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拾》从余问古

49、我只有你

　　后悔？

　　后悔当年与家中决裂，气死亲生父亲，与亲生母亲断绝关系，与亲妹妹多年不相往来？

　　所以想延续血脉，在她身故后，她这一支有一个付姓的孩子？

　　宋十清想到了付春喃。付春喃说付芊希望等她百年之后，付家还能后继有人。

　　她们姐妹俩却重合了想法是吗？

　　可一个说出来是孝意至极，另一个……

　　可笑至极。

　　穆青青说的对，他有些人设崩塌了。

　　面对蒋时总笑的不值钱，那是因为爱意发自内心，真情流露忍不住。

　　可面对付茜他也总想笑，嘲笑、讥笑、冷笑……也都不想忍。

　　“你跟谁生我不管，你是自愿还是非自愿，我也不在乎，你后来的孩子想姓宋，姓赵，哪怕是姓蒋，我都无所谓。但你的第一个孩子，只能姓付，是男是女都不重要。”

　　宋十清了然似的微微点头，像是同意她说的这些，而后好似真的疑惑般说道：“琐事不论，生下一个孩子得要十个月，你觉得你能活到那个时候吗？”

　　“我能不能活到孩子生下来不重要，即便我今天就死了，这个孩子你也得去生。如你所说，我手里还有一大笔钱，自然会有人尽心尽力为我做事，毕竟就算我死了，钱不会死。所以你不必想着跟我耗着，即使我死了，我也无处不在。我活着，我们还能有商量的余地，我死了，可真就一点商量都没有了。宋十清，你自己看着办吧。”

　　宋十清看付茜真是一时半会死不了，说了这么多话怎么精神反而越来越好了，可能是因为在他这里打了胜仗吧。

　　“我可以答应你去生下一个姓付的孩子，但这需要一些时间，而你就好好养病吧，请不要在背后做些会让我改变主意的小动作。”

　　“那他呢？”付茜明显没有完全满意宋十清的承诺。

　　“我跟他的事情也会解决好，但有一点，无论我和他是什么样的关系，我都不会和蒋家断绝关系。”

　　“随你。我还是希望你听话一点，不要想着做什么伎俩与我较量，将死之人无所畏惧。我期待你的好消息，可别让我等太久。”

　　付茜看着宋十清在自己说话的时候瞥了一眼窗外，窗外萧条，毫无生机。

　　她说完，宋十清也就起了身准备离开。在他打开门之前，付茜看着他的背影再次说道：“宋十清，不要在背后搞小动作的是你，我盯着你呢！”

　　宋十清没有特意止步听她说话，她说着话，他直接打开门离去。

　　付茜在他离开之后，失神的盯着那扇门良久。

　　宋十清其实也没有离开，他坐在医院楼下的长椅上，也在发呆。

　　脑子被乱七八糟的东西挤得满满当当，又觉得好像空空荡荡，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思考什么，好像什么都没思考。
　　他拿出手机看到蒋时发来的消息，心里那股无助的劲儿好像加深了，又好像消散了。

　　一切一切，正反好像都同时存在，好像都相悖。

　　他不能坐以待毙。付茜赢不赢不重要，但他不能输。

　　他输了，这代价可真是太大了。

　　离开医院后宋十清去了严词那里，严词已经在等他了。

　　严词看他惆怅，递了根烟他：“我压力大的时候就来一根，你试试？”

　　宋十清拒绝：“不了，我们家有个狗鼻子，回去会闻到味道的。”

　　严词了然一笑，收了回来自己抽。

　　两个人仔细合计的差不多之后，宋十清才回到顾家老宅。一回来就去见了顾冶，狗鼻子的主人只能在楼下眼巴巴的望着。

　　宋十清没瞒着顾冶，他不是指望顾冶帮他做什么，或者是给他兜底。而是他希望顾冶知情，知道因为他，他们都可能会被牵连受无妄之灾。

　　他觉得自己好像一个瘟神，带来了霉运给他们。

　　顾冶听罢，神色却不似宋十清凝重，语气依旧轻松自若，有些欣慰道：“你已经长大了，既可以自己做决定，也可以承担起责任，还有了能力去解决问题，所以我并不担心会出现那个坏的结果，即便出现，我也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

　　顾冶好像永远这样自信，这样镇定自若，如果宋十清没看见他从神坛走下的话，怕是一直会这样觉得。

　　“反正你都安排好了，就按照自己的打算去做，姑父那儿就别给他添堵了，大BOSS只打高端局，你搞不定还有我，我搞不再请他出马吧。放手去做吧，哥信你。”

　　顾冶永远都是这样，为你领路、给你底气、做你后盾……宋十清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比顾冶做哥哥更称职，即便他甚至都不是自己的哥哥。

　　可后来是了。

　　是最好最好的哥哥。

　　严词知道，顾冶知道，后来穆青青也知道了。顾冶知道是因为他有必要知情，严词和穆青青知道，是因为宋十清需要他们帮助。

　　唯独小狗不知道，都瞒着他不告诉他。

　　他不敢问宋十清，只能去问顾冶，可顾冶叫他好好想一想，他和宋十清真的合适吗？

　　从去年十月中旬到去年过年，他们两个的别扭闹过了一个季度，两个人之间有什么在改变，又有什么从来都不会变。

　　人总要在各种境遇里得到成长，才更能够完善自我意识，把珍视的东西立体化多维度的去感受一遍，才能知道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状态。

　　蒋时不喜欢这样，可阻隔在先，要有耐心去磨平艰险，那个人在对岸林立，一切就都是值得的。

　　他好像能够感受到宋十清的松动，可好像一夕之间，宋十清又距离他千里之外。

　　到底发生了什么？宋十清遇到了什么事？他想知道，他不想宋十清独自面对承受。

　　可今天他真知道了，他却像没有了支撑，心血全被抽干一般无力。他感觉自己死了一次了，和宋十清一起在付茜的病房里，同着宋十清的手紧握着付茜的输液管。

　　宋十清那一刻是真的想和她一起死的。

　　可是一想到他的小狗还在眼巴巴的等着他回家，他就不愿意陪着付茜一起下地狱。

　　小狗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颗一颗的滑落，他望着宋十清的眼睛，心里一阵阵后怕。

　　“我是不是错了？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喜欢你，就只把你当成朋友，看着你和一个像你一样优秀的女孩子谈恋爱，你们在未来步入婚姻的殿堂，组建幸福的家庭，生可爱的小孩，她来弥补你在家庭里所缺憾的一切，她来带给你希望，救赎你出阴霾……”

　　也许从一开始，他们没有互相喜欢对方，他们只是朋友、只是兄弟，他们分别喜欢不同的女孩子，以后会各自组建自己的家庭，是不是就不会有这种差一点就生死两隔的瞬间？

　　宋十清慌了，捧着小狗的脸颊亲吻着他的眼泪，忙道：“不是的，如果没有你，哪里会有我呀！如果没有你，没有人会再爱我了，我只有你啊……”

　　是你，在别的小朋友都嫌我是别人家的小孩还一副清高的讨厌模样时候，主动的要跟我做朋友。

　　是你，每天主动的和我分享一切，等着和我一起放学回家，即便我表现的并不热切，你依旧不厌其烦。

　　是你，在后来总是偷偷的带我去见顾阿姨，每次都告诉她很多你那些与我有关的事情，你还跟她说，我真的很好。

　　是你，说愿意把我的意志当你的意志，说要一辈子做我的跟屁虫。在我无助的时候陪在我身边，让我能够拥抱你。

　　是你，在我被抛弃的时候把我捡了回去，把被别人毫不在意的丢掉的我当做珍宝。

　　是你，给我了新的家，新的家人。给我留了灯，留了热气腾腾的饭菜。

　　是你，让所有人都知道，宋十清还有人爱着。

　　你一直都是我漂浮灵魂唯一的落脚点。

　　是你，在无数个黑夜里给我带来光明。

　　通通都是你。

　　没有别人，这辈子都不会有别人，宋十清只有蒋时。

　　蒋时却又推翻前话：“……可那样我会不甘心！你剖心自话说你骨子里的种种自私叫我为此痛苦，而愧疚难当，可我也是自私的。我爱你，我爱你宋十清，即便未来坎坷，我也要爱。”

　　唇齿纠缠，分不清是谁的眼泪融进口舌，咸淡融合。所有的不甘都在亲吻里诉说，在反复搅弄里释然。

　　六年前，他瞒着他一切，知道他会担心、会难过，可还是这么选择，因为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这一次，他还是瞒着他，知道他会担心、会难过，可还是这么选择，因为更怕他受伤，更怕他为他为难。

　　保持距离。让付茜不借题发挥；让监视他的人不再留下把柄；若有朝一日真是最坏的结果出现，外人指点时，他好歹可以以此辩解把过错全揽下来，把小狗择出去。

　　他和那年一样，做不到全然告知，将小狗推开，却又做不到绝然的推开彻底。他笨呐，太笨了，他心存侥幸着，却让两个人都痛苦着。

　　所有的细节暴露在空气里，再也没有什么隐秘能够阻碍他们身前。

　　蒋时哭的宋十清心肝儿颤颤，小狗的眼泪怎么也擦不完，宋十清也红着眼眶克制不住。

　　他们说了很多很多话，把从小说到长大，过往的回忆如同电影情节，加上了滤镜和背景音乐，好似昨日，好似梦中。

　　良久之后两个人才平复了心绪，蒋时望着宋十清，声音沙哑到不行：“我们以后都不准再提‘分手’这两个字了！”

　　宋十清有些犹豫，少见的纠结神情说道：“要不，还是分一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