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拾》从余问古

9、心不在焉

　　宋十清最近的状态也有点不好，蒋时没多想，还以为是为了他们家的事儿。

　　一个两个的都心不在焉。

　　天气渐渐转凉，宋十清他们的放学时间也后推了，蒋时就没有等宋十清放学了，他得回家看着大魔王。

　　宋十清回来的晚，周阿姨单独为他留了饭菜在一旁，晚上他快回来的时候蒋时热一下就给他送去。

　　于是他的专属餐盒又启用了。

　　江城这几天空气质量不好，雾霾有些严重，看什么都朦朦胧胧。路边树上的叶子都掉光了，一切都冒着寒气。

　　宋十清到家的时候，蒋时已经缩着脑袋坐在沙发上睡着了。

　　从他有蒋家钥匙的时候，蒋时也有了他们家的钥匙。

　　他今天晚了快一个小时才回来，蒋时半个小时前给他发了消息询问，但他没有回。蒋时怕打扰他消息就没有再发了。

　　宋十清平时动作本来就不重，现在又有意放轻了脚步，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到蒋时身侧。

　　蒋时垂着头，把脖子缩着，口鼻也埋进了围巾里，双手揣在口袋里，额前碎发挡住了眼睛，发出着轻轻的呼吸声。

　　宋十清顺开他身前茶几上的杂物，缓缓坐了上去。

　　他们相对坐着，宋十清无言沉默，不知道在想什么。

　　蒋时悠悠醒来，僵硬的缓了缓脖子抬起头。

　　“你回来了。”他眼神还有些涣散，声音有些暗哑。

　　“嗯。”

　　蒋时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想着饭菜肯定又冷了，准备起身给宋十清再把饭菜热一遍。宋十清起身回身坐到了他的身边，又拉上他的手腕，把刚抬起屁股的他又拉来坐下。

　　蒋时还有些迷糊：“咋了？”

　　“陪我坐一会儿。”

　　蒋时没再追问了，宋十清的手还抓着他的手腕没有松开。宋十清没有说话，蒋时侧头看向他，觉得他似乎异常疲惫。

　　“学习太累啦？”蒋时没忍住试探问道。

　　宋十清也扭头回望他，两个人对视着，蒋时有些懵懵的。没过两秒宋十清动了动身子，把头靠上了蒋时的肩膀上，又蹭着挪了挪，枕在他的围巾上。

　　蒋时目光一瞬收紧，有些不知所措。

　　宋十清的呼吸贴着蒋时的脖子，蒋时只觉得脖子有些发烫，脸好像也热起来了，他看不见红了的脖子和耳根。

　　“蒋时。”

　　宋十清往来低沉的声线此刻唤他有些温柔在里面，他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在呢。”他回应。

　　“你以后想做什么？”

　　这个问题蒋时不用想，直接回道：“没太大的追求，就做个普通的小职员挺好，不要太累不要太繁琐就行。”

　　蒋时没有大抱负，他就想做个普普通通的平凡人。他说完犹豫了一下：“你会不会觉得我没出息啊？”

　　“没，不会，这样挺好的。”宋十清肯定道。

　　“你呢？”蒋时回问他。

　　宋十清的头发扫着蒋时的脸颊和耳朵，有些痒痒的。

　　“我原本想，快点长大，快点变成大人，一个有担当有作为能负责任的大人，想有能力让……”宋十清本来想说什么，又转变了口风，“……希望能为大家做些什么，成为依靠而不再是负担。”

　　“没人觉得你是负担。”蒋时反驳，“你一直都是我的依靠。”

　　宋十清笑了，他虽笑的少，但轻轻浅浅的笑声有蛊惑人心的能力。

　　“不够。”

　　蒋时：“？”

　　蒋时：“什么不够？”

　　宋十清把头从他脖子上抬起，摇了摇头起了身。

　　周末的时候，宋十清早早出了门，蒋时以为他去图书馆了。今天天气好，蒋时就磨着顾冶出门走走。

　　顾冶进书店逛了逛，蒋时像个跟屁虫一样在身后。

　　蒋时也随手翻着书，不怎么上心，顾冶无意抬头看见了后门旁边的玻璃落地窗外仓惶过去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他心里不确定，随便打发着蒋时去买喝的来，自己趁蒋时不注意溜了出去。

　　蒋时回头不见他又气又急，打着电话也不接。

　　虽走在冬日的阳光下，但蒋时手里的奶茶早凉透了，他无情的丢弃在垃圾桶里，顺着前路去寻找，怕顾冶做傻事。

　　他往人少的街道盲目的去寻，期望着顾冶在下一个转角出现，欠揍的告诉他自己只是逗他玩。

　　但没有。

　　不过他却看见了宋十清。

　　不止宋十清。

　　穆青青扶着宋十清，两个人很熟的样子，蒋时注意到宋十清的衣服脏了，脸上也有伤痕。

　　他赶紧冲过去，双手掺着宋十清的胳膊，担心问道：“怎么受伤了？”

　　宋十清看着急切担忧写在脸上的蒋时，心也揪在一起，一时哽住。

　　穆青青见状回道：“还不是因为宋十清同学太优秀了，被南山中学的混子生找麻烦了。”

　　穆青青说完和宋十清对视上，眼神好像在说不用担心。

　　宋十清是感激的神情。

　　蒋时扶着宋十清到路边，在路边拦了个车带着宋十清回家。

　　蒋时也顾不上顾冶了，顾冶却在这个时候发了个消息过来，说他遇到个老朋友，叙叙旧，一会儿就回。

　　下了车蒋时先带着宋十清去美院校医院做了伤口处理，才带着他回家。

　　蒋时气骂那群伤了宋十清的混子，宋十清没有劝慰也没有附和。

　　脸上两处外伤校医院的医生给宋十清处理过了，崴了的脚也擦了药，宋十清没说他身上也有伤，只叫蒋时把他脏了的外套一会儿带出去洗了。

　　蒋时强制性叫宋十清躺床上休息，自己在一旁东忙忙西忙忙才坐到他旁边。

　　蒋时嘴上一直骂骂咧咧，过后还不忘掏出手机发着消息，说道：“我得给周阿姨发消息，叫她买个猪蹄，你需要吃什么补什么。”

　　宋十清没拒绝他的提议。

　　给周阿姨发完消息，蒋时想起什么，问道：“你怎么会遇到穆青青啊，你跳级之后不是不跟她同班了吗，怎么今天好像很熟的样子。”

　　“你讨厌她？”宋十清从他语气听出了一丝敌意。

　　蒋时连忙否认：“我可没有，我讨厌她干什么，又不熟。”

　　“之前同班的时候勉强算熟吧，她之前老问我哥的事情，对了，哥呢？”

　　“不知道，说什么遇到个熟人，等一会儿回来。你不知道他突然消失，把我急死，你们一个两个真不省心。”蒋时惆怅。

　　蒋时装着大人样，宋十清就这么把话题给转移过去了。

　　顾冶是天黑了之后才回来的，蒋时问他干什么去了，得到的也只是敷衍的答话，蒋时也没计较他的态度，他平安回来就行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蒋时随口说了宋十清今天遇到混子生找茬的事情，没想到第二天早上，顾冶出门路过崇艺西路窄巷前，见宋十清被一群人围堵，他没细思，立即上前去帮宋十清。

　　人多势众，他们兄弟俩实在是四拳难敌众手，顾冶想自己也就罢了，但他实在是不能看着宋十清受伤。

　　他拉着宋十清跑出窄巷，跑到崇艺西巷上。宋十清昨天脚崴了实在影响，他在崇艺西路把宋十清藏进一间画材铺子里，自己一个人逃跑。

　　路上零散行人，有背着画袋的学生，他慌不择路撞到了人，可他来不及道歉，他只能回头带着歉疚的眼神看那人。

　　宋十清透过画材店的玻璃窗目睹了那人的无妄之灾，赶紧到门口去观望，只见那人画袋里画材散落在地已经被踩坏了不少。

　　他想到什么，立即回身进到画材店，叫老板凑了一套美术艺考需要用到的工具给他。

　　可是晚了一步。

　　那人已经离开了，地上颜料的痕迹明显，证明他曾在这里跌倒过。

　　宋十清没有去找顾冶，也没有回家，他去了医院，但并不是去为了处理伤口。

　　重症监护室的门外，站着一个中年女人，她有些沧桑，已经没有了早年的风姿。

　　宋十清没有理她，只是站在她身边透过玻璃窗看向了里面病床上的小人儿。

　　那天是一年一度的美院校考日，一般的美术艺考生如果想上美院，会有三次高考。

　　一次美术联考，一次美术校考，一次文化高考。

　　顾冶和宋十清长在美院，怎么会不知道美术校考对有着美院梦的美术生意味着什么。被撞跌倒擦破手臂，画袋掉落画材散出被踩烂，他还会去参加考试的可能性很小。

　　他们的命运牵动着别人的命运，成为一根刺哽在喉。

　　顾冶托蒋教授去打听那个学生的情况，他们知道了那个人的名字。

　　季涂。

　　顾冶从小到大没怎么被批评过，可这一次蒋教授罕见的严厉，他斥责顾冶耽误别人的前程。

　　顾冶再一次彻底沉默下来了。

　　宋十清心堵的慌，他觉得好累好累，明明是他希望长大一点，再长大一点，快点成为能够担当起一切的人。怎么他还没有长大到可以承担一切，这一切就压在他身上了。

　　压垮他的稻草又多了一根，他心力不济。

　　新年来临之前，江城一直雨雾蒙蒙，路边那排栾树的叶子还茂密，宋十清就站在下面出了神。

　　蒋时隔着马路喊他的名字，他看着他，没有应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