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一、格兰特骑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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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仍是三月，但时序仿佛突然进入了夏天。这一天多塞特郡万里无云，烈日暴晒，几乎没有旅人愿意上路，惟有格兰特骑士正骑着一匹没精打采的棕毛瘦马走在尘土飞扬的道路上。他年约五十，正当壮年，体力已经大不如前，但一双灰色的眼睛仍然十分锐利。他的身边只带着一名金发随从。正是上午十点钟光景，两人都走得大汗淋漓。格兰特骑士在马上向下瞟了一眼，却发现他的随从仍然兴高采烈地哼着歌，一边走一边还露出愉快的笑容四处张望。格兰特骑士皱起眉头。
“里克。”他呼唤他的随从，“别唱歌了，保持点体力，咱们要一口气走到营地去才能休息。”
金发随从牵着马绳，笑嘻嘻地回过头来；他那双年轻的蓝色眼睛闪动着快乐的光辉。
“有人说，累的时候一哼歌，就感觉不到累了。我小时候常常看见我家的牧人一边赶羊一边唱歌呢！”
“你把我和布里吉夫当羊吗？”
“布里吉夫可比羊金贵多啦，好歹它也是一匹马！”里克笑嘻嘻地回答。
格兰特瞪着他的随从：“那我呐？难道我不如布里吉夫嘛？”
“您！您当然比它更金贵！只要您这次能在御前比武中展现您的实力，那金币可是能哗哗地来啊，国王也会对您青睐有加的！——只要这回，这该死的马不会再叫石头绊了蹄子！”里克奉承了两句，随即因回想起往事而苦了脸，“那回，可把我那点酒钱都赔了进去……害惨我了！”
格兰特佯怒地举起马鞭：“臭小子！什么事也值得念叨这么久？”
里克吐了吐舌头，不再吭声了。
两人便在烈日下默默无言地继续行进。听着布里吉夫无精打采的马蹄声，格兰特不禁回想起里克所说的往事来。格兰特从来不是个走运的骑士。年轻时他也曾在战场上立了些许功勋，但随着年纪渐长，他在比武中也渐渐的输多胜少，有两回甚至要里克拿自己的酒钱凑数，才能把输掉的盔甲赎回来。这一次国王在多塞特郡行狩，格兰特骑士打算在行狩中举办的御前比武里露上一手，若果获胜，东山再起指日可待。但如果不获胜？想起自己年即五十仍是孤家寡人一个，格兰特不禁喟然长叹。
“里克呀。”
“阁下请吩咐。”
“接着唱吧。你不说话，怪闷的。”
里克嘿嘿笑了两声，又悠然地哼起歌来。二人一马的影子渐渐缩小了。
然后，翻过了脚下这一处山坡，眼前豁然开朗的河边平地上，出现了国王的营地。
“什么？红发的魔女？波提斯你见到了魔女？”
“嘘，你小点声……”
营地后面一处不引人注意的角落里，两个年龄相仿的骑士随从正嘀咕着各自的见闻。当其中年纪较大的那个说了一句什么之后，立刻引来了金发随从的惊呼。
“这就是她卖给我的护身符。”左右看看无人，年纪较大的随从——波提斯——从领子里掏出一块手工编制的挂坠，“她说这能保佑我多发财，还保佑我旅途平安，不受盗贼危害。这真的有效，里克，我这一路上都风平浪静……”
“没有盗贼，那是因为国王的威仪……”
“不不不，是因为女巫的法力。”波提斯严肃地摇了摇手指，“你知道，我主子一向是个爱惹祸的，一天至少能遭遇四场决斗……但这次出门他完全和以往不同：他居然一路上都没招人打架！这实在太神奇了！”
金发随从苦笑着撇撇嘴。他敷衍性地瞟了一眼护身符，打算随便说点什么应付过去，然而他发现护身符似乎闪耀着微弱的光芒……
“这是什么做的？”他被吸引了好奇，“银子吗？怎么还发光呢……”
“发光？”波提斯莫名其妙地瞅了瞅手里的护符，“没有啊……你被太阳晃眼了？”
于是莫名其妙的换成里克：“很明显的光啊，你仔细看……”
波提斯扭曲了脸死死观察他的护身符。这时候里克听到一阵呼喊：“里克！你跑哪里去了？快来帮我一把！”
匆匆和还在纠结的波提斯道别，里克赶回被金盏花包围的河畔营帐。里克为自己的擅离职守道歉，幸运的是格兰特并未责备他。
“我们正好赶上下午的比试，里克，我已经向大会报名。”格兰特凝视着自己的盾牌， “为我擦拭头盔！”
里克瞠目结舌：“您才刚刚抵达！”
“时运总是照顾勇敢的人。”格兰特挺起胸膛，“点名官很快就要唱出我的名字了！帮我穿上铠甲，小伙子！格兰特骑士要出征啦！”
抱怨无效。里克闷头帮主人穿上铠甲。当他为主人拿来盾牌时，他忍不住第一千次地为这盾牌赞叹了。那盾牌上面刻着一只栩栩如生的雄狮，又骄傲又华丽。里克的目光总是被它吸引。格兰特注意到这大男孩的神情，忍不住慈爱地笑了。
“你也会有成为骑士的一天的。”格兰特拍拍他的肩膀，“现在，去帮布里吉夫备战吧。”
几乎就在系好马鞍的同时，营地上响起格兰特骑士的名字。骑士在随从的帮助下上了马，举起长矛，傲然进入了会场。里克迅速在观众中找了个好位置，和旁观者们一起上蹿下跳地欢呼。他的身旁是仍然在纠结于护身符的光芒问题的波提斯。里克声嘶力竭地喊着格兰特骑士必胜之类的话，但场上的状态并不乐观：骑士的对手明显比他年轻，马也比布里吉夫魁梧。里克苦着脸，心想莫非这回自己的酒钱又要不保。这时他看见了波提斯的护身符。
“嘿兄弟，借我用用！这回我可需要这玩意儿！”
不顾波提斯的惊呼和反对，他一把扯下护符握在手中。“天主保佑！”里克高举着护身符呼喊着，眼睛死死盯着两名骑士的身影。
下一秒钟，格兰特骑士手里的长矛被对手从中劈烂。然后对手的长矛顺势划过格兰特的手臂，重重地戳在他的胸膛上。
在里克惊恐的眼神中，格兰特坠马了。
坎特伯雷大主教心情郁郁地在他的营帐中来回踱步。
新上任的英王爱德华二世年仅十六，正是固执又冲动的年纪。和他的父亲相比，他简直不像个国王：他厌恶一切暴力行为。如果不是必须要给各地贵族一个表示效忠的机会，爱德华二世是决不会同意举办这次的狩猎活动和比武大会的。
但就在这个筹划了一年多的比武大会上，居然就发生了一件不幸的事件：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骑士受伤坠马，脚却卡在马蹬上，被马拖行了很长一段距离。虽然骑士的随从扑上来拉住马，将骑士救回营帐，但眼见那骑士也只剩下一口气了。爱德华二世陛下观看到了全过程，他表示十分不满：如果不是这场——在大臣和大主教强烈要求下举办的——比武大会，那名骑士肯定不会白送了性命！小国王甩袖退场，一回到营帐里就对着大主教一阵狂风骤雨般的批评抱怨。可是在坎特伯雷大主教眼中看来，比武哪有不流血的呢？爱德华二世与其说是一个国王，不如说是一个姑娘！还是一个在脂粉和织物中长大的姑娘！
但这些话只能在心中嚼个几遍，丝毫不能表露的。想到此，大主教愈发愤愤难平。那个该死的骑士！如果不是他，国王陛下哪至于发这么大的火？大主教越想越气，真恨不得把人从死神的怀抱里扯出来狠狠揍上几拳再踢回去！
“主教阁下，巴西特教士有要事禀报。”
主教狠狠地跺住了脚后跟，看向帐门：“叫他进来说话。”
来人是一名二十七八岁的青年教士，一头金发，留着短髭。坎特伯雷主教没理会他，只是盯着营帐顶：“是不是那个骑士蒙主召宠了？难道他需要一位主教为他做临终祷告？”
“他走得十分安详，阁下。他临终前唯一的嘱托就是将他的铠甲、盾牌和马赠与他的随从；他没有其他亲人。他还希望他的随从能正式受封为骑士，虽然那名随从还只是个半大孩子。”
“那就遂了他的心愿，让他的随从跟着教廷的骑士受训，等到年龄到了再考核就是。”
“但属下在营地里听到一个奇怪的传闻。那随从似乎会使用巫术。”
坎特伯雷主教的目光猛地扫了过来。巴西特神色严肃，毫无动摇。主教声音低哑：“说详细点。”
巴西特挺直了背脊。“在比武的时候，有人看见他的手里紧紧握着一个护身符，在场地边上蹿下跳，嘴里高喊着骑士的名字。就在骑士坠马前，有人看见那个护身符发出了耀眼的光芒，虽然只有短短的一瞬间，但十分清楚。属下打听过这个随从的身世。他是维多山谷一带出身，祖上有贵族血统，五年前跟随格兰特骑士，以成为骑士为目标修行着。但格兰特运气不好，还曾经用他的钱赎回自己的铠甲。这随从很有可能怀恨在心，在比武时诅咒自己的主人。”
大主教又踱起步来：“但这么做有什么好处？没了主人，他只能回老家在山沟里发霉……”
“您之前听说了。格兰特骑士要把自己的一切都送给他，还为他求了骑士封号。”
“……那个护身符发光的事件，有证人吗？”
“一个叫波提斯的骑士随从。”
“关于随从对主人怀恨在心的事情？”
“属下已经找到格兰特当年的决斗对手，他们对那个哭丧着脸来赎回铠甲的小随从印象深刻。”
大主教不踱步了。他对巴西特做了个手势。后者心领神会。
“那么，属下告退。”
从主教的营帐出来，午后的阳光耀眼得惊人。巴西特对帐外武士宣布了主教口头颁发的逮捕令。四名武士跟随巴西特前往金盏花包围的河畔营地。
里克正在帐外搂着主人遗留的马哭泣。四名武士和一名教士包围了他。
“戈德里克•维多费尔德，费戈德之子。”巴西特硬邦邦地说道，“你被控使用巫术。我奉主教的口喻逮捕你。”
金发随从惊讶地睁大了泪眼。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一、格兰特骑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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