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疏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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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刚刚做了一个纷乱和冗长的梦，凝楚稍稍转醒来，只余下一身的疲惫。
睁开眼睛看着天花板，不知自己睡了多久，不知现在什么时辰，凝楚只想这么躺着，一直一直的躺下去。
“姑娘！您醒了！”一直在身边伺候的子奴看见凝楚睁眼，惊喜叫道。
“嗯。”凝楚转头，看见子奴带着浓浓笑意的眼儿中满是血丝，有些心疼。眼泪，就这么沿着面庞掉了下来。
“姑娘……”子奴看见主子掉泪，心里也十分难过。
“难为你了……”
“姑娘，您别这样。昨日您昏倒，太医院的医正都来了，说您是急怒攻心，让您好生静养着。都是皇上昨晚上一直守着您，皇上眼都没合一下，刚刚才去上朝了。”
“哦。”凝楚双手支起身子，坐起来淡淡应道。
子奴忙将抱枕放于凝楚身后，并端过一杯热奶来想服侍她饮下。
凝楚接了，只捂在手里，却迟迟不喝。
“昨日，玛法是几时殁的？”凝楚看着杯子呆呆出了会儿神，突然出声问道。
子奴一愣，即刻说道：“回娘娘，太爷是……昨日酉时殁的。”说毕，悄悄抬头打量凝楚，怕她有什么异常。
“本宫懿旨，坤宁宫宫女子奴，代本宫出宫为索中堂扶灵守孝，即刻启程，不得有误。”
凝楚盯着杯子，一滴眼泪滴在杯子里，漾起一圈圈细小波纹。
“是。奴婢遵旨。”子奴心知事关重大，立即跪下领旨。
“可是我走了，姑娘您……”
凝楚看向子奴，扯出一个悲哀的笑容：“丫头，你替我出去尽孝，便是对我最大的照顾。我谢谢你。”
身为皇家媳妇，贵为中宫之首，祖父去世，甚至都不能亲自前去悼念，让她情何以堪……
“是。奴婢这就去。也请姑娘好生照顾自己。”子奴重又叩头毕，起身离去。
目送子奴离开，将杯子递与身边小宫女，挥手让她们退下，凝楚重又缩回了被子中。
用被子捂住自己的脸，凝楚什么都不愿去想，因为能想到的，全是心痛。
不知躺了多久，一双手掀开盖在脸上的被子，力道虽不大，但是却不容迟疑反抗。
凝楚面朝里侧过身子，现在她一点儿都不想见到他。
康熙斜倚在床头，双手环住凝楚，对她的冷淡不以为意。
“你这病，需要好好静养调理。这都是你太费心的缘故。什么都不要想了，我也责令后宫，这几日谁都不会来烦你。”康熙在凝楚耳边小声说道。
“你在烦我……”凝楚沙哑着嗓子道。
康熙笑笑，继而又叹道：“索尼此事，你也让你的丫头为你去守孝了，也算是孝心尽了。你就好好安心养病。若是索尼知道你这样，他……”
感受到凝楚有脱离自己的动作，康熙急忙停住了话头，收紧手臂。
“好了好了，你看我政务都不管了，只下了朝就来陪着你，你算是为了我，也别伤了自己，好不？你只安安心心的，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康熙柔柔在凝楚耳边说了这几句，听得她蓦地心头一震。
一直在我身边？这是保证？还只是一时的安抚？
眼中酸涩难当，想到二人过去的种种，凝楚突然怕了这种会让人沉溺到无法自拔的情境，康熙如此的温柔俯就，像是抹了蜜的毒药，一旦沦陷，万劫不复。
凝楚突然想起了姑姑，那个据说曾和先皇有过短暂亲密情缘的皇妃。
一滴眼泪滑过脸颊，落在枕头上，晕开一片湿润，自己已经失去了玛法，失去了姑姑，失去了所有家人，她不想再失去，所以她便不要再得到了。
挣脱康熙，翻身下床，在康熙惊讶的目光中，凝楚恭敬跪在地上叩头道：“臣妾惶恐。一直以来，臣妾对皇上已多有不敬，实属有罪。臣妾蒲柳之姿，身微命贱，不值得皇上如此相待，请皇上以国事为重。”
玄烨，我已经承受不起任何的失去。所以，我求求你，在我还可以控制我自己的时候，请让我远离你吧……
“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康熙恼怒站起身，想要指责，却看见凝楚仅着中衣跪在地上，单薄可怜，便按下心头火气，上前拉她。
“求皇上不要再为凝楚做什么了。臣妾，只是皇后而已。臣妾定当安于本分，不再让皇上费心。”
皇上，我赌不起你的一直相守，所以，我不要赌。
康熙眼中闪过心疼，蹲下身，扶住凝楚的身子道：“朕知道你怨朕，可是你是皇后啊，贵为皇族一员，怎能亲自为一个臣子去披麻戴孝呢？这样吧，朕准你在坤宁宫设香炉祭奠索尼好了。地上凉，楚儿，起来吧……”
凝楚俯身在地上，听到这话，眼泪夺眶而出。皇上，玛法对你而言只是一个算是忠心的臣子，可是，对我而言，他是我的家人，是生我养我的亲人啊！
“谢皇上。臣妾不敢怨怼。臣妾明白，臣妾是皇后。”
喉头哽咽，凝楚压抑心中哀恸，一字一句缓缓说道。
“好吧……”康熙见凝楚一直坚持跪在地上，叹口气道：“那皇后好好休息，朕会再来看你……楚儿，我原想若是一直陪在你身边，你会快乐一点……”
凝楚轻轻摇头，恭敬道：“请皇上不要再为臣妾劳神费心，臣妾倍感惶恐。臣妾恭送皇上。”
康熙起身，在凝楚身边顿了顿，想要去扶，却收回了手，转身大踏步便走了出去。
凝楚扶着膝盖站了起来，望着门外：皇上，聪明敏锐如你，应能懂我的意思，我们，就此散了便好。
屋外传来承瑞哇哇的哭声，凝楚突然间羡慕起了这个小孩子，能想笑就笑，想哭就哭，该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情……
日子于平淡中慢慢走过。
凝楚终是没有在宫内设香炉祭奠。那晚因自己昏倒，康熙招来所有太医已经让凝楚坐立难安了，这个时候，她也绝不敢再多么招摇。更何况，若是真心想念一人，也并不是非要用什么看得见的东西表示。
这些天，宫内最重要的事情怕就是东果公主出嫁了。
与福全结婚同例，皇太后亲自操持此事，但凝楚身为皇后，白天也会到皇太后处听派遣调度。有时闲下来，凝楚便和东珠沁灵众人一起，陪在东果身边，以解她离家之愁。晚上回了坤宁宫，又有个承瑞这小家伙吵吵闹闹，凝楚也特意准了马佳氏可时时前来探视。日日如此忙忙碌碌，索尼离世之悲，也便冲减了许多。
康熙六年十二月，东果公主在众人的祝福声中，嫁与鳌拜之侄纳尔杜。
乾清宫门外，公主仪仗浩浩荡荡，颇为壮观。除孝庄，太后，帝后及几位康熙兄弟外，王公贵族皆来观礼。虽然天气极冷，但如此浩大的场面，仍然让人觉得热络非常。
东果如此高规格的出嫁，也是皇家给了鳌拜一个天大的礼遇，众臣心中，也都在默默感叹鳌拜如今的权势熏天。
凝楚站在笑容满面的太皇太后身侧，看着东果面无表情地行礼、转身、下台阶，一气呵成，背转身去的时候，竟然没有半分的留恋。
冬日的阳光萧瑟的洒在远走的东果身上，看着东果努力挺直的背脊，凝楚突然间模糊了视线。前方，未知的命运，可后方，却没有可以再容她回头的余地。踏出这一步，万险千难，也需得一人承担。
凝楚默默心道：东果，身为公主，愿你能够有一个好一些、幸福一些的人生和命运。如今，我也只能给你这些祝福了……
视线中早已没有了东果仪仗的影子，可是，当凝楚被冷风吹过，回过神来，却发现孝庄仍然没有要动的意思。
看向孝庄，凝楚发现不知何时，孝庄脸上已褪去笑容，直挺着身体默然站立着。太皇太后，一路走来，您经历了太多的算计阴谋，踩着无数牺牲了自己前途和命运的人的肩膀走上如今这个高位，您是不是觉得，高处不胜寒？如今，您唯一的孙女也去了，您方才有点儿舍不得么？
凝楚抿嘴冷笑，眼光流转间，蓦然瞥见康熙的目光向自己看来。
慌忙整理表情，凝楚低下头，这是自己自那日之后时隔二月第一次见到康熙，果然康熙明白自己的意思，一直以来都没有再进坤宁宫。一直都不敢抬头，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身边那道眼光，似乎迟迟不从自己身上挪开。
太皇太后沉默片刻，微叹口气，转身走进乾清宫内。
康熙众人跟随其后，那些来观礼的王公大臣，按太监引领，都被请到礼堂享用茶点。
走进大殿，众人按长幼坐下，小宫女捧上热茶，众人方才有了些许暖意。
略坐了坐，只听得太皇太后沉声道：“皇后，这些日子为了公主出嫁，你也费心了。往后就好好歇歇，你们小两口，也多见见面。若是因为这宫中的事情，让你们生分了，可就是我老婆子的不是了。”
凝楚有些窘迫，原来太皇太后虽不说，他二人的一举一动都看在她的眼里，一时不知该如何答言，只默默点头应“是”。
康熙听到这话，笑笑对孝庄道：“皇玛嬷，您要怪呀，怪孙儿就是了。这些日子冷落了皇后，都是朕的不是，我在这里给皇后陪个不是好了。”说毕，作势朝凝楚一揖。
凝楚忙侧身避开，半蹲行礼道：“不敢，皇上折煞臣妾了。”
皇太后见状，忙拉起凝楚，爽朗笑对孝庄道：“哎呦，这俩孩子，还在我们这老婆子跟前演戏呢，老祖宗，我看呀，我们还是早些回去吧，省的耽误了人家小两口见面。”说着，将凝楚往康熙身边轻轻一推。
康熙看着凝楚飞上面庞的红霞，只是笑道：“孙儿还是先送二位老祖宗回去吧。这寒冬腊月的，老祖宗赶紧回去休息才是正理。这几日，也忙坏了皇额娘了。”
“是啊，送老祖宗先回去才是要紧的。”凝楚赶忙接口道。
听凝楚如此说，太皇太后看了她一眼，只站起身任众人拥簇着朝暖轿走去。
将要进轿，孝庄转头突然站定说道：“你们就不要送了，让福全媳妇儿跟着就好了。”又转头看向凝楚道：“丫头，你应该知道，对哀家而言，什么才是最要紧的。”
看着孝庄离开，众人也都陆续请安离去，凝楚忽的感到一身疲惫。
她如何不明白孝庄的意思，她又如何不知道应该怎样做才是最有利自己的。可是，她怎么敢，在自己最脆弱的时候靠近康熙，这根本就无异于飞蛾扑火……可是……
感受到身旁康熙的呼吸和温度，凝楚仍然还是乱了心神，两个月的分隔，原以为自己早已没了感情没了想念，原来不知何时，康熙早已经进到自己心里，早就已经习惯了漫漫长夜有人相陪的温暖，今日重又相见，不知是不是天太冷了，凝楚总想要靠近他，偎依他，汲取他身上点滴关怀。
低头任自己心绪散落，玄烨，你知不知道，我真的，好想你。
“行了皇后，别站着了，老祖宗走远了，你也回去吧。”
康熙站在凝楚身旁不去看她，语气公事公办。
话语和着冷风吹过，凝楚打了个寒颤，脑子蓦地清醒起来。
“是。臣妾告退。”
不愿意与康熙有太多的交流，匆匆行礼而去，步速不断加快。冬风呼呼地从自己耳边吹过，吹起衣角。好像有几片雪花，夹杂在寒风之中，飘到自己脸上，凝楚想用手拂去，却似乎抹也抹不尽。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疏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