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日葵》嘉佳灰

1、绑架

　　七月雾城，像个蒸笼。

　　任葵对准钥匙孔，手稍微一转，老旧到脱漆的门打开，房间里只有一张床和一盏黄色塑料电风扇。

　　她手一甩，已经泛黄的白色帆布包落在床上，这个包还是大一开学时，学校统一送的，任葵用了整整两年。

　　夏日燥热，任葵盘腿坐在床尾，伸长上半身，感受电风扇吹来的凉风，电风扇是她读高中时买的，已经用了五年，风力减弱，噪音还大，只是表面看着像新的一样。

　　可任葵就喜欢这样的噪音，面朝风扇，只有一指的距离，她张开嘴发出长长的“啊”声，风把声音吹的此起彼伏，像是手机软件里的声音特效。

　　任葵闭着眼睛，扬起嘴角，又黑又长的头发都撩到后头，随风舞动的，脸颊因为炎热而泛起的红晕逐渐消散，变得白皙。

　　她真想高歌一曲，对着风扇就像拿着喇叭唱歌，别有一番风味，可惜任葵五音不全，她顶多哼几声，哼多了也会走调。

　　有关沈氏集团年轻总裁的报道铺天盖地，英俊的面庞加上出色的能力，沈照被认为是神一般的存在。

　　任葵盯着手机里沈照的脸，与记忆中那张抱着篮球，穿着校服的青涩脸庞重合，她看着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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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好像花儿开在春风里……”手机铃声忽然响起。

　　但天性迟钝的任葵没有立即接通，而是任凭铃声响了很久，她才接通电话。

　　“小葵啊，赵勉那崽子手折了，我知道你值了一晚上的班是该休息，但我们实在忙不过来，你行行好，帮帮你王哥我吧。”

　　电话那头是奶茶店的王老板，任葵一三五值夜班，二四六值早班，只有周日放假，但她接了家教。

　　“好的老板，我马上过来。”

　　“欸欸欸，还得咱们是小葵，当代雷锋。”

　　任葵很少拒绝别人的要求，这是她从小养成的习惯，她也懒得改。

　　“赵勉什么情况？”

　　任葵在后台套上围裙，扎了个低马尾，洗手的时候，漫不经心开口询问。

　　“不知道，听老板说，好像是昨天夜里遇到了街头混子，就被……”

　　“赵勉不报警？”

　　“报警！笑死别把他自己也抓进去了，我看他就是活该。”

　　任葵笑出声来，甩甩手上的水：“晚饭的时候，我们去看看他。”

　　周铭撇着嘴，不屑地说：“也就你这么好心。”

　　“走吧，干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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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勉就住在附近，高中辍学后一直靠打零工生活，干了几个月钱够花了就辞职，休息几个月等没钱再找活干。

　　任葵提着果茶，是店里白拿的，一下又一下敲着铁门。

　　门只打开了一个缝隙，一只眼睛透过门缝打量外面。

　　任葵牵起嘴角，像春风一样温柔：“我们来探望病人。”

　　见门外只有任葵和周铭，赵勉小心翼翼打开铁门，颤颤巍巍开口：“你们来干什么，看我笑话吗？”

　　右手打了石膏，挂在脖子上，左手一直扒着门，眼睛四处瞟。

　　他被打怕了……

　　“好好养伤，我们等你回来。”

　　任葵把果茶递过去，双手，看着乖巧礼貌。

　　果茶被拿走，人被关在外面，周铭朝着门口啐了一口。

　　“白眼狼，我真不明白他这么欺负你，你还来看他干什么。”

　　面对周铭的厉声质疑，任葵笑而不语。

　　“你就是傻，我懒得管了，明天见。”

　　周铭加快步伐，她的班上完了，可任葵还要值夜班。

　　回到奶茶店，店里只有她一个人，大家都不愿意上夜班，可是夜班赚的钱多，客人也少，任葵不觉得辛苦。

　　奶茶店开在商业大楼的一层，对面是写字楼，客人除了来逛街的游客，还有对面的上班族。

　　凌晨两点，零零碎碎的人路过奶茶店，有的喝得醉醺醺，一个人扶着墙像蜗牛一样走，时不时停在原地，喃喃自语。

　　任葵坐在柜台后，手撑着下巴，她喝了杯咖啡一点也不困，数着从零点开始有多少人路过，其中有多少对情侣，有多少个醉汉。

　　“你好，”一年轻男子直直朝这边走来，抬头眯着眼看产品目录，“我要杯珍珠奶茶。”

　　“您看了这么久，就点珍珠奶茶？”任葵依旧双手撑着下巴，抬眼看着面前的年轻人，笑了笑。

　　男子被她调侃，没有不悦，而是牵起嘴角问：“奶茶妹，那你觉得什么好喝？”

　　“好好说话！”任葵拍了拍孙向的头。

　　“明明是你先开玩笑的，为什么打我？”

　　任葵收起菜单，从身后的冰柜取出一包冰块，拉着孙向坐下后，轻轻敷在他头上，那有一个好大包。

　　“姐你下手真狠，我脑袋都起包了。”

　　“是吗？那我该往这边打的，这样小向就能长两个犄角，变成条龙。”

　　“算了算了，我才不想当龙。”

　　任葵向前一步，吹吹他脑袋肿起的包，一边吹一边说：“疼吗？”

　　“废话。”

　　“你不应该冲动的。”

　　“可那赵勉都欺负到你头上了，叫我怎么忍，我恨不得杀了他。”

　　任葵放下冰块，半移在柜台边，语重心长地开口：“小向……”

　　“好了好了，我知道，姐你别唠叨了。”

　　任葵没有穷追不舍的习惯，既然孙向不喜欢听，她也不再说。

　　“想喝什么？”

　　“随便吧，反正上面的字我也认不得。”

　　“那就喝点冰的降降火。”

　　小向喜欢橙子，任葵就打了橙子汁，加上雪碧和青柠，再加满冰块，一杯果茶就做好了。

　　“喝。”

　　任葵记性很好，可以记住身边所有人的喜好，就算是那些无关紧要的人，她也能记得清清楚楚。

　　“姐你还记得我喜欢吃橙子。”

　　“姐还记得，除了橙子，小向还喜欢草莓，只不过草莓太贵，轮到第二喜欢志愿。”

　　“哪有……”

　　他堂堂一个热血男儿，喜欢草莓这种娘们唧唧的东西，总归不好意思，被戳穿心思，孙向挠挠头。

　　“这个季节的草莓不好吃，等到了春天，姐带你去郊外自己摘。”

　　“切，我才不信，你有时间吗？就算有时间，咱们有那钱吗？”

　　任葵在那杯橙汁里插了另一根吸管，毫不顾忌地喝了起来。

　　清爽的口感贯穿全身，任葵笑得明媚：“会有的。”

　　而且很快就有了……

　　像是不经意，任葵看了眼对面的写字楼，对着空气笑了笑。

　　困意来袭，幸好来接班的人没有迟到，要不然任葵睡过去，王老板又要借口扣她工资。

　　“走吧小向。”

　　孙向趴在柜台上流着口水，睡得极香，如果任葵没有叫醒他，他可以一直到第二天晚上。

　　周铭放下包，有些好奇这个男人是谁，怎么从来没见过：“任葵，他谁啊？”

　　“我弟弟，孙向。”

　　周铭将信将疑，既然是姐弟，怎么不是一个姓。

　　“别聊了姐，回去睡觉。”孙向不喜欢任葵以弟弟这个称呼向别人介绍他，连带着对周铭的态度也不好。

　　任葵点头，和周铭说了声再见，跟在孙向后面离开商业大楼。

　　昨夜下过一场雨，街道被雨洗过，将独属于夏天的燥热一并冲刷干净，任葵走在街上，伸了个懒腰。

　　任葵租的房子在一个城中村，地铁只能到达距房子几公里的地方，剩下的路要靠脚走。

　　“上来，”孙向弯腰半蹲下，“我背你。”

　　“你确定？我最近吃胖了。”任葵停住脚步，盯着孙向宽大坚实的背。

　　“我信你个鬼，吃这么少，还胖个毛线，别废话，上来。”

　　“好好说话。”任葵举起帆布包拍在他脑袋上，然后双手搂住他的脖子靠了上去。

　　孙向嘿咻一声，轻轻松松站起身，不屑道：“这也叫胖，姐你都快成骷髅了。”

　　任葵吃得又少又清淡，有时候甚至忘了吃饭这件事，大多时候都是为了吃饭而吃饭，到了固定时间，一菜一汤或者便利店的饭团就解决了中饭。

　　但任葵喜欢做饭，她喜欢看着别人吃得心满意足，舒舒服服坐在椅子上长出一口气。

　　“我困了，趴着睡会。”

　　“嗯，你睡吧。”孙向的脚步放轻，身上像是背了什么国家宝藏，一碰就碎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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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任葵是被一声刺耳的鸣笛吵醒的，她在恍惚间睁开眼，一辆黑色轿车挡在了狭窄的路中央，除了任葵和孙向，周围空无一人。

　　车门打开，三个人从车上下来，车里只剩一个，影影约约看着西装革履，目不斜视看着最前方。

　　花臂寸头走在最前头，他叼着烟，深深吸一口后，白色烟雾从嘴里跑出来。

　　“你们干什么的？”孙向慢慢向后退，三个人个个浑身肌肉，他预测自己打不过，已经准备跑路。

　　“小向你先放我下来。”任葵语气平静，看着小向如此紧张，她甚至轻轻笑了笑。

　　“可是……”

　　“别怕，先放我下来。”孙向知道，无论遇到什么事，任葵从来都是这般从容自得，临危不乱。

　　任葵脚尖抵地，整理了一下上衣，把帆布包拉起挂在肩上，勾了勾唇角问：“请问你们有什么事吗？”

　　她甚至用了请，坐在车里的人握紧拳头。

　　花臂吐掉嘴里的烟，手往后一挥，身后的两人上前。

　　“你们敢动她！”孙向眼疾手快将任葵扯到身后，伸直手臂指着那三个歹徒。

　　花臂上前一步，细看眼角有条长长的疤，他迅速抓住孙向的手腕，用里一扭，孙向疼得说不出话来。

　　“我最讨厌被人指着……”

　　“大哥，”任葵抓住花臂的手臂，“有什么话好好说，何必动手。”

　　“陈哥正事要紧，别让老大等得不耐烦了。”花臂身后的小弟低声劝道。

　　花臂冷哼一声，手掌一松，孙向向后倒去，一屁股坐在地上，左手脱臼不能动弹，想想他昨天才卸了周勉的胳膊，报应这么快就来了。

　　任葵蹲在地上，假意查看孙向的伤势，实则递给他一张纸条，用口型说着：躲起来

　　还没来得及起身，任葵的头就被麻袋罩住，双手被捆在身后，花臂推搡着她往前走，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听见孙向挣扎的怒吼，他被二人困在原地，眼巴巴看着任葵被带走。

　　任葵被塞在后座，花臂没把握住力道，他一推，任葵的头撞到车顶的扶手，虽然很痛，但她没有吭声。

　　她小心翼翼整理好坐姿，鼻子深吸一口，松香气味扑鼻。

　　“你好。”任葵知道身边坐了一个人，但他像个死人一样连呼吸都很轻。

　　麻袋里的任葵不以为意，她抿唇笑笑，笑声轻盈，但还是传进了沈照的耳朵。

　　究竟是怎么样一个女人，被绑架了还能轻松笑出来，他的手握得更紧，指甲快要插入掌心的肉里。

　　车行驶在路上，车里人默默无言。

　　任葵被花臂从车里扯出来，沈照却没有下来，引擎启动，车继续往前开。

　　“大哥，麻袋可以卸了吧。”

　　花臂不为所动。

　　视觉被屏蔽，嗅觉变得异常灵敏，任葵似乎闻到了花香，应该是栽在路两旁的花卉发出的。

　　门叮咚一声，从里打开，钟阿姨手里还拿着抹布，有些困惑地开口：“小陈啊，这是？”

　　“把她送到客房去，看紧，其他的少问。”

　　花臂说完转身离去，不再管任葵。

　　“姐姐，可以帮我把麻袋取下来吗？”

　　虽然可以听出女人年纪不小，但任葵嘴巴甜，不管年长多少岁，统统以姐姐称呼。

　　钟姨显然停顿了一会，她左右看了看，手擦了擦裤子，小心取下任葵脑袋上的麻袋。

　　“谢谢姐。”

　　麻袋里是一张较好的面孔，细长的眉毛，圆圆的眼睛，樱桃小嘴，白皙的皮肤，眼前的女孩像电视里的明星。

　　小姑娘冲她甜甜地笑，像是昏暗世界里的唯一一缕阳光，照亮世间万物。

　　这哪像被绑来的……

　　“这有什么吃的吗？剩饭剩菜就行。”

　　“有……有。”

　　钟姨简单地热了热早上的三明治，是先生吃剩的，他每次都走得匆忙，很少能完整吃完一顿饭。

　　一栋很大的别墅，有三层，一层是客厅，二层是卧室，第三层是娱乐室。

　　后院还有一个巨大的泳池，落地玻璃窗，将后院的风光一览无余。

　　“壕无人性……”

　　任葵站在落地窗前，发出由衷的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