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拾》从余问古

22、众望所归

　　那时候宋十清才活了十八年，十八年人生发生了太多太多事情，一次一次的命运节点摆在眼前，他依旧可以保持本心。

　　在这个春天，他的人生会如同房间阳台那盆绣球枯藤，重新发芽，灿烂盛大。

　　宋十清重新入学，他们理科班在文科班楼上。在家那会儿蒋时还跟顾冶说，怕宋十清重新回学校一时不适应，要不自己转理科班待两天陪陪他？反正现在都是复习了。

　　但真开学之后，蒋时居然难得的老实，下课了没跑上来找宋十清。

　　说曹操刘备就来了。

　　大课间的时候宋十清去了一趟办公室，回来就看见自己座位旁边换了个人，蒋时单手撑着脑袋，脸上笑开了花，颇有小人得志气质：“哟，同桌回来了！”

　　宋十清把从办公室拿回来的试卷塞抽屉里，又伸进羽绒外套口袋里掏出一个苹果递给蒋时。

　　“哪儿来的？”蒋时笑眼闪闪接过，看宋十清像哆啦A梦。

　　“魏老师给的。”魏老师是宋十清之前的班主任。

　　“嘿~”蒋时傻乐呵，手里苹果转了转，又“假惺惺”的造作道：“要不你吃吧，你还在长身体呢！”

　　宋十清眼皮上抬，俯身偏头凑近蒋时的耳后，轻声耳语：“……我比你高。”

　　蒋时：“……”

　　午间下课铃声响起，学生们早已蓄势待发准备冲向食堂。

　　蒋时不慌不忙的接起了电话：“您来了吗？”

　　电话那头不知说了什么，蒋时回道：“行嘞，马上来了啊。”

　　刚挂电话，宋十清就出现在他们班门口，两个人又一起往食堂去。还是很久很久以前，他们会一起食堂吃饭。

　　食堂人挤人闹哄哄的，隔着老远蒋时就看见了手招的跟要起飞似的穆青青。

　　穆青青提前给她们打了饭占了座，饭虽然有些凉了，但味道还行。

　　“谢谢青姐！”蒋时语调上扬，谢的狗腿。

　　“你哪来的饭卡？”宋十清随口一问。

　　穆青青自然的掏出饭卡递到蒋时眼前：“不用谢，你请的客。”

　　蒋时拿过自己的饭卡，惊呼：“我去，我饭卡什么时候上你那儿了，我都不知道。”

　　“年前放假前一天，在南区图书馆，我说我想吃学校二食堂一楼拐角那家炖秋梨。你说炖秋梨都一个味儿，干嘛非馋那家的。我说不一样，吃的是个情怀。”穆青青复盘，帮蒋时回忆，然后学着蒋时当时那个贱兮兮的语气继续说着：“……然后你贱兮兮的说，‘如果情怀有用的话，还要警察干嘛！’”

　　蒋时：……

　　宋十清被穆青青的模仿秀逗笑了。

　　蒋时思索：“当时是这么个情况嘛？”好像是。

　　“是的呢！”穆青青突然造作撒娇回应，像是故意膈应蒋时。

　　穆青青喝了一口手边的秋梨汤，又接着复盘：“再然后，财大气粗的蒋时同学，也就是你，把饭卡给我了穆青青同学，也就是我。你大手一挥，说出这世界上最动听的话，‘刷我的卡！’”穆青青说着还起了气势上了动作。

　　宋十清默默的接话：“你不说的话，我还真不知道谁是蒋时，谁是穆青青。”

　　用最无辜的语气吐最“刻薄”的槽。

　　蒋时突然认真看着穆青青，老成道：“这种陈述形式你跟谁学的？不管跟谁学的，以后不要跟她玩了，影响智商。”

　　穆青青赏他一个白眼，继续喝着秋梨汤。

　　“姐费力不讨好咯！”穆青青开始上“表演课”了：“你们看看别的同学，哪一个不是自己挤着来打饭，晚了的连座儿都没有，而你们两个，享受着皇家般的待遇，竟还要反讽给你们准备这些的人！”

　　“姐，你也就是生不逢时，不然琼瑶阿姨的戏高低得请你去演个女一号。”蒋时真诚脸。

　　宋十清实在多了，反手从蒋时手里把他都没捂热的饭卡又抽过来，递给穆青青，一样真诚脸：“再去喝一碗秋梨汤吧！”

　　穆青青咬牙：“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用吃的堵我的嘴，嫌我话多是吧！”

　　“没。你昨天不是说今天早上要来送我们上学，顺便来学校缅怀一下你逝去的青春嘛。蒋时说你肯定起不来，你说你十点半就把手机关机睡觉，但你早上还是没有过来。”轮到宋十清复盘陈述了。

　　穆青青：“？”

　　穆青青：“So？”

　　蒋时的饭扒拉大半了，真是饿狠了，像牢里放出来的一样，终于从饭盘里面抬起头，把话接过来：“这么大个美女出门不照镜子的吗？但凡你照一下镜子还能看不到你那俩眼珠子下面堪比国宝的黑眼圈啊！昨晚上还是熬夜了是不是？”

　　穆青青心虚。

　　蒋时如是说：“秋梨汤润肺护肝益气安神，你多喝两碗惜惜命吧！”

　　穆青青一脸姨母笑：“你俩有心灵感应啊？一个人说前半段，另一个人就知道后半句~”

　　蒋时油腻嘚瑟：“怪哥过分优秀了。”

　　早春依旧严寒，树枝发芽慢，但如此期待更甚。而后渐暖，雨水充沛，阳光充足，造就繁花似锦。

　　褪去厚重的衣服，学校也开始要求换上统一的校服。少年们衣衫拓落，眼底清明，积极向上。

　　校园里的樱花在下课铃声响起时，跟着风一起落下。在春天，谱写诗篇。

　　日复一日的起早与贪黑，天资与汗水，让少年即将迎来他万众瞩目的高光。

　　“你是说，宋十清自己去争取了？”穆青青听了蒋时的话觉得惊讶。

　　夜幕之下，蒋时和穆青青刚刚经过一排小吃摊，烟火之气袅袅生起。

　　“他看起来真不像会有这种做法的人，就感觉不会在意这些东西啊。”

　　穆青青听到蒋时说，宋十清整理了他休学前高一以及高三上学期所有的成绩单、荣誉证书、获奖记录、活动评定……递给了年级组，而那一切都是判定“双子星”的标准。

　　就仿佛用行动在说，如果我不可以，还有谁可以。

　　宋十清这个“清”字，让他清净，但也让他清高、清冷。所以穆青青才会觉得不可思议。

　　宋十清本不在乎的，但蒋时在乎。

　　“青姐。”

　　“嗯？”

　　“不止我想站在他身边，他也是想站在我身边的。”

　　明明只是日常压马路闲话时，万千话语中好稀松平常的一句，穆青青听进耳朵，心里却有些难受。

　　人世间有无尽苦楚来纠葛，但还好宋十清有蒋时。

　　穆青青欣慰打趣：“小子，可让你等到了。”

　　穆青青以为是闲逛，蒋时却有目的的停在花店门口。

　　穆青青盯着前面路边摊的吃的，都没发现蒋时落了后。

　　宋十清的优异学校有目共睹，他能回来继续完成学业，学校求之不得，至于“双子星”自然也是众望所归。

　　当年也只是暂时休学，“双子星”的名头并没有给他，虽然知道会是他的。

　　早一点，晚一点，有他在，别人只能后退仰望。

　　“双子星”颁奖大会那天，穆青青站在小卖部的围栏前，看着学弟学妹们在调整队伍，以见证别人的荣光。

　　好像我们在青春记忆里永远只是台下仰望者，来惊羡他们的故事。我们是那么的平凡又普通，丝毫不起眼。

　　可在我们自己的故事里，当属第一番。

　　“年年看，年年是不同的风景。又在缅怀青春呢？”蒋时从教学楼那边过来。

　　“是羡慕。”穆青青用玩笑语气说真心话。

　　“怎么你一个人？宋十清呢？”

　　蒋时也想知道，刚才就没看见了，发消息也没有回。

　　“不知道，一会儿就来了吧。我东西你给我收好了啊，一会儿机灵点，看我眼神行事。”

　　穆青青“伏低做小”：“是是是，我的大少爷，小的等您眼色。”

　　颁奖大会正式开场之前宋十清还没有回来，主席台上的教导主任还拿着话筒做最好后的队形调整。领奖等候区不止坐着蒋时一个人 ，虽然是“双子星”颁奖大会，但并不是只有“双子星”一个荣誉奖项。

　　蒋时起身去找宋十清，行经过的教学楼前基本看不到人了。

　　他上了楼，想着如果宋十清不在教室里，他就回操场去，也许宋十清已经到场了。如果没有，他就跳上主席台抢过教导主任手里的话筒喊寻人启事。

　　靠近宋十清教室，传出细微的抽泣声，蒋时不由自主放轻了脚步。

　　“可是我真的很喜欢你，我只是希望你能够知道我的心意。”

　　一个细软的女声在说着表明心迹的话，蒋时侧偏着头，眼神往教室里面探看，果然是宋十清。

　　这是被拦下表白了啊。蒋时听上墙角了。

　　“我已经知道半天了，就刚才这一会儿你说了四遍。”宋十清语气已经有些不耐烦。

　　宋十清看着面冷，但实在是个好脾气，蒋时想着自己小时候那会儿总烦他，他虽为此烦恼，但面上还尽力保持风度。

　　但这会儿，宋十清要破功了。

　　“可是你没有收下我的礼物。”那女生委屈兮兮。

　　“我需要跟你说几遍你才能听明白，我不会收下你的礼物，哪怕你并不是想要我给你同等的回馈。正是如此，更不会。”宋十清态度坚决。

　　那女生不说话了，又开始抽泣。

　　宋十清的位子在最后一排靠墙，当时说暂时坐那里，但后来也一直没有换，以至于现在被堵在里面。

　　蒋时看着既觉得好笑又觉得心累。

　　一个大高个被娇小的女孩子堵着，感觉这女生再不让开，宋十清就自己翻桌子过来了。

　　“宋十清！”蒋时出现在门口，冲他喊道：“走了。”

　　宋十清看向门外，手撑着桌子借力跃了过去，头也不回的走向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