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恣莺》予潆

40、40

　　翌日晴空万里，从燕王府出发行到奉国寺的山脚，马车走了差不多一个时辰，一路上满目翠绿，蝉鸣如涛，光影斑驳，叶莺心情亦被灿烂阳光暖得惬意。

　　奉国寺在山腰，进山上香的普通香客都是步行上山，腿脚不好者或者王公显贵们会雇上轿夫，景珩和叶莺拾级而上，四个护卫远远跟着。

　　石阶狭窄，时不时有下山行人，二人只能前后跟行，叶莺民女身份应跟在景珩身后，可景珩难得有机会和叶莺出门游玩，不想眼中空空没有她，便让叶莺走在最前。一路攀行，山中轻风拂过，叶莺的那股淡淡药香味随风裹缠着他，即便只能看到她的背景，景珩亦深感满足。

　　以后若能常常如此，该多么快活！

　　叶莺没戴幕离，她有心见人，可一路上碰到的香客或惊艳她出挑的相貌偷偷多看她几眼，并未有什么她期待的大人物。

　　二人爬山不带歇息，很快来到奉国寺门口。

　　别的女郎爬了这样一段山路，便是不歇息走到寺门口时也得娇喘连连，或者出身薄汗，景珩看向叶莺，她非但不喘，脸颊都没一丝红绯，宛若在印婵院里饭后走了一圈消食。

　　景珩开心，明婳习武，身体本来就很好，现在头疾控制住了，她应该很快能够生龙活虎。山风吹着她几缕发丝在额前飘动，景珩情不自禁伸手撩开挡住她视线的发丝。

　　叶莺正看着奉国寺山门，琉璃瓦顶，龙纹花脊，威严古朴，黑底金字的牌匾气派非常，香客往来，香火兴盛。她心中揣测，既然是京城盛名第一的古刹，她应该来过此地，她在记忆中搜索枯肠，可想不起半分。

　　忽觉微凉的手指轻触自己的额头，她恍惚间退开一小步，面前景珩已帮她捋好了发丝。

　　“殿下……”

　　叶莺看他自然地收回手，仿佛所为是一件极其平常之事，听她唤他，景珩眼神自若地看过来，似问她何事。

　　叶莺想说的话塞在喉中吐不出，半晌迅疾转身，走向山门：“殿下，我们进去吧”。

　　她的脸后知后觉现出一片粉色，景珩愉悦跟上叶莺的脚步。

　　奉国寺正殿前，香火袅袅浓郁，香客们虔诚朝拜，叶莺发愣间景珩递过来三柱香。

　　香炉前香客们挨挨挤挤，或闭目肃穆，口中念念有词，或眼中映着烛火，神情坚定。

　　叶莺低头看着手中长长的褐红佛香，心中忽的一片空寂，神情随之黯然，她求什么，她为谁而求？

　　只有胞兄尚在人世，可他远在北地，应该以为她早死了罢。

　　母亲，夫君，自己最亲近的人，可竟然忆不起一丝的相貌，他们也从未进入自己的梦境，就这样倏地消失，似乎天地间从不存在。

　　想起前些日子是母亲和景珣的忌日，可那时在燕王府中，作为婢女不可能为他俩燃上哪怕一柱香。

　　心中悲戚，叶莺跟着香客人流木然地燃起香，插在香炉中，才匆匆想起自己的祈愿。

　　叛贼景豫还在逃亡中，追杀自己的黑衣人估摸亦是一丘之貉，若母亲和景珣在天有灵，便偿了自己的心愿，让这些刽子手血债血偿，母亲和景珣得以安息，早入轮回。

　　景珩带着她继续往山上走，叶莺没了游玩的兴致，山中鸟鸣清脆，路边溪流潺潺，野花随风烂漫，可在叶莺眼里都是铅灰的颜色，了无生趣。

　　山路拐弯，一株巨大的蓝花楹树现在眼前。

　　它硕大无比，高耸入云，树冠能覆盖一所庭院，密集的蓝花楹团团簇簇，蓝中透着紫，紫中现着蓝，山风中微微颤动，似精灵在跳舞，如梦似幻般的色彩遮蔽了眼前的天空，叶莺恍如进了梦境般。

　　“好看吗”，景珩看向叶莺，看着她呆呆愣愣的表情似乎十分满意：“看到树上挂着的竹牌了吗？这里许愿据说很灵验，你许一个吧”。

　　即便叶莺心情阴郁，亦被这巨大的蓝花楹树所呈现的极致美所震撼，她抬眼看去，团团簇簇的蓝花楹下挂着无数只食指大小的小竹牌，那是多少人的心愿，它们都实现了么。

　　这里如此梦幻迷醉，那里面一定有自己和景珣的愿望，叶莺眯着眼，试图努力看清蓝花楹上小竹牌上的字，可这株蓝花楹实在高大，一旁的小和尚站在高大竹梯上才能帮人把心愿竹牌挂上树梢，她仰着脖子看了好一会，眼酸难受才放弃寻找。

　　叶莺跟着景珩走到离蓝花楹树不远的一处木几前，三三两两的香客正在空白的竹牌上写下心愿。叶莺拿起笔，右手歪歪斜斜写下几个字，春色人间，灯火团圆。

　　景珩就站在身边，无论她写什么，他有心窥视，必能看见。她忆不起景珣模样，不知他的心愿，但他是大夏国交口称颂的太子殿下，无人不赞其贤明，想来他是极愿他的国家民康物阜，人寿年丰。

　　叶莺放下笔，微微叹口气，把竹牌递给负责收拾的小和尚，看着他把她和景珩的竹牌挨着挂在花枝上。

　　花枝轻轻抖动，竹牌晃动间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景珩看着他的竹牌，唇角微微翘起，他写的是天佑婳儿，与其同心。若心愿得偿，他懂得明婳的心意，她迟早会喜欢上他罢。

　　二人在蓝花楹树下欣赏会儿风姿，便准备下山返回。

　　虽未如所期望般遇到什么大人物，但为母亲和景珣燃了香许了愿，叶莺还是很高兴。即将返回，见不远处有雪隐处，便走过去想稍作休整。

　　这雪隐处收拾得极为干净，门口燃着熏香，叶莺走进来眼睛随意看着，迎面一位带着幕离的白衣女郎突然停在她面前。

　　叶莺往侧边让了让，想继续往里走，不想这女郎一把紧拽住她的衣袖，声音发抖：“姐姐！”

　　隔着幕离，叶莺看不真切这位女郎模样，但她脸部线条温柔顺滑，定是位极美的女郎，可叶莺分明不熟悉她的身姿，她再仔细打量了女郎几眼，问道：“女郎，可认错人了？”

　　白衣女郎举手撩开幕离，露出一张清丽脱俗的脸，她紧紧盯着叶莺，颤着声音问：“姐姐，我是姝儿，景珣的妹妹呀，你不认得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