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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回 ...

  •   困在漆黑的暗室里,除了每日送水送食物的时候,头顶的巨石大门会打开,其余的时候都是一片死寂。

      由尘算了一下,到目前为止,送食物的人不多不少已经来过九次。

      三天,他被关进暗室已经三天。

      然而,却没有任何他想见的人来过,不仅是霍太守,更是那个断指和尚。

      他越来越不明白,这些大费周章将他关在太守府的人,到底是为了什么。

      既没有虐待他,也没有严刑拷问,甚至没有一点风吹草动。

      三天已经是他等待的极限,如果再没有什么响动,由尘想,这暗室怕是没有待的必要了。

      ×××

      月上树梢,太守府内一片寂静,偶尔有护院整齐穿行。

      此时,一个中年的仆人提着一盏灯笼,缩着脖子站在紧闭的书房外,神情有些不安,偶尔向身后灯火通明的书房侧耳倾听。

      “嗯,回来就好。明日布庄老板娘会亲自来为你量身,珠宝铺的老板也会来。这个月底一过,你的身份就不同了,莫要再像之前那般不知礼仪。不知道的,还以为我霍麒涞教女无方,家中千金刁蛮任性,没有规矩。”

      “哼——!我本来就刁蛮任性,全崦嵫城的人都清楚,爹爹你何必如此打发我?”

      素白的门窗上,灯火映出两个人影,一个高大,一个纤瘦。

      “为父不论你以前什么模样,但是从现在起,你必须知德、知礼,容不得丝毫怠慢!”

      “爹,您怎么能这样对女儿?”那个女子的声音隐隐有些哽咽,“当年娘走的时候,爹爹你答应娘会宠着我,疼着我,让我一辈子都不受委屈的!难道爹爹认为女儿长大了,什么也不会,累赘了爹爹?可是……就算爹爹觉得女儿多余,也用不着……用不着……”

      苍老的男声沉默了一下,半晌才道:“为父心意已决,多说无益。嫣儿,你回房吧。”

      “爹爹!”女子终是忍不住哭出了声,“我不会答应的!死都不会答应!!你快把他放了,不然……不然,女儿就和爹爹断绝父女关系!”

      “胡闹!”老人一声厉喝,门窗上的人影走近几分,“你还知不知廉耻?一个女子成天和来历不明的男子厮混,上次我已经很容忍你了,这次你居然闹出人命来!你知不知道,你虽是为父的女儿,可为父却也是崦嵫城的父母官!你做出这样的事,且不论你的名声,就是为父该如何向死者亲属交代,如何向崦嵫城的老百姓交代,你到底有没有替你的爹爹想过?你是想毁了自己,还是想气死为父,然后再和那个下九流远走高飞!”

      “爹……女儿也不愿意的,那只是一场意外,何况女儿也知错了。但是,这跟他有什么关系,人又不是他杀的,你为什么要拿他抵罪!”

      “哼!为父没有第一天杀了他,他就应该自求多福了!如今你也回来了,就好好清醒清醒,想想清楚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放了他是可以,但是你想要再见他,除非你身上流的不是我霍麒涞的血,否则,你和他永世不得相见!”

      “爹!”

      “别再说了!长贵!送小姐回房!”门被猛然打开,已经脱下官服的太守霍麒涞,一脸冷峻地站在门前。

      “是……是!老爷!”门外的中年仆人浑身一震,连忙往前走近几步,恭敬地对着屋内的人请礼,“大小姐,夜深了,老奴送小姐回房吧。”

      “我不回去!”屋内的女子走到门边,黑亮的水杏眸子一片晕红,硬生生地憋着泪水,“爹爹今日要是不答应我放了他,退了那门亲事,我……我就不吃不喝,饿死在屋里!我倒要看看爹爹拿什么嫁人,拿什么威胁我!”

      “混账!”

      “啪——”一声清脆的耳光声响起,霍芷嫣一脸不可置信地捂着略歪的脸颊,手指覆盖的地方,露出两截鲜红的指印。

      “爹……爹爹,你……好狠的心!”话一说完,霍芷嫣推开门边的两人,提着裙边跑向自己的厢房,只留下一阵阵揪心的哭泣声。

      “大小姐!”长贵立在门边,本想去追,回头又见自己的老爷一脸呆滞地望着那打了霍芷嫣的手掌,像是失了魂魄一样,没了往日的正气凛然。

      “老……老爷?您没事吧?”他小心翼翼地问,实则心里清楚,那巴掌虽是打在了大小姐脸上,却是在剜自家老爷心头的肉。

      他在太守府做了二十年的工,十二年前大小姐没了娘,自家老爷若不是为了朝廷,为了崦嵫城的百姓,为了四岁的大小姐,怕是早已心如死灰。不然,不会到现在也不见他再娶,或是纳一方小妾。他疼爱这个独女,是人人皆知的,偏偏毫不知情的,就只有大小姐她自己。

      今夜这么一闹,怕是有的自家老爷暗自心疼了。

      叹息一声,却见霍麒涞已回过神来,深深吸了一口气,语气平淡地对他说:“长贵,去看看那个小家伙死没有,没有死就请个大夫医治,死了就备一口棺材好生安葬。老夫累了,你记得办妥贴些。”

      “是。”

      “对了,”他走了两步,又道,“迦叶大师可否回来?”

      长贵摇头:“没有,王府的下人也没有消息。老爷,已经半个月了,大师他……是不是已经走了?”

      霍麒涞蹙眉沉默,忽然抬首看着头顶的寒月:“不会的,大师慈悲,定不会纵容妖孽祸害人间。也许……他是为了什么事,耽搁了。”

      长贵低低地“嗯”了一声,也许,怕是连老爷自己也不知道,那个和尚到底还会不会出现吧。

      两人走远,闪烁着火光的灯笼慢慢缩小成一点星光,书房门前的大树上,漆黑的枝叶间恍惚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仔细一看,竟是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趴在树枝间,一双淡金色的眼珠,散发着月光的寒气。

      白狐眯着眼睛缓缓站起来,长长地白色尾巴扫动了一下,轻轻一跃,从几丈高的树枝上跳了下来。一阵红光闪烁,包围着白狐周身,落地前光芒大增,显现出人形的轮廓。

      待光芒散去,便见一个白衣男子立在树下,银色的长发游丝飞絮,淡淡的月光下,还萦绕着冷冷的蔷薇花香,极其诡异。

      那人转过身来,便见一张绝色的清冷容颜展现眼前,真真黯淡了头顶冰清玉洁的姣好月亮。

      直让人以为,是蟾宫仙子下凡。

      然而,此人却正是由尘。

      原来,断指和尚并不在府中。

      他若有所思地垂下眼睑,面无表情的容颜,宛如一座冰冷的雕像。

      如此,是时候离开了。

      做戏也做完了,偏生少了解密的人,再待下来也再无意义。

      不过,有些事得先弄清楚。

      由尘抬起眼帘,淡金色的眸子隐隐泛着寒光,在这寒冬的季节,竟比冷风更加冻人。

      耳边忽然传来鬼哭狼嚎的声音,凄惨嘶吼,让人毛骨悚然。

      他循声望去,便见不远处的天边,前行着一大团黑色的妖云,正要从太守府的上空飞行而过,云里不时传来幽幽的哭声。

      这云中,少说有不下千只身负孽障的妖孽!

      由尘不再多想,身形一动,便飞向快要行至太守府半空的妖云旁边。

      “太守府顶有佛光庇护,妖孽绕行。”凌空挡在妖云跟前,由尘清楚地看见,妖云内居然是无数捆妖索缚住的妖孽,其中不乏接近千年修为的百岁之妖。

      “放我们……出去……”

      “呜呜……我要出去……”

      一个个丑陋的妖孽长得奇形怪状,恐怖吓人,很多都没有修成人形,身上都被黑色的捆妖索紧紧缠住,有些已经勒进肉中,疼得龇牙咧嘴。

      “来人休要多管闲事。”宛如腹语的声音响起,由尘这才注意到,千百条锁链的索头,都是由一个身着幽蓝斗篷的人牵着,一头暗蓝色的长发妖风扬动,浑身充满了浓重的妖气。

      “我只是不想捆妖索断,令千百只妖孽于城中作乱。若你识相,最好绕行。”由尘淡淡说道,挡在巨大妖云之前,未有挪动半分,冰冷的脸颊偶尔被舞动的银丝拂过。

      人间的闲事他一向是不管的,但是,若是有妖孽危害人间,特别是在崦嵫城内,如果他不管,他朝玉皇大帝怪罪下来,治他罪是小,怕就怕永世回不了天庭,回不了瑶池梅林。

      因此,他可以不管人间疾苦,但绝对不能对妖孽肆意人间坐视不理。

      “无知。”捉住众妖的蓝衣邪魔低沉冷哼一句,便不再多言,若无旁人地继续前进起来。

      “嘭——”

      一阵红光抽向蓝衣邪魔,隐隐带着朵朵红色梅花瓣的光鞭生生止住了邪魔的脚步,伴随着扬手遮挡的动作,后退了数步。

      “我的话不说第二遍,你若要从这里踏过,先问我手中的‘花绳’答不答应。”瓷白纤指翻动,一条虚幻的红色光绳宛若灵蛇般缠绕身前,虚光中是红色梅花花瓣的朵朵幻影。

      “妖狐,别忘了你也是妖孽,为那些自诩仁慈的神仙做走狗,你能得到什么好处?”蓝衣邪魔轻轻冷哼一声,轻蔑转动了一下手中纠缠的众多铁链,发出铮铮的碰撞声,“是那个怪物,还是你的仙籍?”

      “轮不到你来管。”没有丝毫的犹豫,由尘清冷的声音宛若磐石坚定。

      “你多次拒绝吾王的好意,现在又来插手吾妖界的事,妖狐,狂妄自大也要有个限度!”猛地将手中的捆妖索拉到胸前,幽蓝斗篷下的杀气浓得遮天闭月,四下阴风动荡。

      “狂妄自大?”由尘像是有些不解,嘴角勾起一个冷淡的弧度,“怕是应该对妖王说吧?”

      仙界一再忍让,妖王一再放肆,《太元山书》,就凭这一张纸,真的就能仙妖两界和平共处?

      幻想太浓,渺无希望,想要的结果遥遥无期。

      “放肆!妖狐,吾王岂是你能侮辱的!”蓝衣邪魔周身幽蓝磷光腾升,长长地幽蓝斗篷宛若巨大的蝙蝠展开翅膀,遮了妖云的一大半。

      “那就来试试,我有没有这个本事。”

      滚滚黑云铺天盖地而来,皎洁的明月被吞噬在一片黑暗之中,崦嵫城的上空充满腐烂的气息,每个人的梦境像是被这种妖邪的气息所感染,漆黑的梦境中充满了光怪陆离、邪恶丑陋的百妖面貌,却又无法摆脱,无法清醒。

      一条红色的光芒剖开云雾,带着红梅花的朵朵幻影,凌厉而决断的斩断一片片、一层层妖异的浓云,那幽蓝的磷火,宛如汹涌而至的潮水,不停地与红色的光鞭缠斗。

      耳边只听得见清晰地巨物碰撞声,鬼哭狼嚎的嘶叫声,黑色的浓云不安的滚动,偶尔恍惚睁开一只只幽蓝色的眼睛。

      “妖狐,纵你本领通天,也斗不过百鬼万妖。若你现下求饶,吾可放你一条生路。”浑浊厚重的腹语声暗暗响在由尘周身,没有了月光,一片黑暗下,他根本什么也看不见。

      方才立着巨大妖云和幽蓝邪魔的地方,早已被滚滚的黑云取代,剩下的只有一只只诡异非常的百鬼双目,和随时幽冥般突然降临的蓝色磷火光球。

      他一边击碎黑云,一边翻身躲过磷火的攻击,一头银色的发丝飘荡在光芒黯淡的黑云中,翻动的浅浅光波照亮了那双淡金色的眸子,宛若无神的眸子,里面却是繁星灿烂的光辉,让看见它的百鬼黯然生惧。

      梅花光鞭忽然抽向一方,头顶传来一阵痛呼,而后,便见滚滚的浓黑乌云若散若合,虚虚实实。

      “妖狐,你确实得到了一样东西,”那个诡异的声音响在半空,“那怪物的能力,居然被你发挥得淋漓尽致。不得不说,你比他更适合融合魔胎的法力。”

      “废话少说!”沉声低喝,由尘轻蹙着眉头,抬手一扬,一击花鞭抽向虚实幻象中数以万计的鬼眼丛中。

      “唔……”

      再是一声吃痛的闷哼,便见浓云中的由尘腾风而起,宛若一颗灿烂的流星冲破了浓云的阻碍,直飞云边。

      然而,刚要落定空中,头顶忽然一道金黄的惊雷落下,由尘脸色大变,向后猛退了好几步,才躲过了雷击天灵的噩运。

      “下界白狐,不得擅离崦嵫城界,违者当下五雷轰顶!”正气凛然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伴随着裂爆而出的沉闷雷声。

      由尘苍白着脸色望向上空的一片金光,金云中站立着一个鹰嘴鹰翅的仙人,手执降雷的神锤和神凿子。

      缓缓隐去手中的‘花绳,’由尘抱拳对着金光中的仙人道:“雷公,有妖孽牵锁百妖,想要从崦嵫城上空走过。”

      然而,回头望去时,笼罩着崦嵫城上空的百鬼黑云渐渐散去,白色的皎月缓缓显现出来,哪还有什么捆着众妖的黑色妖云、幽蓝斗篷的妖界邪魔,一片沉静的城上空,只挂着一轮惨白的明月。

      竟然,中计了……

      “此乃是我仙界之事,下界白狐休要多管!速速离去,否则,莫怪我雷降天灵,打破尔等根基,显露原形!”雷公凛然说完,作势就要锤凿相击。

      由尘不禁吸气,生生骇退几步,淡金色的双眸恍若颤抖着,摇摇欲坠。

      相视无言,雷声闷哼得愈发急促,天空终究再次遮云闭月,无缘无故飘起细细的雨珠。

      半晌,由尘垂下眼帘,沾了淡淡雨珠的脸颊雾蒙蒙的,更似虚幻美貌。

      “由尘……明白。”低低的声音像是说不尽的无奈与辛酸,又宛若泫然欲泣的妇人。

      然而,半空中寒风吹浮的白色身影,和着降落下的雨丝,只是静静地转身,苍白的脸色又恢复到之前的面无表情,仿若什么都没发生,什么都是虚幻。

      伴随着猎猎扬动的衣摆,脚下腾风,便化作一抹红光落回城内的某一个角落。

      半空中金光退散,不寂静的夜晚终于安静下来。

      城中家家百姓的梦魇,都化作一声声冬雷撕破落地无声的雨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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