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炙热》陈意久

17、36.5℃

　　周树耷拉个脑袋从滑雪馆里出来，许见岁和钟雅婷站在自助饮料贩卖机旁，见到他，一前一后招了招手。

　　许见岁先察觉到了他情绪的低落：“怎么了你这是？陆里呢，怎么没和你一起出来？”

　　提起陆里，周树的小眼神哀怨起来，这丫的，每次和他一组测试自己都被按在地上摩擦，就一点儿不会顾忌好兄弟的情谊稍微给他留点情面。

　　周树没开口，钟雅婷倒是了然地笑了起来：“你们又测试了？又被碾压了吧，怀疑人生了吧？”

　　周树哼哼两声：“唐小天说的？”那小子刚刚看见他就一溜烟跑远了。

　　“你们什么时候关系就这么好了，他怎么什么都往外说？”

　　许见岁和钟雅婷笑，他们能认识还不是靠上次的匆匆一面，说来还是周树介绍的，而唐小天这人不认生，第二次在这里面遇见就“姐姐，姐姐”地叫着上来了。

　　“不过我说，”许见岁接话，“你干嘛总上赶着跟陆里一组找虐呀？”

　　“这哪是我自己贴上去的啊。”周树气得眼睛都红了。

　　也不知道陆里最近是怎么了，对唐小天格外的关注，训练要去指导，测试要求一组，他一过去吧，唐小天就往自己身后躲。

　　嘴里念念叨叨：“四张券，四张券。”

　　果然，天上没有白吃的馅饼。

　　“对了，”周树问，“你们晚上有事没，没事儿一起去吃饭呀。”

　　钟雅婷：“去哪儿吃啊，我已经约了人了。”

　　周树扬起下巴：“上雅餐厅。”

　　“我去，”钟雅婷不照镜子了，“你发财了啊，周树。”

　　“哼哼，”周树笑而不语，“那你去不去啊。”

　　“去去去，我去啊”钟雅婷连连点头，“这便宜不占王八蛋啊，我这就和我朋友说猪肚鸡不去吃了。”

　　“你真是，”许见岁无语，低头看了眼消息，喜上眉梢，“周树，我不去了，不好意思啊。”

　　“啊，你有事啊？”他本来还想着，四张券正好他们四个人一起呢。

　　“嗯～～”许见岁点点头，但没说什么事。

　　钟雅婷回完消息，一抬眼就看见许见岁一副陷入春天的模样，她眯起眼，而后明了地凑过去：“他答应了？”

　　“嗯！”许见岁点头，嘴角的笑容收不住。

　　吴柏安自从去暑期班做教练后就特别忙，两人虽然在同一个地方兼职，但一天不见几次面，有时候下班后偶然遇到，许见岁想和吴柏安多说话，又见对方一脸的疲倦样，只好作罢。

　　她也没想到，这次会答应她的邀约。

　　对此一无所知的周树就看见两个小姑娘眼色使的哟，还互咬耳朵，他想凑近点吧，还被警惕地瞪了两眼。

　　算了，他才懒得听，瞟眼又见朝这边走来的陆里。

　　周树：“陆里，我们约着去吃饭，上雅餐厅，一起去啊？”

　　陆里没直接回答，而是看向了许见岁，问：“你去吗？”

　　他知道今晚是《风眼》首映，也知道她约了吴柏安。

　　许见岁咧着嘴：“不去，我要去看电影你不是知道吗？”

　　陆里撇撇嘴，这儿我哪儿知道啊，我中午问你的时候你不是还说可能性不大吗。

　　一听电影周树又来劲儿了，看向许见岁：“《风眼》吗，你去看？”

　　又大气地摆摆手：“你也别先去了，我们一起吃好再一起去看呗。”

　　许见岁还没接上，话先被钟雅婷拦住了：“怎么哪儿都有你，人家岁岁早就约好人了，还轮得到你？”

　　“哈哈，下次吧，下次我们再一起吃饭看电影。”许见岁笑笑，又看了一眼时间，现在先回家收拾一下也还来得及。

　　她挥手道别：“那我先走了，你们好好玩。”

　　钟雅婷给她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周树看得莫名其妙，凑近陆里小声道：“你知道她们这打的什么暗语吗？”

　　陆里当然知道，但此时此刻看着许见岁风一样离去的背影，他希望自己是不知道的。

　　“我也不去了。”他将滑雪板重新拎上肩，扭头往回走。

　　“怎么也不去了啊？那你要去哪儿啊？”周树抓抓脑袋。

　　“训练。”陆里挥挥手，留下一个假装潇洒的背影。

　　周树：……

　　这是要卷死谁？！

　　“别管他了，”钟雅婷习以为常，“他本来就很难约的。”

　　除了许见岁这个死乞白赖地能把他半哄着半拖着走，反正钟雅婷从没把他约出一次。

　　*

　　许见岁先回了家，洗了个澡，换了那条她喜欢的蓝格裙，在镜子前照了半天，不是很满意，又纠结了一会儿，已经接近七点了。

　　许回峰和宋智秋约了场外出，家里甚至没剩菜剩饭，许见岁从冰箱里翻出个面包，叼在嘴里又跑着下楼去赶公交。

　　半个小时前给吴柏安的消息还没有回复，公交车里人挤人，许见岁还要隔个一两分钟又掏出一次手机，生怕漏了对方的消息。

　　正值半明半暗的黄昏午后，周边大多年轻小情侣 ，黏黏糊糊的，许见岁咬着面包，窗外的广告牌飞闪而过，奶油在她嘴里化开，没忍住，她又偷偷瞟了一眼旁边手拉着手的男女。

　　嗯，很幸福。

　　今天的风也很轻，阳光温柔，一切明朗，广播传出叮的一声，公交车到站，许见岁随着人流一起涌向热闹广场。

　　“啧——”肩膀被撞了一下，她脚下一崴，踩进了个小水坑里。

　　“怎么还有水呀。”许见岁嘟嘟囔囔抱怨一声，白色帆布鞋染上了泥泞水花，低头用纸巾擦拭时，包里的手机震动了两下。

　　她一手捏着纸巾，一手掏出手机，在看清传来的消息内容时，心凉了半截。

　　【吴柏安：岁岁不好意思，临时有事情，可能赶不上电影了，抱歉，你不用等我了。】

　　真是坏事接踵而至，许见岁望了眼还没干净的鞋，又胡乱擦了几下，也没心思了，找了个椅子坐下，很想问一问吴柏安是什么要紧的事，字打到一半又觉得这样的文字带了些质问与多管闲事。

　　但两人显然还不是如此熟络的关系，想了想，又删除，打下新的话。

　　【许见岁：没关系，柏安哥你忙吧，下次有机会我们再一起看。】

　　虽然她心里很有关系，而至此之后，吴柏安也没有再回她消息。

　　离电影开场还有四十多分钟，许见岁本来计划着约早一点儿的时间，也能和吴柏安多一些相处时间，没想到现在全部落空。

　　经过身边的人在涌向电影院，都是一对一对，许见岁捏着票根，走吧，这钱就浪费了，去吧，一个人在满满当当的影院里也怪孤单的。

　　她翻了翻聊天列表，先发消息给了钟雅婷。

　　【钟雅婷：还在吃呀，你怎么有空和我聊天？】

　　许见岁想了想还是算了，就没把事情原由告诉对方。自助餐吃的挺慢，并且现在也追加不到多余的票了，把周树独自晾着也不好。

　　【钟雅婷：对了，陆里这小子又约不出来了，下次你得好好说说他啊。】

　　陆里？许见岁转转眼睛，知道手里的票该去向哪儿了。

　　*

　　王海回家吃了饭了，才想起保温杯落在滑雪馆了，本来懒得跑一趟了，但换了个杯子喝水，哪儿哪儿都不习惯，又开了车来了冰雪城。

　　这个点冰雪城里只剩下一两个打扫的工作人员，还有留后检查的安保人员，王海一路打着招呼往里走，远远看见滑雪馆亮着灯。

　　这么晚了还有人？他狐疑着走近，看见了里面正辛苦训练的陆里。

　　“欸，”因为没换滑雪服，王海只是站在门边，“这么晚了，还不回去休息？”

　　语气有些严厉。

　　陆里刚好滑到了坡脚，一眼注意到缩在门口的王海。

　　“教练，”他收起滑雪板，过去打招呼，“这两天状态不好，再练习一下。”

　　王海很不赞同地摇头：“让你训练的时候你划水，该休息了又来刻苦，这不是本末倒置，得不偿失吗，去，快回去休息，别耽误保安大哥下班。”

　　陆里：......

　　他折了折在下巴戳来戳去的衣领：“知道了，再滑一趟我就回去，不耽误。”说完，就转身走了。

　　王海也清楚陆里的脾气，啧了一声，走前脚步停了停，掏出了手机。

　　五分钟后，单板滑雪训练群里弹出了新消息，发送人是王海。

　　【王海：什么是体育精神？】

　　【王海：这就是体育精神！】

　　配了一个小视频，视屏里陆里踩着滑雪板从山坡飞驰而下，身姿矫健。

　　群里一群正在享受美好夜生活的小伙子：......

　　男人何苦为难男人！

　　陆里说滑一趟倒也是真的只滑了一趟，王海前脚刚走，他后脚就出滑雪场了，在休息室里换衣服时，看见了许见岁发来的消息。

　　他挑挑眉，这个点她不正应该和吴柏安在一起，怎么还有空想起自己。

　　陆里心上告诉自己估计不是什么重要消息，早看晚看无所谓，但放下滑雪板的手还是立马伸了过去，划开锁屏。

　　【许见岁：你在忙吗，要不要来看电影，嘿嘿。】

　　许见岁接到陆里的电话，对方问她的具体位置，又在长椅上坐了十来分钟，她一抬头就看见了从马路对面跑着来的陆里。

　　偏偏少年，掀起一阵夏天的风。

　　“陆里，”许见岁站起来给他招手，“怎么这么快啊？”

　　陆里大喘了两口气，头上的汗还没落尽，但嘴上说的是：“本来也不远啊。”

　　他目光也落定在许见岁身上，那条蓝格的连衣裙他记得上次一起去海边时，对方有穿过。

　　没有什么过多的和平时不一样的打扮，但今天的许见岁又格外不同，让陆里的心比平时更软。

　　他没再问起吴柏安为什么爽约，只是对即将到来的两人电影很是期待：“要喝什么，要爆米花吧，你不是喜欢拐角那家奶茶吗，我刚刚见排队的人也不多。”

　　“你不是从对面坐车来的吗？怎么看得见。”

　　“在车上瞟到一眼啊，我这视力什么看不见。”

　　“呵呵，那你可真厉害啊。”

　　离电影开场还有十五分钟，许见岁和陆里坐在场外打发时间。

　　“你这不加冰不加糖的柠檬水真的能喝吗？”许见岁问，揶揄里更多的是好奇。

　　“柠檬汁和水哪一样是不能喝的吗？”陆里反问。

　　许见岁：......

　　我是问的这个意思吗。

　　她不客气地瞪对方一眼，而后那杯插上了吸管的饮品来到她眼底。

　　“喏，尝尝看吧。”

　　“我才不要。”许见岁嫌弃地把拦在面前精瘦的手臂推开。

　　陆里于是抿着嘴笑，眼睛也弯了起来。

　　“你......”他还是没忍住，“还要再找吴柏安看电影吗？”

　　“不了吧，”许见岁喝了一口奶盖，舔舔嘴角，“我都已经看过一遍了。”

　　陆里眼睛亮了起来。

　　“不过，我也可以约他看其它的，等我了解一下最近有没有什么值得到影院刷的电影，或者约他吃饭也行，去水族馆啊，去海边啊……”

　　“所以，你一定要约到他吗？”陆里眼睛暗了下去。

　　“对啊，要追一个人不是得先把他约出来吗，我和柏安哥在冰雪城里一天也碰不上几次面，难道要网络聊吗？”

　　“不过，”陆里开始摆事实， “你不觉得自己在他面前很不自在，在大排档的时候也是，还要装成喜欢吃素的小鸟胃，你说你至于吗？”

　　“啧，”许见岁往嘴里塞了一把爆米花，腮帮子一鼓一鼓的，但丝毫不影响她把人怼回去，“在喜欢的，但还没有互相喜欢的人面前想要留下一个好印象，不是很正常的吗，难道你初见面就要告诉人家我很能吃，话很多，和美好形象沾不上一点儿边？”

　　陆里：“我是这个意思吗？”

　　再说了，你就算吃很多，话很多，也很美好啊。当然，这后半句话他不能说。

　　“那你不应该——”

　　“等一下，”徐见岁打断他，“给我抽张纸啊。”

　　陆里话卡在嘴边，伸手去够许见岁的包，拉链也卡在了半路，包带斜挎在对方身上拉不长，陆里又弯了一点儿腰，低头好使上劲儿。

　　他头发蹭到了许见岁裸露在外的手臂，他闻见了若有若无的淡淡柑橘味道。

　　陆里蹭一下往后仰了大半个身子，脑袋和鼻腔都是热热的，他喉结滚了滚，许见岁一只手把包拿了下来，递给他。

　　“纸在外层，顺便帮我看看拉链。”

　　陆里把餐巾纸递给她，把卡住的拉链拉顺，听见许见岁问他：“你刚刚要说什么？”

　　“哦，”陆里也回了魂，抱着许见岁的小包包，“我只是想说你应该和一个在着自由自在、无拘无束，能让你灵魂得到充分释放的人在一起。”

　　许见岁想了想：“那我在雅婷还有你面前是最放得开的，完全的原形毕露，可雅婷只喜欢黑皮体育生，你——”

　　陆里同时抬起了眼，对视的一瞬间，心跳在此刻停滞。

　　“——你也不喜欢我啊。”

　　陆里的眼睛没有离开，他想说，那是你不喜欢我吧。

　　离开场只有几分钟，陆里跟着许见岁往里走，在离检票口还有几米时，许见岁手机响了起来。

　　陆里见她在看清来电人名字时表情变了变，他眼皮也跟着跳了两下。

　　“柏安哥。”许见岁接通电话。

　　陆里：......

　　“嗯，还没开始。”

　　......

　　“我也还没进去。”

　　......

　　“现在？”

　　......

　　许见岁抬头看向陆里，在对视的那一刻，陆里读懂了对方怎么突然纠结住的眉头。

　　“你能来我当然高兴，不过......”

　　即使在男色面前，她也做不出一脚踢掉来救场的朋友这种狗事啊。

　　但陆里突然把爆米花塞到了许见岁的怀里：“去吧。”简短的两个字，听不出情绪。

　　许见岁一愣，脑子没反应过来，嘴上先回复了“我等你”，吴柏安还在那边数大概还有几站到站，许见岁踮起脚尖，轻轻在陆里耳边说了句谢谢。

　　陆里笑笑，转身时很快，好吧，他至少还拿到了张乐于助人卡。

　　手里的柠檬水确实没什么滋味，走出一截，陆里才发现许见岁的包他还给拎着，又折回去，在敞亮的影院大厅里，他看见姗姗来迟的吴柏安快步走向一脸期待的许见岁。

　　帅哥美女在灯火明亮的大厅里也很闪耀。

　　陆里脚步顿了顿，没再走上去，把已经被捏瘪的饮品杯子扔进了手边的垃圾桶。

　　空荡荡的桶里发出一声沉闷的响。

　　一位年轻爸爸牵着个半大小男孩走过，小男孩望了望垃圾桶，又看向陆里。

　　“爸爸，”他拉拉牵住他的大手，“这个哥哥浪费食物老师会批评他吗？”

　　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