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五、巫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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戈德里克觉得自己做了个奇怪的梦。
他梦见自己被天鹅带到天际，在沉沉浮浮之中，天鹅化作了云彩。那云彩像棉絮一样柔软，阵阵清凉的风抚慰着他被烟熏火燎的四肢百骸五脏六腑，风里有水汽，它们凝结成香气浓烈的甘露，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对他说道：“喝下去。”
莫名地有种安心的感觉。戈德里克费力地张嘴，然后——
“噗——————”
又苦又辣的浓稠感，说不恶心绝对是骗人的。戈德里克费力睁开眼，想知道是什么样的恶魔乔装成了天使，居然想灌他毒药……他睁眼却只看见破烂的草棚屋顶，一盏灯在梁下晃晃悠悠昏昏暗暗地照着。戈德里克看不出名堂，只觉得头晕目眩。
被喷了一身药汁的黑发少年面无表情地拂了拂衣襟，再度将冒着浓烈香气的药碗递到他嘴边：“喝下去。”
“不……咳咳……你想毒杀我……”
“要杀你我下刀子就行，没必要浪费药材。喝了。”
“可这是什么……唔呃……”
懒得和他解释，黑发少年干脆利落地灌了下去。
恶心的药滑进喉咙里，戈德里克觉得自己死定了。但奇迹的是，随着他吞下药的动作，他的视力渐渐的好转起来，身边的一切也逐渐清楚了。
喂他药的少年黑发绿眸，五官清秀，眉宇纠结，戈德里克一时无法确定这人是因为他反抗喝药而皱眉呢，还是因为他也知道这药难喝。唯一能确定的是戈德里克自己正躺在稻草堆上，旁边就是篱笆墙，夜风正从裂隙中呼啸而过。
这不是云端这是牛棚。幻觉都是骗人的。戈德里克泪目。
药喝完了，少年递给他一碗水。戈德里克垮下脸：“水乃万恶之源，疾病由此繁衍……”
“药效看起来不错，你还能挑剔了。”少年勾唇一笑，“喝吧，别把这和麻瓜的水相提并论。”
“麻瓜是什么？”
少年的脸阴沉了几分：“你喝不喝？”
斟酌了一下现况，戈德里克接过水碗，一边盯着少年，一边慢慢地喝了下去。少年对他的目光毫无反应，等他喝完便收了两个碗，起身往外走。戈德里克赶忙喊住他。
“喂！我是不是见过你？”他屏住呼吸期待着，“在牢房里，你教了我两句奇怪的话，是吧？”
少年没理他，自顾自往外走。戈德里克提高声音：“我叫戈德里克，你呢？”
“萨拉查。”
人没了，声音倒是飘了过来。戈德里克咧开嘴乐，乐了没几秒想起自己仍然不知道身处什么情况里，这笑容便不知不觉间僵硬了。他看着草棚顶下那盏摇晃的灯，直到晃花了眼睛，才向后躺倒，手臂遮在脸上轻声叹气。
自己到底，为什么还活着……呢……
“他的情况如何？萨拉查。”
甫踏入屋中，问话声便从炉灶旁的桌边响起。少年恭敬地对问话者以及坐在一旁切药材的老人行礼：“很有精神。总算是没浪费普林斯先生的魔药。”
看上去有点疯疯癫癫的老人举起双手：“啊喂，魔药是什么我完全不知道啊。这只是圣安德鲁的庇佑！菲亚斯你个小样儿的，别带着你徒弟一起动摇我的信仰！”
“那您能不能换个圣徒挂在嘴边？我还真不记得哪位圣安德鲁是治疗伤病的。”
老人得意地笑了出来，露出满口漏风的牙：“菲亚斯啊菲亚斯，你这是有眼无珠！你面前就坐着一个呀——安德鲁•普林斯！你等着，总有一天我会因为精于医术无私救人而被教廷封圣，这样我就搞到了他们——一个封圣的巫师！哇哈哈哈哈……”
老人笑得分外猖狂，丝毫没有之前在牢房里的驼背耳聋眼花状态。旁边师徒俩集体表示沉默——人家手里还握着切药材的刀子呢！
笑了一会儿，老人察觉到这两人并没有陪笑的意思，便擦了擦眼角的眼屎转了个话题：“所以你们把那家伙救回来，之后怎么办？带着这大活人到处跑？”
菲亚斯在凳子上略带不安地挪动了一下：“这，其实我正想麻烦您能不能……”
“不能！”老普林斯猛地挥舞手里的刀子——正要去灶边看看魔药火候的萨拉查堪堪躲过了这一击，“我早说过了我不需要什么学徒。现在的年轻人，脑子和巨怪没区别！哪怕找一只弗洛伯毛虫来都更有用处，起码当我厌烦它的时候，我还能拿它熬一锅药！”
“但是学徒制是保存我们这个群体的最好方式。”菲亚斯温和地提醒，“而且，我想您并不希望自己一身绝学后继无人？”
普林斯龇牙：“我弟弟的儿子会继承我们的家业，你就不用担心了。至于咱们这个群体的存亡——你不是刚为此付出了极大的努力，嗯？我可听说了，库菲城堡的谋杀，年轻的国王死于非命……”
“只是麻瓜之间的争权夺势罢了。我没能起到多大作用。”
“你被王太后当刀使了。鸟尽弓藏，兔死狗烹，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普林斯冷哼一声，注意力转回到刀下的药材上，“我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还真不敢相信。菲亚斯你也老大不小，怎么也快四十了，为什么还如此的天真呢？”
菲亚斯摇摇头：“我们巫师的生存空间越来越小了，再不选择一个靠山，迟早会被彻底灭绝。看看德鲁伊们！他们曾有过多么辉煌的成就，却终究被教廷逼入绝路。所谓上帝归上帝，凯撒归凯撒。如果神权不能指望，就指望王权——我是为此而出手的。”
“凯撒不得好死，你别忘了。”
“我想您并不是在诅咒我？”
“诅咒一个黑魔法专精的巫师？得了吧，我还是熬我的药去。这个月的飞行药膏订单可不少，再不加把劲，客户都要被那个丹麦小妞儿抢了。”
“这么说来赫奇帕奇小姐曾向我提过，她希望我能作为引见人，和您见一面，谈谈魔药方面的合作。”
“她？一个脑子叫金子浸了的海盗出身的野蛮女人，只要有钱赚什么都做，她哪里懂得魔药的精髓？不见不见不见！”
“唔，所以你终于承认你做的是魔药了？”
屋内冷场几秒。普林斯瞪着菲亚斯，后者却只是耸耸肩。然后两人一起看向屋门口——说这话的人正站在门框边，睁着一双蓝色的眼睛一脸无辜。
安德鲁•普林斯抬起刀子指了指他：“你小子，刚好一点就来瞎搭话？嗯？没瞅见人家小萨拉查都安安静静不吭声？知不知道什么是长幼尊卑？你叫什么来着？”
“戈德里克•维多菲尔德。”青年大大方方地走进来，“其实我是想来向救命恩人道谢，并没有冒犯的意思。”
“恩人？菲亚斯，人家是来找你的。”
“没有您的药，他是无法站在这里的。”
“事实上我想向两位，不，三位都道谢，包括那边那位正在看火的萨拉查。”戈德里克提高声量打断普林斯和菲亚斯，随后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唔，感谢你们出手救我……不过我想知道，你们是怎么明白我是无辜的呢？”
普林斯噗嗤笑了起来：“无辜？孩子，我们并不关心你是否无辜，你也不是因此而站在这里的。”
戈德里克茫然了：“什么？”
老普林斯不回答，只是笑嘻嘻地将切好的药草根用刀侧拍扁。菲亚斯温和地接替老人回答：“因为你是一名巫师。”
“我……我什么？”
“巫师，戈德里克。巫师。”菲亚斯微笑着，“放光的护身符，自动愈合的伤口，还有刑场上的清风壁障，这些都是你的身为巫师的证明。”
戈德里克使劲皱着眉。“伤口？我从小受伤就痊愈的挺快的，我妈妈说是因为她喂我吃的饭菜好，我才能长这么壮。那个什么壁障，应该是萨拉查告诉我的吧？我怎么可能施展一个我自己都记不清楚的魔法呢？至于护身符我就更不明白了。如果我真的是巫师，那难道真的是我诅咒了我的主人？我不是无辜的？”
一念及此，青年的脸色瞬间刷白。菲亚斯了然地笑了笑。
“不，那个护身符只是卖给麻瓜的装饰品而已。只是制作者为了好玩，加了一个‘有魔力的人握住就会发光’的魔法阵在里面。对于格兰特骑士的遭遇我深表遗憾，但他是在公平公正的情况下落败的，这一点毋庸置疑。”
戈德里克面色缓和了一些，他的声音有些哽咽：“唔，虽然我这么说很对不起，但他落败确实在我们的意料之中。只是我没想到……没想到他会……”
戈德里克捂住脸，一屁股坐下，扬起的气流吹散了桌上的药材碎末。老普林斯瞪了他一眼，把魔药材囫囵抓起，扔进身后的魔药锅，锅子里的药水立刻呈现出一种可疑的暗绿色，冒起大量的气泡。然后老人冲萨拉查咧嘴一笑，比了个手势。后者默默地搅拌起来。
“都过去了，年轻人。现在重要的是你未来的路该如何走。”菲亚斯放在桌上的双手十指交叉，冷静地盯着戈德里克，“你想回家，还是另有出路？”
年轻人想了一会儿。“我想当骑士。”
菲亚斯挑了挑眉毛：“值得崇敬的目标。但你曾被教廷判为有罪，恐怕不会有哪位领主愿意册封你。”
“我十三岁就跟着格兰特骑士做骑士修行了，此外我也没想过别的。”年轻人的声音闷闷的，“难不成要我回老家种地？”
“当个巫师如何？”菲亚斯友善提议，“你有这个天赋，年轻人。不要浪费了它。”
“巫师？我没有这个打算……当然，我并没有什么不好的意思，我只是想说，事实上我对于‘巫师’这个名词仍然毫无概念。”戈德里克摊开手，“除了床边故事里的‘老妖婆’，以及梅林帮助亚瑟王的传说之外，我对巫师一无所知。”
菲亚斯正要说话，忽然一阵扑啦扑啦的声音打断了他：一只猫头鹰从敞开的门飞了进来。在戈德里克惊奇的注视下，普林斯一把抓住猫头鹰，从它的爪上解开一小张羊皮纸，粗略地看了一遍，便把羊皮纸扔进炉灶里烧了。猫头鹰也立刻振翅飞走。菲亚斯观察着普林斯的脸色：“怎么？发生什么不好的事了？”
“你把这小子弄走的方式太张扬了，现在到处都传开了。”普林斯皱着眉，“巫师们狂欢呢，庆祝终于有人把教廷摆了一道——还伪称是上帝的意志！”
“这可真是糟糕……”菲亚斯毫无遗憾之意地表达着遗憾，“现在是国丧期间，先王爱德华二世尸骨未寒，要是冲撞了什么可怎么办呢。”
“教廷会给麻瓜们各种解释的，我们就坐等吧。”普林斯挠了挠下巴。紧接着，第二只猫头鹰飞了进来。这一回，普林斯露出仿佛牙疼一样的神情。
“这回又怎么了？”
“教廷来搜查了。”普林斯把这第二封信扔进火里，手脚麻利地从腰带上拿下一只布包，“你们需要伪装一下。”
老人以外表难以看出的敏捷推开了炉灶边的萨拉查，从一片混乱的柜台上翻出3个碗。他从煮了很久的大锅里舀出泛着恶心的泡沫的浓绿色汁液平均倒进碗中，再从布包里撮了一些奇怪的粉末扔进碗里，药汁瞬间变成清澈的琥珀色。菲亚斯露出苦笑的神情：“您总是如此准备周全。”
普林斯将碗递过去：“我离麻瓜们太近了，你懂的。”
菲亚斯接过碗，闭上眼将碗中物一饮而尽，随后打了一个寒颤。戈德里克惊奇地看见菲亚斯的脸就仿佛泥人一样变了形状，身材也缩水了，最后定型为一个枯瘦黝黑的农夫模样。炉灶边的萨拉查喝下了另一碗紫色的药汁，他的脸也发生了变化，原本顺直的黑发变成褐色的鬈发，脸上多了雀斑，只剩下一双绿色的眼睛还和原本殊无二致。
“这是……变身的药水？”
“是啊。”老人递过去最后一只碗，“这碗是你的。已经被上帝带走的人可不能随便出现在我这个老医生家里。”
这一碗是烂泥一样的颜色，还散发着一股接近于牛粪的臭味。戈德里克泫然欲泣：“为什么我和他们都不一样？他们的可没有怪味！”
“男人，挑剔无以成事！”普林斯叉着腰，“或许你更愿意再上一次火刑台？我保证这一回没有什么天鹅会去救你。”
戈德里克纠结良久，捏着鼻子把药喝了。他闭上眼等着打寒颤，却猛然间头疼欲裂，四肢百骸都沉重起来，在他能反应过来之前，他就好像被谁从背后给了狠狠一击一样趴到了地上。他发出呻吟——
“哞——”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五、巫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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