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恣莺》予潆

31、31

　　雨声淅淅沥沥，偶而屋内白光闪亮一瞬伴着几声闷雷，景珩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一年前他就清楚明婳不在人世，初次见到叶莺时也仅仅诧异她容貌的相似，可怜其病痛才带她回京。为何这会儿却难受无比，心中酸涩难捱？景珩想不明白其中缘故，可头疼胸闷实打实的感受，难受得他一夜未眠，迷迷糊糊间窗外泛起暗蓝，天渐渐亮了。

　　他不想再躺在床上难受，穿上衣裳收拾一番前往京畿营地。

　　本想在营地多呆几日，有军务忙碌不会分心想其他，真正在营地呆了一晚，景珩又止不住想回府，虽然府里没什么可惦念的。营地里那些年轻将领时不时插科打诨，士兵们生气勃勃地操练，让他总有格格不入之感，只想寻片清净地方安安静静呆着。

　　他宽慰自己，叶莺的出现就如镜面的湖中落入一块石头，涟漪不可避免，甚至会荡起极大的水波，可时间会让一切回到最初的静谧。

　　连下两天雨，景珩到第二日晚才回府。路过书房，本想进去看看书，视线扫过去，书房里漆黑一片，他突然没了兴致，抬步往前走。

　　张承和跟在景珩身后，以为他要回房休息，可他路过自己的寝院仍未停步，径直往燕王府最后面走。

　　燕王府最后面除了花园便是仆从住的厢房，这细雨绵绵的夜晚，景珩应该不是想逛花园，张承和试探着问：“殿下可是要去东篱院？那院子已空了出来，东西都已收拾干净”。

　　景珩顿住脚步：“这么快？”

　　“已经二天了”，张承和垂首。叶莺叶灵离开的当晚，他便命人收拾干净了东篱院，防的就是景珩睹物思人，人都不再了，替身也应该消失得干干净净。

　　“她俩良籍都办好了？”

　　“办妥，她俩拿了过所就出城了”。

　　“她俩有说什么吗？”

　　“她俩感谢殿下的大恩，别的便没有了”。

　　去官府给叶莺叶灵办手续时，张承和看到有英国公府标识的豪华马车，他很熟悉，一看便知是高玄泰的，不过他从头到尾未看到世子本人，这会儿在景珩面前也不好多提。

　　燕王府面积大，再多仆从分散了便也没几个人，此时檐廊下就景珩和张承和二人，景珩原地站了片刻，直到感受到随风打落在身上的雨水冰凉刺骨，才转身往书房。

　　张承和先他进了书房，点亮烛火，见景珩坐在书几前要看书的模样，又斟了杯茶送到景珩面前。

　　书几上撂着几封信笺，都是这几日府中门房收到，需要景珩亲自过目的各种文书。

　　“你退下早点休息，叫云祥过来服侍”，景珩拿起信笺翻看，吩咐张承和退下。云祥是他的长随，年轻又机灵的一小伙，张承和年纪大了，景珩不想总是劳顿他。

　　张承和应了一声，退出到门口刚要掩上门时，景珩急切地喊了一声：“等等”。

　　张承和看过去，景珩目若悬珠看着他，手中攥着一张薄薄的信笺，上面密密麻麻的小字，他的手微微抖动，张承和再仔细瞧过去，他双手已交握一块，压住了那张薄笺。

　　“这相州来的信什么时候到的，为何不第一时间通报？”

　　他声线虽平稳，但张承和听出其中愠怒和躁动，联想相州来的信，他隐隐猜到什么：“殿下恕罪，奴才不知这封信如此重要便像往常那般处置，可是耽误什么？可有补救？”

　　当初寄信时不想惊动谁，景珩如同寄出一封普通信笺，未有向府中任何人强调过此信的重要。这几日自己的缘故未进书房，耽误至今。景珩收回责怪的心思，垂首又仔细看了一遍相州知府陈训周的信。

　　如他猜测，叶灵另有其人。陈训周找到三个人证，去过秀山村的郎中，常年在秀山村一带收买山货的货郎，还有一个嫁到县城的小媳妇，他们所描绘的叶灵根本不是画像中的人。

　　叶灵是假的，那叶莺呢。她们是谁？

　　景珩的视线落在紫檀螭龙纹笔挂上，上面的七只毛笔挂得随意，和叶莺摆放得分门别类大不相同，张承和连明婳爱整齐的癖好都知道？他分明不曾近身过明婳。

　　“如何摆放笔挂，你也指点过她？”景珩问出心中疑问。

　　“什么？”心里想着相州的信，张承和一时没听明白。

　　“笔挂如何摆放，你可对叶莺提过？”

　　张承和的视线落在七只毛笔上，没看出什么端倪，不太明白景珩的意思，他作为景珩的贴身内侍，按景珩吩咐安排叶莺打扫书房后，再没过问打扫的细节，几个管家会跟进。

　　他摇摇头，回道：“奴才未曾”。

　　心中痒痒的，一个念头在景珩心里兜兜转转。如同一颗种子努力挣扎从紧实的土地中破土而出，只有又小又薄的两片绿叶，却在春风中肆意舒展，汲汲吸取各种养分，逐渐变多变大变强壮。

　　“安排人手，把叶莺叶灵找回来”。

　　“什么？”张承和不可置信睁大了眼，这次他可听得清清楚楚，可叶莺姐妹俩都已是良籍，燕王府有什么理由抓她们回来，出尔反尔不像是景珩做的事。

　　“别说她们走了二天，不知去哪儿找人，便是找到，她俩已是良籍，燕王府不能干言而无信之事啊”。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并非言而无信”，景珩把陈训周的信小心收好。他的怀疑不会对任何人提及，只要他出现在叶莺叶灵面前，两个冒牌货一定胆怯心虚。

　　*
　　叶莺叶灵遇到高玄泰后，如同遇到牛皮糖，怎么都甩不掉。偏偏他总是和颜悦色一副热心肠模样，叶灵想对他发脾气也不好意思使出来。

　　高玄泰也说不上原因，总觉叶莺亲切。她在燕王府时他无从得见，可她竟然被赶出王府，终于被他守到了，即便她俩急于离开京城，他也想陪她俩一程，反正他没有什么职位，不需工作点卯。

　　这样如贴身护卫跟了叶莺叶灵两天的行程后，一路尾随的仲离摸清了高玄泰的人手，他只带了四个护卫，不足为惧，便趁着夜色众人在客栈都休息后，在叶莺叶灵的窗外学起鸟叫。

　　明府暗卫有特殊的联络方式，叶灵睡得警醒，被鸟叫吵醒后又仔细听了会儿，心中狂喜。她蹑手蹑脚推开窗棂，刚刚在窗边站稳，就见窗外树梢跳下一个黑影，几步飞掠到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