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胡言乱语》西荧星

14、14

　　晚上一个朋友在我家住，我俩边喝晚安酒边聊天，从去年跨年我首阳烧得神智不清，聊到20年跨年大家在北京发癫，又聊到她父母。

　　她说，她爸妈每年跨年，都会在零点的瞬间接吻，不管是在家里还是在外面，不管身边是只有她和她弟弟，还是所有亲戚都在，旧习俗保持了近三十年。

　　我下意识地想说好浪漫，但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了。

　　因为我清楚的知道，她爸爸是个非常典型的东亚父亲形象，控制欲自尊心极强，把全家人逼到神经兮兮的那种，而且疑似外面很多乱七八糟的关系。她妈妈当年是下嫁，在家是大小姐没吃过苦，嫁人之后物质上也没被短过，精神上受点压迫她好像也不是很在意，只要不用去奔波劳累，她就很高兴了，男人在外面玩得多花，她似乎也不太在意。

　　很难形容我的感受，像是喉咙里卡了颗棉花糖，吐不出来咽不下去，甜得发腻的同时又令人作呕。

　　其实某种程度上来说，见怪不怪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社交圈的问题，我的所有朋友里，似乎就没有一个家庭绝对幸福的，但可能是因为，幸福才是稀奇的，满地鸡毛才是生活的常态。

　　大概是看出了我的欲言又止，她倒是洒脱得很，捏着酒杯就躺到了我腿上，笑嘻嘻地指着我说：“你现在的表情，就和咱俩刚认识那会儿，你突然拿你爸爸很早就去世了的事讲地狱笑话时我的表情，一模一样。”

　　我瞬间也笑出了声：“对哦，好奇怪，为什么我自己的事拿出来说就很无所谓，别人这种不好评价的事，就会有种无所适从不知道从哪回应的别扭啊。”

　　她：“因为敢掏出来聊的，肯定是自己已经释怀了的事呀。”

　　她：“哭过，恨过，纠结过，困惑过，甚至跟当事人们发疯过撕破脸过，但随着时间推移年龄增长，发现其实大家好像过得都挺不怎么样的，就无所谓了。”

　　她：“童年阴影最没意思了，除了偶尔翻出来，在好朋友或者恋人那里骗骗眼泪、赚赚爱意，好像没什么作用，说多了我都嫌矫情。”

　　我想了想，答道：“我倒觉得不是发现大家过得都不怎么样平衡了，只不过是偶尔回顾自己的人生，发现自己活得实在很不错，再设想一下，如果某个小时候觉得是遗憾的事情“圆满”了，那自己可能走上完全不一样的道路，我其实觉得还挺可怕的。”

　　她：“我想想，嗯……如果我没撞破我爸出轨，初中就不会那么叛逆事事都跟他反着来，就不会被他厌烦到把我送出国，就不会发现世界上有趣的事情还有这么多，不会发自内心的好好学习好好充实自己，现在就不会在我最喜欢的城市读研，也不会认识你们。”

　　我：“如果我爸没去世，我妈不会从体制内辞职，不会做生意，我不会和她一起全国旅居，也不会出国留学，我可能连老家都不会出，可能要一直受爸爸那边家族重男轻女思想的压迫，一直否定自己厌恶自己，可能一直在一个糟糕的教育环境中浪费自己，成绩平平甚至可以说很差，没见过什么世面，没感受过什么才是美好的，进入青春期后可能会和小混混谈恋爱，还觉得很酷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天呐，想想真的蛮恐怖的诶。”

　　她：“所以如果说能回到过去，你会有想改变的事情么？”

　　我：“有啊，我真的挺想让外公不要缺席那两年的体检的。”

　　说完这句话，她沉默了，就像我刚刚欲言又止的沉默一样。

　　我们太熟了，她知道我的一切。

　　知道我外公的无数次出轨，知道他对家庭的漠不关心，知道他在我母亲和舅舅成长中的缺席，知道他并不是个好丈夫、好父亲、好儿子。

　　“但他确实是个很好很好的外公。”我看着她，莫名有点鼻酸。

　　我们实在默契，她显然意识到了我猜到她在纠结些什么，她无奈地叹了口气，抬头蹭了蹭我的肩膀：“好的宝宝，我知道，你也知道，没有人是完美的。”

　　“人就是很垃圾的一种生物，没办法。”

　　“我们只能尽量把自己的垃圾人生过得别那么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