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拾点壹｜浮云之都》山海观

17、第 17 章

　　当晚苏尚睡得很踏实。
　　那一吻后两人并没再多说什么，驾驶着战舰返回基地道了别。一切看上去都很自然。
　　其实两人之间不应该那么自然的——钟南的未婚夫因为意外而去世不久，他看上去那么痛苦….但苏尚不想费精力思考这些，他只想好好保护出现在心底的这束小而温暖的光。

　　而钟南彻夜未眠。
　　当苏尚说出“总得给自己一条出路”之后，他的视线内只剩下仪表盘上的“战舰自爆”按钮。
　　在这之前他没想过结束自己的生命，即使在因为亲人的去世而痛苦万分的时候。他不觉得故乡太空基地遇袭是一场意外，虽然没有任何证据指向，冥冥之中他就是认为这是一次精心策划的狙击。只凭自己是无法找到真相的，所以他选择回到秦罄身边。
　　在唐五得到最高军事权利从来就不是秦罄的终点，他的目标是坐进星际联盟委员会的总部。他答应，只要钟南一心一意地辅佐他，他也会凭借自己的资源人脉帮钟南找到真相。

　　太空中，钟南和苏尚并肩坐在小小的战舰上，两人是时间长河中两粒互相依偎的微不足道的沙子，钟南突然有种错觉——自己是不是为这一瞬间等了很久很久？那一刻似乎所有的爱恨情仇对他都不再重要，能和身边的人一同赴死才是最美好的解脱和归宿。
　　然而理智尚存，他始终没能按下那个按钮。
　　思绪混乱复杂，心中唯一清晰的是自己对身边人的感情——自己喜欢这位有着小狗般湿漉漉的可爱黑眼睛的青年，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第一次的拥抱？第一次对话？还是第一次见面？
　　无所谓了。他想让他知道自己的心意。

　　————

　　虽然公开场合中两人都保持着该有的规矩和得体，但却也没特意去隐藏对彼此的情愫。过了没多久，连一向会刻意忽视别人目光的苏尚都注意到了一些异样的打量。
　　紧接着耳边陆续传来关于钟南的闲言碎语。原来埋在表面的尊重敬畏下的恶意可以这么深——
　　“论身份低位的雇佣兵如何凭姿色成为上将的左膀右臂。”
　　“钟南就是秦罄养的后宫小宠物。”
　　“不要得罪钟南否则他会在秦罄枕边吹风。”
　　“钟南为了荣华富贵背叛、抛弃了老家的未婚夫。”
　　这些恶意总会在“恰当”的时刻，通过精妙的方式单独传递给苏尚。
　　苏尚对钟南的过去不怎么了解也不想了解，他认为自己可以忽略钟南有过未婚夫以及未婚夫离世不久这部分信息，忽略掉自己不想面对的事。

　　持续了1个多月的第一次和谈结束，如无意外，这次战役的硝烟战场已经结束，基地里的氛围也轻松了许多。
　　兵营附近某个无人注意的角落，钟南和苏尚这一个月里总在这儿见面。
　　大多数时候两个人只是并肩靠着坐在一起静静地望着星空，有时会有轻抚，和亲吻，没有再进一步的举动了。
　　“秦罄要回来了。”钟南说。
　　“什么时候？”苏尚问道。
　　“明天下午到基地。”
　　“…那么快。”苏尚本来靠着钟南的身子不经意间坐直了些。
　　“怎么了，连你也会紧张吗？”钟南笑了：“确实，他不在的时候大家都轻松一些。但他不会呆很久，调令下来了，他将一些工作收尾后就会正式调回唐五。”
　　“你呢？和他一起走吗？”
　　“….还没决定。”
　　“那我也要走了吧。战争结束，联军解散，我也没有继续留下来的理由了。”
　　“应该可以再多留一段时间，如果你想的话。很多收尾工作要做，这些事儿可多可少……”
　　“但我总得回去。你也终究会跟秦罄去唐五。”
　　“我还没决定。”
　　“这是你自己能决定的吗？”
　　“….为什么不是？”钟南反问。
　　苏尚没回答，他站起来，向前走了两步，背对着钟南。

　　“那些传闻你都听到了。”钟南说。
　　“……”
　　“早该想到的。”钟南继续说着：“为什么不来问我?如果有疑虑的话。”
　　“……”
　　“还是你已经默认那些都是真的。”
　　“我没有。”苏尚转过身。
　　“没有？呵呵……”
　　“过去发生过什么，你和别人的关系如何，这些我都不在乎……”
　　“别说了。”钟南打断道：“别说了….”他的太阳穴开始传来刺痛感。
　　以前他精神紧张或休息不好的时候就会头疼，发作起来有些要命。整个基地只有秦罄知道他的这个毛病，此刻他不想让苏尚看出自己的不适，也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我累了，先回去睡了。”钟南起身大步离开。

　　钟南离开后，苏尚又在那里坐了好久。
　　他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什么“这是你自己可以决定的吗”，“你和别人的关系如何，这些我都不在乎。”
　　？
　　自己的确有被那些流言潜移默化地影响到，但绝没到全盘接受的地步，然而自己的那些话听上去就是在默认流言为事实。
　　——钟南一定很难过吧——这想法扯得苏尚心口生疼，但他不认为自己此刻的状态适合去找钟南解释，他满脑子都是对于即将到来的别离的焦虑，他不觉得自己有能力改变什么，长久以来的压抑埋葬了他性格中的某种特质。
　　会有办法和出路吗？
　　要么先找华上校聊一下。

　　钟南头疼得要命，但找不到止疼药。秦罄的房间里一定有，但他要明天下午才回来。
　　以前钟南头疼的时候，因为不想被别人看到，所以经常会去秦罄那里休息，休息好之后出门时总会被人看到，这么想来那些流言也不全是无中生有恶意中伤，但他懒得解释，秦罄看上去也无所谓。
　　不过苏尚并不是别人，自己应该主动想到想到这些，主动解释、避免误会的。
　　那么敏感被动的一个人，总喜欢把事情埋在心里，这些日子一定很难过吧，想到这些钟南头疼得更厉害了。
　　战争结束后事情变得有些复杂，但不管怎样，他都会想办法和苏尚在一起。

　　次日傍晚秦罄回到了基地，结束了和谈后他几乎一刻不停地赶了回来，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心情看上去也一般。
　　钟南本来想等秦罄好好休息一下后再提自己暂时不和他回唐五的事，却被直接叫进了秦罄的房间。
　　秦罄一脸阴沉。
　　“怎么了？”钟南笑着问道：“即将破格晋升为上将，不应该开心吗？”
　　“不提这个，先来说说你的事。”
　　秦罄倒了杯冰水，缓缓喝了一口。
　　“你入编、入籍的事已经拿到全部批文，接下来只剩回唐五走流程了，但只要最后一步没完成就还存在变数，因此我不希望有任何节外生枝。”
　　秦罄手指攥紧了杯子，喉结滚了滚，继续说道：“对于自己违纪一事，你有什么解释吗？”
　　“违纪？”
　　“你知道我指得是什么。”
　　“呵呵……唐五的军规我熟读于心，没有任何一条规定禁止恋爱。”
　　“……”
　　“针对上下级恋爱的确有一些指导意见，但并不适用于本军将士与联军使节的交往。”
　　“联军使节是不允许驾驶战舰的，而你带着苏尚……”
　　“是我驾驶的战舰，我们甚至都不是在训练，只是在基地附近巡航而已。”
　　“你觉得开着唐五的战舰带着唐四的使节谈恋爱是什么很光荣的事吗？”
　　“没觉得光荣，也不觉得丢人，谈个恋爱而已。”

　　“…..为什么是苏尚……”
　　“为什么不能是他？”
　　“他马上就要回唐四了。”
　　“说到这个……能不能想办法多留他一段时间？”
　　“？你把这里当什么了钟南……这儿是唐五的军事基地！”秦罄努力压制着怒火，胸口剧烈起伏着。
　　“……抱歉。那我自己想想办法。”
　　“想办法？想什么办法？你到底想怎样？你之前答应过我的钟南，会留在我身边的，你是我最信任的人。”
　　“这两件事并不冲突阿。”
　　“……”秦罄看上去气得说不出话，他在钟南面前从没如此生气过，他甚至没对钟南发过脾气。

　　钟南突然发现自己确实有些越界了，秦罄是一个极其重视军纪的将领，也帮了自己很多，自己不应该带苏尚驾驶战舰，因为这种擦边球给秦罄带来麻烦着实没必要，是自己欠考量了。
　　他的头疼本来就没完全好，此刻疼得愈发剧烈。
　　“怎么了，是不是又不舒服了？”注意到了钟南脸色的不对劲，秦罄问道。
　　“嗯。你这儿有药吧。”
　　“有。你先坐下，我去拿。”

　　秦罄照顾钟南吃好药，喝了水，然后通了个话。
　　“有点儿急事必须去处理一下。”秦罄说：“你就在我这儿休息吧。”
　　“嗯。”
　　“我扶你去沙发。”
　　“不了，我在这儿趴会儿就行。”钟南趴在桌子上，将脸埋入手臂中。
　　“好，我争取早点回来。”秦罄把自己的军装外套给钟南披好，拍了拍他的肩，转身走出房间。

　　十几分钟后，门开了，有人走了进来。
　　那人身着警卫员的衣服，视线在房间绕了一圈，看到批着少将军装外套趴在桌子上的背影，脸上露出怪异的表情。
　　他走上前，手伸进怀里，掏出一把闪着寒光的长刀，眼神一凛，举着长刀刺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