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珠如露》望桥儿

3、新家

　　这栋别墅虽然年岁比较久，但是建的早，地段非常好，如果不是因为缺钱，尚源之前都考虑下学期把尚善转到附近的小学了，这个附近也有非常好的小学、中学，虽然比不上现在尚善上的华鼎，但也是很不错的。没多久，这房子就转让出去了，接手的是一对归国的老夫妻，离家一辈子这次回来是养老的，看得出非常喜欢这个房子，价格也给的很优惠。邱小青是个浪漫热烈的，和这对夫妻聊的很好，四人甚至还约了日子一起喝茶。
　　等他们祖孙三人搬出去，在华鼎小学附近安置好，尚善寒假过了一半，新年也到了。
　　不过这个新年大家过得都不开心，尚启明出了事，袁欣说不来真的从上次见面到现在从未来过，尚信除夕倒是来了个电话，但是语气也不复以前的爷爷长爷爷短，小嘴跟抹了蜜一样，经常哄得他们两心花怒放。尚源和邱小青知道为什么，却也不能说什么，只叮嘱她照顾好自己，也好好照顾好妈妈。
　　尚善也难过，因为就连过年文莉莉也没打电话给他，他趁没人的时候打过好几次电话给文莉莉，不过她都没有接。他忍不住想，妈妈是不是真的不要自己了，他心里很惶恐，爸爸离开了他妈妈也离开了他，他是不是以后就没有爸爸妈妈了，但是他也不能问爷爷奶奶，因为他能感觉到爷爷奶奶不喜欢妈妈，也感受到他们的心情并不愉快，他只能把难过偷偷藏进心里，他想过了年他就九岁了，长大了一点就会勇敢一点，也许明年就不难过了。
　　不过尚源的不愉快却并没有随时间淡化，过年亲戚间走动频繁，捧高踩低也是常态，难免有那么几句不中听的话飘到他耳里，听多了难免郁结。
　　尚善也是第一次见爸爸这边的亲戚，往年过年他都是跟着妈妈在外婆家过，从没有在尚家过过年，尚源上面有一个姐姐，下面一个弟弟妹妹，都还健在，侄子侄女好几个，大部分都已成家立业，又拖家带口的来拜年，天天来来往往一大群人。看到尚善难免好奇，不懂事的小孩都直接问，“尚信姐姐在哪，她怎么不在”，“你是舅舅的儿子吗”，“你什么时候生的，我怎么没见过你”
　　也有大人偷偷在背后指指点点，“看那就是启明那个外头生的，别看模样真俊”，“看他就知道他妈长得有多妖精了”，“要不然启明怎么会和她好”，“小地方出来的捞女，捞不着了连儿子都不要了”，“启明也是今时不同往日啦”，“做人哪不能太贪心哦”……
　　忍了两三天，尚源是个长辈不好对上门拜年的小辈们发脾气，邱小青也是个没脾气的，尚源心疼孙子找了个要趁过年出门访友的借口直接闭门谢客了。少了来来往往的人，也少了很多闲言碎语，初四这天两人好兴致带着尚善去动物园玩了一天散心情。
　　三人老的老，少的少，玩了一天都有点累了，回来洗漱一下都早早地睡了。邱小青和尚善都习惯早起，少了来往的亲戚，尚善又恢复了每天起床练琴的习惯，邱小青照例陪练，尚善是个让人满意的学生，练琴从没有什么拉屎喝水的臭毛病，琴技也进步了很多。邱小青决定等开学再替尚善找个更好老师教他。
　　两人弹到快中午，发现尚源到现在还没起床，尚善笑着说:“爷爷都大人了还赖床。”
　　邱小青童心未泯，“是啊是啊，我们两个一起偷偷去掀他被子，看他还睡不睡的着。”
　　尚善听了捂着嘴巴偷偷地笑，露出一双小狐狸似的笑眼。
　　然后，尚源同志却再没有起来，他因心梗于清晨在睡梦中溘然长逝。
　　尚善在爷爷的葬礼上第二次见到袁欣和尚信，尚信哭的泣不成声，哭完红肿的双眼仇恨地看着尚善，仿佛他是让爷爷去世的罪魁祸首。
　　尚善和尚信一样跪在灵堂前，他不说话也哭不出来，却感受到了文莉莉离开时同样的无边无际的孤单。
　　袁欣出面陪着邱小青办完了尚源的丧事，丧事办完之后，袁欣和邱小青谈了很久，她想让邱小青跟她一起过，但是邱小青不同意。邱小青顾虑的也很对，自己儿子都这样对不起人家，何况还离了婚，她怎么好意思拖累离了婚的儿媳呢，何况尚善怎么办呢，她也舍不得尚善。
　　袁欣不死心，这段时候有空就过来，她和邱小青关系很好，邱小青没有婆婆的架子甚至也没有长辈的架子，既温柔又和善，袁欣很喜欢她，她就像她另一个妈妈，尚信也特别愿意奶奶跟她一起过。
　　这天，袁欣和尚信再次上门，邱小青和袁欣在客厅说话，尚信主动来到尚善的房间。以往她们来时，尚善就一直躲在房间不出来，虽然她们并没有说什么难听的话，但是尚善也知道她们更不喜欢他，尚信也从来不主动找他。所以看到她推门进来有点惊讶，尚善坐在书桌旁写作业，看到尚信进来就站了起来。
　　尚信把门关上，就背靠着门口开门见山:“我们想让奶奶跟我们走，但奶奶丢不下你。”尚善站着听了，头微微低着没有说话，甚至连动也没有动。
　　尚信忍着气，她非常讨厌他，是他害得她没有了爸爸，现在也没有了爷爷，她父母感情不好又全都忙着事业没空管她，从小她就在爷爷奶奶身边长大，现在她却连爷爷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她甚至恨他，但是她也不想和一个比自己小很多的小孩子发脾气:“奶奶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也照顾不了你了，你回到你妈妈那边去吧，我妈妈已经在联系你妈妈来接你了。”
　　尚善依旧低着头不说话，像一株生长在阴影里沉默地蘑菇，尚信看他一言不发，既觉得愤怒，又难免觉得他可怜，自己至少还有妈妈，他却连妈妈也不要他了，但转念又因为自己这点怜悯而更加愤怒。等了半晌，尚善依旧不说话，尚信也不想再说什么，打开门离开了。
　　直到走后很久，尚善还是一动不动。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尚善打开门，此时袁欣母女已经离开，邱小青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发着呆，
　　从别墅搬到这，邱小青其实很不习惯常常觉得逼仄，连转个身都觉得困难，尚源还嘲笑自己，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但是如今尚源一走这个家立马就空旷起来了，似乎他在，这个家就外罩着一层铜墙铁壁，风吹不尽雨打不着，他一走连钢筋混凝土砌成的墙壁也挡不住心底的荒凉，她想这个爱护了她一辈子的男人最终还是早她一步先离开了，终究他们都老了。
　　尚善走过去坐在她旁边，小脸靠在邱小青的胳膊上，邱小青搂过尚善的肩膀，把他拥在自己怀里，轻轻地摩挲着他的头，好半天尚善才说:“奶奶，我有点想妈妈了。”他想奶奶应该和袁欣阿姨和尚信姐姐一起生活，自己不应当拖累奶奶。
　　“是啊”邱小青慢慢地想，“小孩子总是要想妈妈的，她还能照顾他几年，只是这样一个妈能照顾好尚善吗，但是不把他送去文莉莉那，又该让谁照顾他呢，自己吗，万一自己哪天也像尚源一样静悄悄的走了呢，难道还要让这么小的尚善一个人面对吗？”
　　“尚善不要急，你袁阿姨已经在联系你妈妈了，过几天，过几天我们先见见你妈妈再说。”
　　“奶奶，如果我跟妈妈走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要记得吃饭，还要多喝水，走路也要担心一点。”尚善抬起小脸看着邱小青认真地说。
　　邱小青眼泪淌了下来，她把尚善搂的更紧了。
　　不知道袁欣怎么联系上文莉莉的，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和她说的，过了几天，文莉莉真的就上门了。
　　尚善看到妈妈，还是很开心，邱小青从饭店订了几个菜，很正式地请她吃了顿饭。饭后两个人默契地让尚善回房间，准备和她好好谈谈。
　　“这些天你在哪呢，过得还好吗。”
　　“还行，回了趟老家。”之前文莉莉一直积极地想要见尚启明的父母，如今见到了，她却有点抵触。
　　邱小青心里叹了口气，微笑道:“你长得很好看，难怪启明喜欢你。”
　　文莉莉嗤了一声，“他不喜欢我，他早就离婚了却没告诉我，也没打算跟我结婚，哄得我团团转，他就是个骗子。”
　　邱小青想到儿子，心里再叹一口气，“你和启明的事，我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尚善你是怎么想的呢？”
　　“我会带尚善回老家，我会照顾好他的，他毕竟是我儿子。”
　　“回老家”邱小青心里觉得可惜，但是她又能怎么办呢，也只好安慰自己，也许回老家也是不错的选择，至少能跟自己母亲身边。
　　她把一张银行卡递给文莉莉:“里面我存了点钱，尚善很喜欢钢琴，回到老家如果可以的话还是继续给他找个老师吧，这个就是给他学钢琴的学费，你把你们老家的地址告诉我，我托人把钢琴寄过去。以后我会在每个月的月初打点钱进去，不多，就当是我这个做奶奶的给尚善的生活费了。”
　　文莉莉一言不发，沉默地接过银行卡收下了。
　　尚善东西之前就收拾好了，还剩下些一次性带不走的邱小青说好给他们寄过去。尚善眼泪汪汪，依依不舍地跟邱小青道别，跟着文莉莉身后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