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见山》九寸迂

35、小龙虾

　　程幸怀一早起来就给鳄鱼发了微信，大致内容是没有做完直播很抱歉之类的。

　　茉子在他们离开直播间后也有帮忙解释，她还在晚上给程幸怀发了消息问孔离山的情况，程幸怀现在才看见。

　　茉子得到孔离山没事的消息才算放了心。

　　她说：我晚上来看看他吧。

　　程幸怀回复道：没事儿，你忙你的，我照顾他你还不放心？

　　茉子：那我放心了。

　　茉子丢下这句就再也没问别的，看来她是真的放心。

　　鳄鱼也表示没有关系，突发状况是避免不了的事情，工资还是会照常发。

　　他还提醒程幸怀最好去账号上发个视频说一声，毕竟昨天那些直播间的网友都还挺担心的。

　　程幸怀回完消息后打开“今日app”看了一眼，确实有挺多私信的。

　　他找出昨天夜里拍的一张孔离山输液的手，用这个照片发了个视频。

　　程幸怀说：空寸是芒果过敏，现在已经没事了。再次为昨天的突然离开抱歉，期待下次在直播间与大家再见面。

　　“发布”的按键刚点下，程幸怀就听到隔壁房间发出的声音。

　　大概是孔离山醒了。

　　程幸怀收上手机，起身朝孔离山房间走。

　　他走进去后，蹲在床边轻声对孔离山说：“现在要起来吗？”

　　孔离山撑着床沿坐起来，声音还是带着哑：“起，等会儿我自己去诊所就行。”

　　“是医院，我陪你去，”程幸怀说，“差不了多少钱，而且昨天我交的三天的钱……不过我送你到医院后就要走。”

　　孔离山穿上拖鞋问：“你还有事吗？”

　　程幸怀说：“嗯，替别人搬家。”

　　“那挺好的，中午回来吃饭吗？”孔离山听到程幸怀这么说还有点失落。

　　孔离山走进浴室照着镜子，见程幸怀没有回应，便又扭过头看了他一眼。

　　谁知道程幸怀摊开手勾了勾手指，“那就请这位老板把钥匙交给我吧，晚点我将和皮蛋工友一同前往你的住处，帮你把剩下的‘家当’一起搬到这里。”

　　孔离山只顾着刷牙，一会儿看看镜子，一会儿看看程幸怀表情尴尬的脸。

　　程幸怀觉得自己再等不到回答就快冷到爆了。

　　他盯着镜子里的孔离山问道：“给不给，一句话。”

　　“给。”

　　孔离山漱了漱口，擦完嘴后走到房间床头柜上拿起自己的手机递给程幸怀。

　　程幸怀没有伸手接，他问：“手机给我干什么？”

　　“钥匙在后面的手机壳里。”孔离山打开手机壳，拿出一把小小的钥匙。

　　他握起程幸怀的手，将这把生了锈的钥匙交给了程幸怀。

　　收到出租屋钥匙，自以为是收到打开孔离山心门钥匙的程幸怀干劲满满。

　　程幸怀带着孔离山吃完早饭，又将他送到医院并捂住他的眼睛，输上液后带着孔离山找好位置坐上才离开医院。

　　“等我来接你。”程幸怀走时是这么说的。

　　“走吧你。”孔离山嘴上是这么说的。

　　程幸怀一出医院就拦了辆出租车赶回去，皮蛋被他敲门的声音锤醒，骂骂咧咧地“邀请”他进门：“滚！”

　　程幸怀挤着门缝将早餐递进去，“皮总，吃一点。”

　　皮蛋带着怨气吃早饭，嚼几下就打个哈欠，最后一口豆浆下肚才问他：“什么事儿。”

　　程幸怀说：“帮我搬家。”

　　“我就知道你在这里住不久，搬回你家还要我帮忙？你找个搬家公司不就完了！”皮蛋将桌面的垃圾丢进垃圾桶，准备回房间再睡个回笼觉。

　　程幸怀跟着皮蛋走进他房间，皮蛋刚躺上床，程幸怀说：“不是我，是帮孔离山搬家。”

　　“哦，他搬去哪儿？”皮蛋闭着眼问。

　　“说出来挺不好意思的，”程幸怀清了清嗓子，“你也知道，我对他这个那个的。”

　　“说重点。”皮蛋还是闭着眼。

　　程幸怀端着播音腔说：“搬来和我同居。”

　　皮蛋顿时睁开他快困翻的双眼，“哇哦。”

　　皮蛋这下来了劲儿，为了兄弟的爱情，牺牲点睡眠算不上什么，他为此还专门去仓库里拖出一辆板车。

　　“你这仓库……什么都有啊？”程幸怀看了看这年代感满满的板车，又看了一眼满地的工具。

　　皮蛋长叹口气：“收租没那么容易，你至少什么都得会一点儿。”

　　程幸怀负责帮孔离山收拾东西，打包好后交给皮蛋，皮蛋只管往板车上放就行。

　　皮蛋问：“孔离山现在还在医院吗？”

　　“是啊，一个人在那儿打针，眼睛比昨天肿得稍微好点儿了。”程幸怀蹲在厕所里看着那些瓶瓶罐罐，过期的全被他倒掉，只留下了瓶子。

　　皮蛋接过一袋空瓶子问道：“你这是干什么，留着卖垃圾？”

　　“过期了，我给他买新的再装进去，”程幸怀看着空荡荡的屋子，“他终于能离开这里了。”

　　板车拖东西还挺显眼的，特别是俩大小伙子推着板车还满脸欢喜，像极了被骗去搬货的傻儿子。

　　“我想给他换个手机。”程幸怀现在觉着空气都是甜的，单恋啊，明明也挺甜啊。

　　“换呗，换个速度快点的，那样他更能快点收到你的信息，”皮蛋瞟了程幸怀一眼，“你是这样想的吧？”

　　“倒也不是，”程幸怀将孔离山的最后一样东西摆好后说，“但也不能说没有这个想法。”

　　他将新的洗发水和沐浴露装进那些旧瓶里，又将垃圾全部打包好丢掉后，才给孔离山打去电话。

　　程幸怀说自己突然有点事情，可能要晚点去医院接他。

　　孔离山的声音听着还是挺有精神：“没事，那我自己回去。”

　　“我来接你。”程幸怀边说边把钥匙揣进口袋里，招招手让皮蛋跟他一起走。

　　孔离山说：“不用，我这边也差不多了，刚好我去超市买一点东西回去。”

　　“你要买什么，我给你带就行。”程幸怀说。

　　孔离山看了看头顶的吊瓶，估计着还有五分钟就能打完。

　　“不用，我一个人在医院待着也无聊，反正你也有事儿，我随便逛逛就回去了。”

　　程幸怀想了想也觉得有道理，买个手机得挑得选，也不好让孔离山一个人在医院等他。

　　“那我把钥匙放在皮蛋家门口的地垫底下，你逛完就早点回来，咱们一起出去吃饭。”

　　孔离山看着朝下滴的药水，说道：“行，我都这么大人了，丢不了。”

　　电话挂断后，孔离山摸了摸自己输液的那只手，确实挺凉的。

　　他想着，也不知道程幸怀明天会不会也有事情。

　　手机店里没什么人，程幸怀就跟巡查的一样在里面走来走去，看到顺眼点的手机就上前去划拉两下，但他就是没一个想买的。

　　皮蛋都有点受不了，“一个都看不上？”

　　“……不是看不上啊，是没有送给他的理由，”程幸怀继续走着，终于在手机店的角落停了下来，“这个不错。”

　　他站在那个海报面前看了又看，“就这个了，办一个。”

　　海报上写着：买手机送电动车，好的价格只有一次，机会错过不再来！

　　“挺好，四轮变两轮，单人变双人，”皮蛋站在海报前拍拍程幸怀的肩膀，“我第一次觉得你脑子这么好使。”

　　程幸怀买好手机壳贴好膜，骑着那辆带菜篮的蓝色电动车，载着皮蛋去买礼品盒。

　　“什么叫仪式感，这就叫仪式感！”

　　程幸怀捧着他选的黑金色礼品盒，上面还打着一个黑色的蝴蝶结，他朝皮蛋抬抬下巴，“你学着点。”

　　“是，你别动，放好了，我先拍张照片，”皮蛋掏出手机微曲着膝盖拍了一张，“实在是太割裂了。”

　　黑金色礼盒被程幸怀放进蓝色电动车的菜篮里，四周还被他用泡沫塞上避免磕碰。

　　程幸怀骑上车拍拍后座，“快点儿，我怕孔离山在家里饿肚子。”

　　俩人刚把车停在单元楼门口，一进去就看到一个碎掉的瓜。

　　程幸怀先去翻了一下皮蛋家门口的地垫，那把钥匙已经被拿走了。

　　那孔离山肯定已经回去了。

　　“我觉得我应该换个指纹锁，”程幸怀说，“如果哪天没带钥匙怎么办。”

　　“你又无所谓，你是怕孔离山进不去吧，”皮蛋绕过瓜朝上走，“我都能想象到这人有多难过，还是无籽瓜。”

　　“没人来弄啊？就碎你门口，也不管。”程幸怀也绕过去，他还多看了一眼那个瓜，确实挺大，看着就甜。

　　“没什么事儿，我等会儿去弄就行，”皮蛋走到四楼吸了吸鼻子，“谁家这么香？”

　　“不知道。”程幸怀将礼品盒放在背后敲了敲门，听到里面动静后还给自己做了个表情管理。

　　一定要装作无事发生，不能一看到孔离山就满脸“猜猜我准备了什么惊喜”的样子。

　　孔离山打开门时还拿着扫把和簸箕，他说：“你们先进去，我下去一下。”

　　这人的眼睛还是肿着，皮蛋还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孔离山的视线跟着皮蛋的手走，最后来了句：“我能看见。”

　　程幸怀和皮蛋还站在门口，孔离山也没能挤过去，程幸怀问：“你下去干什么？”

　　“说来话长……总之就是我摔了一个瓜，现在得下去扫扫，”孔离山说完长叹口气，“美都西瓜……估计挺甜的。”

　　“算了你，我去吧。”皮蛋拿过孔离山手里的东西直接下去一楼。

　　孔离山准备下去帮忙，程幸怀还是单手背着，只能用另一只手给他推了进去。

　　程幸怀以最快的速度进了房间，把礼盒一把塞进被子里面，出来后又问：“刚就想问你怎么这么香，在做什么好吃的？”

　　“想着你们帮我搬家也辛苦，就去买了点小龙虾回来做油焖大虾。”孔离山走进厨房揭开盖子，一股香气扑鼻而来。

　　“香啊。”程幸怀夸完后顺手拿起一旁的罐子喝了起来，从早上到现在他还没喝一口水，实在是渴。

　　孔离山撑着厨房台面偏头看程幸怀，“……你还挺厉害，当水喝呢？”

　　程幸怀把易拉罐丢进垃圾桶里，“这有什么的，我以前都能一口气吹一罐，”他看着孔离山说，“等会儿我再出去给你买一罐，实在是渴着了。”

　　“啊……不用，我也没喝，”孔离山过了一会儿又说，“我这几天也不能喝。”

　　程幸怀还没来得及问他为什么，皮蛋提着扫把和簸箕就走了进来，“饿死了，开饭！”

　　桌上那些菜就能告诉程幸怀，孔离山回来已经有一会儿了。

　　皮蛋拿着筷子看着他俩，“吃啊，你们快点动筷子。”

　　“吃，这么客气干吗。”孔离山把菜朝程幸怀他们那边挪了挪，好让他们更好夹菜。

　　程幸怀则是夹了一只虾，他刚想放进孔离山碗里，这人连忙把自己碗拿走。

　　“不能吃这个，我还想快点好，这就是做给你们吃的，吃吧，别客气啊。”

　　听孔离山这么说，程幸怀也不坚持了，他只得把那只虾放进自己碗里。

　　皮蛋尝了一口后说：“放糖了？”

　　“没放啊。”孔离山挺疑惑的。

　　程幸怀也尝了一口，是有点甜。

　　孔离山夹起一只虾闻了闻，“不应该甜啊，我就放了半瓶啤酒，其他的调味料没有一个带甜味的。”

　　“半瓶啤酒？”程幸怀愣了愣，随后站起来走到厨房，他指着垃圾桶问孔离山，“你是说这个吗？”

　　孔离山看着程幸怀，“那不然还有什么，你不是喝了吗？”

　　不想笑又憋不住，觉得他好笑又觉得好可爱，甚至还有点小可怜。

　　程幸怀笑着说：“孔离山，这是雪碧。”

　　“什么！”孔离山站起来就朝厨房去，皮蛋也跟在后面。

　　三个人围着一个垃圾桶研究那个绿色易拉罐，虽然不是正面，但是那个“雪”字已经能说明问题了。

　　孔离山指着自己眼睛，“我眼睛肿了，眼神不太好。”

　　“我看出来了，怪不得我喝个雪碧你还能惊讶起来。”程幸怀伸手碰了碰他的眼睛，眼皮还有点发热。

　　小龙虾还是被吃完了，他们秉着不浪费的原则吃完了所有的菜，其实味道不错，孔离山的厨艺确实没得说。

　　皮蛋帮忙收拾完后就回了自己那儿，程幸怀磨磨叽叽地不知道挑什么时机把礼物送出去，这一墨迹就到了晚上。

　　他想着第二天一早再给孔离山也行。

　　在这深更半夜里送给他，如果给他兴奋得睡不着觉，那不是罪过吗。

　　一早送给他还能让他一整天都是开心的，那不是挺好。

　　程幸怀抱着这个想法睡觉，夜里都睡得迷迷糊糊。

　　他好几次醒过来看手机，在心里算着离天亮还有多久，三点多又醒过来时，他想着干脆起来去喝口水什么的。

　　路过孔离山房间时，程幸怀还多看了一眼。

　　孔离山的房门关着，什么都没让他看见。

　　他坐在客厅喝着水，隐隐约约听到孔离山在说些什么，程幸怀走到他房间门口又站着听了听。

　　大概是在说梦话。

　　他刚想转身走，孔离山的梦话声大了起来。

　　程幸怀轻轻拧开房门把手，借着客厅的灯光，他看到孔离山脸上有些红，呼吸也有点急促。

　　“孔离山，醒醒。”程幸怀拍了拍孔离山的胳膊，他身上是烫的。

　　程幸怀又探上孔离山的额头，也是烫得不行。

　　家里根本没有体温计，他本来就不怎么生病，也就没有备这些东西的习惯，程幸怀只好又摇了摇孔离山的胳膊，这人还是没有反应。

　　“穿裤子了吧，你今天总不会是裸睡吧，”程幸怀一把掀开孔离山身上的被子，又将视线挪到下面，“穿了就好。”

　　他在手机上叫了车，又找来一条裤子帮孔离山穿上，这个过程就够他忙的，孔离山被他当成煎饼一样翻来翻去，这人迷迷糊糊地来了一句：“让我睡会儿。”

　　“你可别睡了，再睡下去就熟了。”

　　程幸怀拉了拉孔离山的胳膊，好让他坐起来。

　　孔离山这才睁开眼睛，他说话的声音实在是太小了，程幸怀听了两次都没听清，最后还是凑到孔离山嘴边才听到。

　　他问：“去哪儿？”

　　程幸怀将背朝着孔离山，蹲下身子说：“去医院，你发烧了。”

　　“我自己走。”孔离山推了推他的背，这力度跟小猫踩背似的。

　　程幸怀知道孔离山那倔劲，他站起来说：“你走两步我看看。”

　　孔离山还真撑着床站起来，两步没走到就要跪地上。

　　程幸怀赶忙蹲下身子接住，他让孔离山趴在自己背上，“可别跪了，离过年还远着呢。”

　　孔离山终于老老实实地躺在他的背上。

　　程幸怀这才拿出手机看了看刚叫的车走到哪儿了，结果他只看到“暂无接单车辆”的界面。

　　皮蛋的车也没停在这儿，楼下只有那辆蓝色电动车。

　　程幸怀找出一件厚外套披到孔离山身上，又拿起电动车钥匙，“你自己扯扯，能穿上就穿上。”

　　“不敢动，动胳膊我怕掉下去。”孔离山的脸贴着程幸怀的脖子，他能感觉到孔离山身上越来越烫。

　　“其实我有惊喜送你来着……但是没送出去，想着一早给你的，没想到现在要去医院等天亮。”

　　程幸怀一个人在楼道里说着，孔离山在他背上静静地听。

　　手机灯光和头顶的黄色声控灯融在一起，程幸怀的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

　　背着人下楼梯是件麻烦事，特别还是这种老小区的楼梯，台阶又窄又陡。

　　程幸怀不得不时不时提醒孔离山抱紧点，孔离山深吸口气又呼出去，他说：“再紧点你就得喘不过气了。”

　　温热的气息喷在程幸怀耳边，他哑着声音说：“不会的，抱紧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