候去园子里玩都行，只是淋坏了，可就得不偿失了不是。”凝楚见东果动了真格的，拉了自己就想走，赶忙将她拦了下来。
“你呀，什么都好，就只太小心了。”东果被凝楚强按回了座位上，无奈道：“我这还不是为你啊！你跟皇弟大婚都一个月了，连我都知道，除了前三天，他可都没再进过坤宁宫的门了。你就不想见见他啊？”
凝楚一愣，感情这姐姐是为了自己。感动之余凝楚笑道：“谢谢姐姐好意。不过比起与皇上相见，凝楚现下最重要的还是把老祖宗派下的任务做完才好。皇上什么时候都可以见啊。”
“你……这脑袋怎么跟别人不一样啊！”东果盯着她看了半晌，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姑嫂二人又聊了一会儿闲话，暮色渐浓，东果方离去。晚间，凝楚挑灯继续理顺这账簿，却是也没有看下去的心情。思及大婚当夜，当龙凤喜帕被挑起时，凝楚方恍然发现原来自己所以为的“小”皇帝却是如此高贵威严，少年老成的。原以为皇上年幼，肯定于夫妻之事懵懂无知，自己甚至还天真的以为能随意混过去，却发现原来皇上早懂人事。甚至到了第二天，后宫宫婢参见时凝楚才惊闻原来自己的丈夫早已经有了两位侍妾了。而随自己一起进宫的辅臣鄂必隆家的女儿东珠和康熙生母弟弟的女儿沁灵也在大婚之后很快受到临幸并受到宠爱。东珠沁灵二人一为辅臣之女，一为皇帝亲族，说实话婚前身份地位都比自己要高些，自然常常进宫请安，与皇上自幼相熟。如今皇帝宠爱也在情理之中。只是自己……
只是自己过去只有一次进宫看望姑姑的经历，自那之后，便从没有得到召见进过宫，与皇上当然无缘得见。因此上，凝楚根本就无法接受一个完全陌生男人突然间变成最亲密的人。一个月来，凝楚始终都乐于逃避正视这个事实。为数不多的几次见到皇上，凝楚都颇为不自在。或许是感受到了自己的不安和疏离，从大婚后第三日，皇上便没有召过凝楚侍寝。对于皇上的这种态度，可能别人会觉得恐慌害怕，甚至东果都已经开始帮忙了，不过作为一个新晋皇后，她要了解学习的事情太多，这些杂七杂八的早已经让她焦头烂额；现如今她实在腾不出精力去考虑怎样面对自己的丈夫。不管康熙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他这样冷淡，凝楚反倒是十分感谢。
又过了几日，便是宫中例行的发放份例银的日子。这日，太后便携了凝楚去往例定的崇敬殿检视宫人，发放份银。
每一宫的管事宫婢逐一将宫中一月用度向太后汇报，太后偶尔问一两句，他们回明白了方罢。凝楚斜坐在太后一边，凝神注意听着。
这时，一个宫人走上前来，将支取簿子递与太后道“奴婢重华宫掌事。请太后过目。”
凝楚刚才就已经注意到了此人。她约莫三十岁，白净皮肤，高挑身材，行礼大方稳重，对太后虽恭敬有礼但是却绝无半点谄媚讨好之意，心下就已经对来人颇有好感。然又听闻是重华宫的，想到自己姑姑在宫中的最后居留地便是这里，心内不免凄然。只是不知道，现下这重华宫谁在居住？姑姑过世时身边没有一个家人，不知自己是否能再进重华宫看看，临空凭吊一下也好。
这时只听得太后说道：“旁的宫里都喊着自己怎么缺银子了，都想着伸手要呢。怎么你们又要减银子？”
这宫人福身回到：“太妃娘娘说自己行将就木之人，用不着太多好东西白白糟蹋了。”
太后皱眉，心内有了丝恼怒，但对面前之人还是温言道：“依云娜，姑姑如是说，也是她自己一番好意，不想麻烦人。你们还需多多留心着些，平日里她即便是不说，也要好生照拂才是。若是有什么短的缺的，你直接找我来。以后这例行的检视之日，你们宫里不来也罢。”
依云娜抬头，看向太后道：“太妃娘娘有言，既然如今皇后入宫，自然是要随了皇后娘娘的规矩。我们重华宫，还是不能偏废了礼数。”直视太后，虽然这行为是大不敬的，但看在凝楚眼里，却是很随意平和的动作。
太后一愣，没想到太妃却是如是说。半晌方道：“也罢，就如此吧。只是这份例却是不能再减了。还按上一月的数目领吧。”
依云娜也不多做推辞，依言领命离开。待到要退到门口的时候，依云娜转身看向凝楚复又开口道：“太妃娘娘有言，这重华宫，与皇后娘娘颇有渊源，娘娘您若是不嫌弃，便请有空到重华宫坐坐吧。”说完，没等凝楚回话，便行了礼迤逦而去。
凝楚早已经从二人的对话里听出了些端倪。这重华宫居住的太妃，想必就是世祖皇帝的第一位皇后，后被废为静妃。只有她，才有资格被太后叫做“姑姑”。只是凝楚不太清楚，这静妃娘娘怎么就住进了重华宫，怕是她与自己姑姑，也颇有些渊源故事。
凝楚看向太后，既然依云娜是在太后面前说的此话，自然还是得请太后的示下才对。
太后出神了半晌，方才笑向凝楚道：“既然静太妃如是说，那以后就多去看望一下她。这些年，她一个人，也着实孤寂的很。想必你也是与她也是有缘的，就连我，也很久没有见过她了。只是去了，定要恭敬有礼，恭谨些听太妃谕示，莫要惹了她生气。”
凝楚躬身领命。太后默默看着凝楚，想说什么却又叹口气道：“罢了，哀家也知道你不是那等猖狂骄矜之人。你就去吧，千万要多让太妃高兴，让她多注意身子才是。”凝楚复又福身称是。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入宫（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