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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回 ...

  •   长生池边,湖心亭上,院落灯火阑珊。

      “怎么又在发呆?世人只道书呆子,我可从没听过对着一池碧水也能呆掉的。”含着略微调笑的声音,却仍旧冷冷清清,由尘缓缓走进湖心亭内。

      倚坐在纱帘旁的青衣男子微微回头,面若莲花,虽不如声音的主人姿容绝色,却脱俗温婉,自有一番温文尔雅的气质。

      “不去酿酒,不去招呼客人,来我这做什么?”青衣男子的声音有些低沉沙哑,不甚利落,好似许久未有开口说话。

      “还在怨我将你招回?你也不想想自己的心莲出了何事,我若不先将你招回,紫蒲藤浑厚的仙气,你那朵小莲又怎承受得起?”由尘侧坐在他身边,伸手撩开一些落到膝上的白纱。

      复而,他又抬起头来,淡金色的眸子看着青衣男子,清浅的声音淡淡地道:“三年,廉君,你该醒一醒了。”

      青衣男子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转眼看向大雪纷飞的长生池,池塘不大,却奇异地开满了一池的紫红莲花。

      那莲叶翠绿,花骨挺立,在飞舞直下的皑皑白雪下,露出寸寸的红红绿绿,而池中心的那朵莲花,却散发着幽幽的萤绿光芒。

      “有闲情对我说教,不如想想法子怎么躲过清乾仙君。若是要离开,你带着小苗走便罢,我要留下来。”

      由尘闻言,扬了扬嘴角,垂眸好似轻笑了一下,浅浅淡淡的,让人分辨不清。

      “谁说要走了?这酒肆是我的,不是你的,怎有你赶我的道理?”他语气严肃地说道,“你以为,以你现在的样子招不来杀身之祸?”绝色清冷的容颜飘渺在轻纱之中,似梦似幻,似假似真。

      廉君轻叹一声,略略摇了摇头,眸子仍旧落在满池的莲花白雪上:“自食苦果罢了,我不想连累你。”

      他离不开长生池,因为心莲置于池心,他在寻人,亦在等人。

      由尘虽和他一样,但始终有差别。

      那仙界的几人虽待由尘特别,但清乾仙君不如其他,纵使三界也不会随意招惹。

      唯能和他对得上谱的,怕只有南极仙翁那个棋痴,每每缠得清乾仙君一奕,便是人间数十年。

      清乾仙君本是极天天地一朵灵云所成,天生仙骨,高深道行,不受仙规所缚,是仙界独特的存在。

      因此,仙界对他礼让三分,也算得上彻底无视了。

      不过这样一来,他倒是在南岳山过得十分清闲。

      “我虽讨厌麻烦,可清乾仙君不一定就是找麻烦的人。何况你我皆是同病相怜,尽可放一百个心,有我在一天,酒肆和长生池就不会有事。”由尘将双脚懒懒地置于长椅上,清瘦的上半身惬意地靠着栏柱,神色慵懒。

      廉君轻笑,微微摇首:“你倒想得便宜,人间待久了,越来越不像只狐狸了。”

      “这话的后部分原封不动地还你,我本就不像狐狸,”由尘微微垂眸,将随风扬开的银丝拈于胸前,淡金色的眸子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儿,抬首问道:“这三年,可有找到什么?”

      廉君一愣,神情有些落寞,他淡淡抬首望向远处,眼眸波光迷离,带着一如既往的失落,话里却答非所问:“今年的雪,下得真大……”

      答案,昭彰若示。

      由尘随着他的目光望去,闪烁着萤绿光芒的紫红莲花,孤零地矗立在积雪堆积的池水中心。莲瓣上偶尔覆了雪花,看起来毫无依靠,伸不进亵玩的手,走不出静谧的池。

      沉默的气氛里,只有漫天飞舞的寒冬雪花,和长生池中盛开的美丽莲花。

      片刻,由尘忽而猛地回过神来,淡金色的眸子眨了一下。

      他莫名转头对着廉君说道:“你如今虽得紫蒲藤护身,修行一日千里。可毕竟仙妖两气不相容,若不静心调理,很易走火入魔,这段日子不可再神游出窍,找人的事,暂且搁下吧。”顿了顿,又道,“另外,人间仙气太过浓郁,也易招来仙人妖魔。加上我这个本身就身绕仙气的白狐,仙界是给了我几分薄面,但清乾仙君可不一定会买账。今夜我就去太白老儿那儿讨件法宝,避避你身上的仙气。”整整了衣衫,连忙站起身来,鲜少有其他情绪的清冷容颜上是一抹匆匆之色,眼见着就要离开湖心亭。

      “你不是一向对仙界避如蛇蝎么?怎么今夜如此急不可耐?”微带疑惑地轻笑,廉君不解地问。

      “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我先告辞了。”由尘一抚轻袖,转身就要朝着亭外走去。

      哪知,刚走出三步,湖心亭外忽而传来了稚童呐喊的声音:“尘哥哥,霍……霍家小姐又来了!”

      顿时,由尘脸色一变,淡金色的眸子闪过一丝苦恼,他看了看正一脸看好戏的廉君,略叹一口气,无奈道:“还是晚了一步。”

      “尘哥哥,那个霍家小姐占了酒肆一方,还带了大批行李,又不喝酒,老是和酒客们过不去,怎么轰都轰不走!”小苗急匆匆地跑到由尘身边,上气不接下气,张了张嘴巴又道,“说是你不出去见她,今晚就睡在厅堂里。”

      “胡闹。”由尘一听,微微嗔怒,那霍家小姐真是越来越任性恣意了。

      “小苗也觉得那个丑女人乱来,这不是明摆着砸场子吗?尘哥哥,你要不要出面看看,酒肆里的客人都在看笑话呢。”

      由尘略微侧身,清冷的脸上露着一抹不甘愿的神色。

      一旁的廉君却已笑出声来:“你去看看也无妨,不然清乾仙君还未来,那小丫头就先砸了你的酒肆。”

      被他这么一说,由尘也觉得不是没有可能,思忖了一下,便拜别廉君,寒着一张脸随着小苗而去。

      倒不是他担心酒肆被砸,反正他有的是办法再弄第二个第三个酒肆出来。怕只怕那丫头说什么不该说的话,由尘领教过一次,倒也真是有些忌惮了。

      刚走到门前,大厅内就传来刻意压低的熟悉声音:“告诉你们这些凡夫俗子,这里的老板是本公子的挚友,你们要是有赖账欠了酒钱的,速速还清,不然本公子第一个收拾你们!”

      酒肆内立刻传来唏嘘之声,低声嚷嚷,不绝于耳。

      “还有,老板他可没有龙阳之好,你们一个个收起那些猥亵的眼神,否则,本公子一一挖了你们的狗眼!”闻声,似乎还义愤填膺地拍了桌案。

      由尘额角一痛,伫立在门外久久不肯进去。

      果然在人间待久了,性子变得懒散,越来越不像天性狡猾的狐狸,如今却被一个可以当他曾曾曾曾……不知道几个曾的小孙女治成这样。

      看来,为狐也不能太过淡定漠然。

      这时,酒肆内却已嘈杂开来,大有动干戈的意味。

      “哪里冒出来的黄毛小子,乳臭未干,口气倒是不小!大爷们的事由得你来管?也不照照镜子。”

      “爷就是冲着倾国倾城的由尘老板来的,爷喜欢他是他的福气,哪有你指手画脚的份儿!哪儿凉快哪儿待去!小心惹怒了爷要你好看!”

      “你!”

      “你什么你?快给大爷们滚出去,这里不欢迎你!”

      ……

      一时间,酒肆内乱作一团。

      身边的小苗忙扯着由尘的袖子,急急道:“尘哥哥你还不进去?里面都快打起来了!那丑女人只带了一个女扮男装的丫鬟,肯定打不过的!”

      两人都隐身在门外的阴影中,由尘凤目微眯,似笑非笑地看着小苗:“你不是很讨厌她吗?若是她真被打,不是正合你心意?你紧张个什么劲儿?”

      小苗闻言,缩了缩伸得老长的脖子,两颊红霞浅飞,支支吾吾地说:“我……我不是看见一群大老爷们欺负一个弱质女流,心中不耻嘛!”

      “哦?”由尘眉梢一挑,伸手一掌敲在小猫妖圆乎乎的脑袋上,“弱质女流?我看是弱智女流吧?我可警告你,这凡人不同我们,不可随意招惹,有些事想都别想。”

      小苗揉了揉头,脸上红晕更甚,他撇了撇嘴,一脸自暴自弃地说:“这副七八岁的童子身体能想什么?尘哥哥,你想多了。”

      “若是我多想,那便最好。你好歹已有三百岁,再过一百年方可成年,年岁加起来都可以做她祖宗了,少想这些有的没的。”撩开内院的门帘,由尘也不管身后的小妖多么不爱听自己的话,伸手拿过他手中长长的披风,盖在身上,拉上帽檐,遮住扎眼的满头银发,便一脸淡然地走进了酒肆厅堂内。

      一瞬间,前一刻还吵得不可开交的酒肆,突然变得针落有声,十几个人屏住呼吸,目光全朝着这边紧紧追随过来,神色各异,各怀鬼胎。

      “看什么看?再看本公子把你们的狗眼全都挖出来!”不易的宁静又被一声怒吼打破,众人如梦初醒,皆怒目瞪向酒肆一角站立的紫衣小公子。

      为了易容逼真,这霍家小姐还在上唇贴了一道八字胡,双眉勾画得浓如黑炭,明明清丽的脸庞被画得不伦不类。

      “你这臭小子还在胡言乱语!爷今天非得收拾服帖你!”一言激起千层浪,又有美人在旁,心怀鬼胎的人立刻为了驳回薄面,当下便想要对着女扮男装的霍家小姐发难。

      却不想刚挽起衣袖,冷不丁听到一个冷清却宛若天籁的声音,浑身酥麻一阵,登时愣在了原地。

      “今夜天色不早,小店要打烊了,各位客官请回吧。”由尘淡淡说道,明明是逐客令,十几个男人却恍若中邪一般点头称是,一一放下酒钱,恋恋不舍地离开了酒肆。

      霍家小姐见男人全部走光,心底暗自松了一口气,一直躲在她身后的小丫鬟婕儿,也怯怯地探出了脑袋。

      她甩开婕儿,两步走到由尘身边,面泛桃花,水波荡漾的杏眸带着仰慕之色,语气娇嗔道:“你总算出来了!本小姐应付那些人都快累死了。”

      由尘侧转身子,拉开两人的距离,眼角瞟见小苗一脸僵硬地躲在酒坛后,一根手指不停地戳着面前的大酒坛,圆嘟嘟的嘴再翘高一寸,就可挂上一只油瓶了。

      “天色已晚,大小姐也请回吧。”他冷清地撇过脸,语气坚决。

      有些东西留着迟早是祸害,不如早早推出去落得清闲。

      霍家小姐被拒,神色依旧,她探着身子又凑近由尘几分,想是对这些不痛不痒的话早已习以为常。

      “爹爹才管不着呢!”她转身对着小丫鬟婕儿招了招手,接过婕儿手中的大包袱看向由尘,微带得意之色,手覆唇边小声道,“我离家出走了,你看,我连行李都带了过来。”说着,抬手扬了扬巨大的包袱,不知里面塞了多少东西,还真是苦了那个胆小的小丫鬟。

      “胡闹!”由尘拂袖上前一步,清冷呵道,他甩开纠缠的娇小人影,面若冰霜,“大小姐还是请回吧!在下家宅窄小,怕是没有大小姐的容身之所。若是怠慢了大小姐,由尘吃罪不起。”

      说罢,挥手一招躲在酒坛后的小苗,由尘语气冷漠坚硬地吐出两个字:“送客。”

      小苗身子一震,连忙从酒坛后跳了出来,他一把抢过霍家小姐手中的包袱,挥手请道:“大小姐,请吧。”

      顿时,霍家小姐脸色剧变,连婕儿也怯懦地拉了拉她的衣袖,担心地低低唤她了一声。

      一把甩开婕儿紧拽的手,霍家小姐不依不饶地上前抱住由尘的胳膊,双眼微微有些发红,他言语有些颤抖地说:“你……你不能这么对我!我出都出来了,现在已是无家可归,你不能赶我走!”

      由尘视若无睹,冷清地说:“霍大人视大小姐如掌上明珠,倍加疼爱,你这般一声不响地离家出走,想必他早已心急如焚,大小姐还是快回去吧!稍微认错,大人也不会责怪于你。”他一根一根掰开臂上纤细白皙的手指,缓缓俯下|身来,冷漠地沿着一张一张矮桌开始收拾残局,看见自己酿的好酒被糟蹋,神色依旧如常。

      “我不要回去!你整日跟这些三教九流混在一起,我……我不放心!我要跟着你!”霍家小姐满面羞红地吼出一段话,紧绞着衣角的手指泛起苍白。

      由尘冷清的面上淡淡地露出一抹揶揄的弧度,一边继续整理着手下的桌案,他道:“在下的小店本就只有三教九流来往,大小姐不是最清楚么?何必又说这番话来。”继而沉声对着夹在两人中间的小苗道,“愣着做什么,还不送客。”

      抱着行李的小苗浑身一震,连忙移步挡在霍家小姐面前,一只手半说服半拉扯地将她推到了大门外。

      婕儿一见自家小姐被赶了出去,心底升起一股怒意,转头瞪了由尘一眼:“公子,你太过分了!”说罢,便急急忙忙跟了出去。

      “由尘,我不走!我不要回去!求你不要赶我走!求你……我不回去……”

      略微凄厉的喊叫声淡淡隐去,酒肆又恢复一派宁静。

      送走两位总是爱女扮男装的姑奶奶后,小苗心底也舒坦开来,却又隐隐透着失望。不知是舒坦由尘冷漠地断了霍家小姐的念想,还是失望那骄纵的水杏眸子,始终不曾落在自己身上。

      他嘴角忽而扬起一抹嘲讽的笑意,不知想到了什么,七八岁的童儿脸上,第一次露出一抹成年男子的阴冷。

      缓缓摇了摇头,小苗不再想其他,抬手便要关闭两扇大门。

      哪知门缝刚要合上,却忽然被人从外抵住了。

      他正纳闷是不是霍家小姐又回来了,刚想说教两句,抬头一看,登时坐到了地面之上,两只眼睛惊恐地看着门外,双腿不住地打着寒颤。

      寒冷的风雪从门外灌进,身后传来由尘略微惊诧的清冷声音。

      “清乾仙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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