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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

  •   陈训周连审几天山匪,完全没想到匪窝里还能出这样的美人。可自古美人配英雄,这席间能称得上英雄的,大概只有他身边的景珩。美人给了周校尉,压不住又护不住,只会给周校尉带去无穷祸害,也让陈训周自己担惊受怕,没准哪天三当家又死灰复燃。

      不过景珩不近女色,来了相州这么久连个女侍都无。他若不要,按律审完山匪,这美人就得人头落地。陈训周看着地上发抖的人,心中未免可惜。

      仆从带人来时已取来审问刑录,陈训周呈给景珩,意有所指道:“非普通女匪”。

      景珩随意翻了几页,视线复又落在地上的人:“叶莺,你发上是什么?”

      周信看向叶莺发上,这才发现她发上无任何钗簪,只有一朵极小的白花,他隐隐觉得有些不好。

      叶莺伏跪道:“回大人——”
      “跪直了好好说”,景珩打断她的话。

      叶莺缓缓起身,不敢直视景珩,却已是泪流满面:“回大人,是为我亡夫戴孝”。

      “他怎么死的?”

      叶莺呜呜咽咽讲起自己村子秀山村被流寇屠村,为活命被迫和姐夫姐姐落草的经历。

      她的话真假参半,仲离叶灵,叶莺和她的夫君都是秀山村的村民,全在流寇屠村中丧了性命,那时他们仨恰好在那儿养病,幸亏有功夫傍身,屠村时逃进山林,就此借用了身份。初到匪窝常受欺负,都是仲离叶灵一拳一脚打出生存空间。

      全是叶莺亲身经历,她回忆过往,虽有刻意但讲到命悬一线时,泣不成声哽咽难鸣,眼角余光中,景珩纹丝不动,叶莺只能瞧见他绀青灵鹫纹锦袍逶迤于地,锦袍上灵鹫栩栩如生,硕大的眼睛锐利又有光泽,似静静蛰伏,她情不自禁联想到冥界阎罗正断人谎言,一旦查证虚与委蛇,这灵鹫就会猛出啄穿人的喉咙,扔进无间地狱永受折磨。

      叶莺哀哀哭泣,伤感又惴惴不安,不知为何,总觉得景珩已认出自己,却稳如泰山看她演戏,如同看猴戏,待她演得筋疲力竭后再一顿收拾,而她为那一线生机如猴为口中食仍不知死活地努力着。

      她本就楚楚可怜模样,这会儿声泪俱下讲述哀婉过往,除了景珩,屋内的男人们都身临其境,不是面露隐侧,就是唏嘘不已。陈训周忍不住感叹:“民生多艰!”侧首看向景珩,他如置身事外,面色淡然似乎压根没入耳。

      陈训周惊讶之余顿生些许冷汗。能做到千人匪帮之首,可不仅仅有些花拳绣腿,这女匪的话真假不知,编些谎言求条生路倒是可能,她这不知不觉蛊惑人心的本事,让人不可小觑。
      且秀山村还是自己辖内永和县下的村子,当初永和县令压根没说如此严重。

      他收起神色正自思量,就听景珩冷声道:“叶莺,你可知罪?”

      叶莺立刻又伏首叩头,她声音哀恸:“民女知罪,请大人责罚,但求大人饶命”。

      一旁的周信神经紧绷,呼吸急促,以他的判断,景珩如此冷淡就绝不会高举轻放。他可私下贿赂免了对叶莺姐妹的刑讯,可明处的刑罚他还没那个能耐,内心追悔莫及,如果可以重来,他一定在宴席上老老实实喝酒。

      “所言为实,没籍为婢,有一句谎言,人头落地”,景珩说完起身站立,又对陈训周道:“陈大人,你们继续,孤有事先走”。

      陈训周松了口气,连连点头。美人杀了可惜,放走又不放心,籍没为奴甚好,他心中刚称道景珩行事无私,又咂摸出不对来。

      不能放虎归山,可美人留在府衙为婢不若养虎遗患,不说这样的美人留在府里会引来河东狮吼,等景珩回京后,尚未归案的仲离不知何时反扑,相州弹丸之地又没个能将,留下他妻妹不是把自己当活靶么,陈训周目光紧笼着景珩,眉峰锁紧。

      景珩大步迈出,经过叶莺时似一阵罡风扫过,她散落的发丝瞬间飞起几缕,在空中舞了几息复又缓缓垂落。叶莺的心也似发丝在空气中飘荡许久终于落到实处,不管景珩如何看她,明面上她暂时性命无忧。

      周信看着景珩从身边一掠而过,不及细想对着他的背影嚷道:“殿下,可是——”

      “没籍为婢,又是孀妇,非你良配”。

      未出口的话再也说不出,周信望着跪伏于地的叶莺,心口似憋了口气,乱窜于胸突突地疼。

      相州府衙里景珩的小院内,回到房间的景珩并不知该做些什么,茫然地在书几前坐下,浑身似忽然被抽走全部力气,瘫软在太师椅中。

      “殿下”,跟随而来的内侍张承和道:“已安排人去秀山村查证了,刚刚陈大人也说会派人去秀山村”。

      “嗯”,景珩鼻腔里应了一声。

      “太子妃是殿下您亲眼看着收殓,这不过是个相似的女子”,张承和停了下来,抬眸看向景珩,他并没有反感的意思,张承和继续道:“殿下特意避开国葬到这儿来,碰到这样的事,就似提醒殿下,不过是个幻梦,离开这儿后也该放下了”。

      “你不觉得一模一样么?”景珩声音喃喃,似说给自己听:“她走进来的时候,我以为她回来了”。

      “您是身在庐山”,张承和道:“很多不一样的地方,口音身材神色,明日查证过殿下便不会再多虑”。

      “殿下要吃点什么,奴才让厨房做了送过来”。

      “不用,我想一个人呆会儿”。

      “是,奴才先退下,殿下需要什么再吩咐奴才”。

      张承和掩上房门,转过身来,抬起手臂用衣袖擦了擦眼角。

      他实在心疼景珩。看着景珩出生长大,一路服侍景珩,除了他的胞兄当今天子,张承和自认最知景珩心思。太子妃明婳是景珩放在心底的人,虽然景珩从未向任何人宣之于口,也没法出口,因为永不可能。

      虽是无人知晓的单相思,明婳大婚时他找了诸多借口从驻地赶回京城,可那日宫变他近在咫尺亦未能挽救她。如今发动宫变的三皇子景豫已兵败亡命,时隔近一年朝堂重定乾坤,新的天子为宫变中逝去的长公主太子妃夫妇举行国葬,明婳胞兄信王明晖亦从封地奔赴京城,景珩却不愿见这些旧识,这个时候跑到相州剿匪。

      不想面对她真正的尘归尘。

      这个面容相似的女子,就让他彻底清醒吧,这个世上再无明婳。张承和想着过往,心中念叨着景珩早日放下这段一厢情愿。

      天色本就暗沉,细雨透过支窗空隙飘入房间,景珩在书几前枯坐不知几时,屋内渐渐没入黑暗,月晖如水洒在书几上,良久,他才燃了书几上的灯火。

      随手打开书几上已经微微润湿的一本兵书,翻到上次看过的地方,一朵压得平平整整的干蔫小黄花掉在书几上,沾染上些许窗外飘进的水雾。

      景珩眼疾手快地拾起小黄花,轻轻用指腹摩挲。

      是一朵黄花地丁,颜色早不复初时鲜艳,却能看出它完整模样,密密细细的花瓣围簇着黄色花心,像一个小太阳。

      太阳散发着温暖光芒,景珩似回到阳光明媚的草原上。

      他骑马气喘吁吁赶上前方等他的一众人等,快靠近时,明晖向他吹了声怪腔怪调的口哨,讥讽他骑术不精。

      姑父信王明怀棣道:“多练练!”
      见他赶上,策马继续前行,一众人等跟上。

      明婳等他靠近,和他并辔而行,明晖转头望来挤眉弄眼又吹了声口哨。

      不等哨停,明婳身手利落地拉紧弓弦,簌的一声一只箭矢飞向明晖,他急倾身体斜斜躲了过去,却对景珩叫骂:“景珩,你孬种!”

      明婳对景珩笑:“别理他,他以前骑马还摔断胳膊”。

      景珩沉默不语,夹紧马腹紧紧追随队伍。

      明婳并驾齐驱,突的向景珩伸手,景珩侧首看去,她的手中是一簇小黄花,阳光下金光灿烂。

      “给你!”明婳侧首看他:“像不像小太阳?不要不高兴啦!”
      “我没有不高兴”。

      “好吧,那你拿着,让小太阳陪着你,更高兴一些”。

      景珩伸手接住她手中的花。

      明婳收回手,夹紧马腹瞬间就超出景珩半个马身,她回头向景珩笑,俏皮地吹了声口哨:“天道酬勤!”

      湛蓝无云的天空,一望无际的碧野,远处群山耸立,耳边马蹄声的的,可落在景珩眼中只有明婳飞舞的细辫和起伏有致的背影,若草原繁花盛开中蹁跹的蝴蝶。

      “殿下”。

      景珩眨眨眼,屋外张承和的声音唤他回到现实,屋内似有冷风嗖嗖,他拢了拢身体把黄花地丁放回书页,合上书本。

      “何事?”

      “叶莺求见”。

      多年来,想凭借女色打主意的人无论是谁还没见到景珩就会被张承和提前收拾,根本不会打扰到景珩,今晚张承和却为这样一个女婢特来通报,景珩知晓他的意图,问道:“陈训周让她来的?”

      “是,殿下若不愿见我这就打发走”。

      屋内安静片刻后,景珩声音平静:“让她进来”。

      须臾,一阵窸窸窣窣脚步声,女子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奴婢叶莺”。

      “进来”。

      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股冷意直冲房间,叶莺缓缓踱进房门。

      她站在门口并不深入,垂首不敢抬头,视线对着自己的身体,可却不敢直视,浑身微微发抖。

      景珩听到响动侧首望来,眉峰微蹙脱口而出:“张内侍,这偌大府衙就没件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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