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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飞机票 ...

  •   好几个月前,他本来计划好他自己的个人行程,决心要回去读书,重新过完他没走完的学科。后来他决心去找李果,它们都被忘在脑后。这时,眼见那些簸荡缓慢地安静下来,它们小心翼翼地以个人生活的形式重新浮现在他眼前。

      留学,意味着离开上海。要是一个月前,那对维有裕来说不成问题。他已经不再惧怕纽约,在他自己状态时好时坏的游荡里,他也知道,他得面对他未完成的学业,就像章城他们所说的那样。那不仅关乎于他的未来,还关乎于他的过去。但此刻,李果回到他身边,事情就不太一样了。

      他还没有告诉过李果这件事,他一直着急地追赶他,忘了还有这回事。而眼下,维有裕盯着邮件,一下为难起来。如果是恋人面对此类问题,一定迎刃而解。他们要么一起去,要么就是异国恋。但是如果这件事换在维有裕身上,却没那么简单。

      他现在最大的愿望,是想和李果一直在一起。然而,如果留学,他可能被迫离开他身边。而维有裕感觉得到,他和李果现在的关系还很不稳定。可以说,这件事算是节外生枝。如果他告诉李果,他会有什么反应呢?他们又该怎么面对这问题呢?他盯着邮件,想了很久。他担忧的不是留学的问题,是他和李果的关系。

      他考虑了一会,最终把信丢在一边,决定暂且过两天再想。尽管他这么想的时候,脑子里已经有了个他觉得可行的主意:相比起来,或许休学是一种万全的办法,他可以悄无声息地解决掉这分歧,当事从来没发生过。一旦这想法钻进他的脑袋,他就忘不掉了。那是他替自己和李果不稳定关系找到的替罪羊。他还没有想太明白。不过,这体现了他天真的幻想:一旦解决掉最表面的问题,就能解决最本质的问题。

      第二天他起得很早,是为了去一家面包店,它们的法棍面包做得不错,李果非常喜欢。李果和他商量好,他们可以买回来当材料,让李果学菜谱上的做法,做些没吃过的早餐。他买好面包,哼着歌回家。他穿过离家还有两条街的马路,忽然收到电话,胡辞令打给了他:“东西已经找人带到你家了。”

      “什么东西?”维有裕问,接着他立刻想起来可能是什么,而这想法让他一惊。

      “你的辞职证明,还有飞机票。”胡辞令提醒他,“你飞机票的邮寄地址写的是公司。”

      “什么时候来?”维有裕停下步伐,紧张地问。

      “应该已经送到了吧。我让他们敲门,你在的话就直接给你。没人在的话就放到信箱里。”胡辞令漫不经心地说。

      维有裕挂断电话。他出门了,但是李果在家。而且他离开的时候,李果正在离门最近的那个客厅看电视。落地窗的窗帘没有拉上,如果有人带东西来,很清楚就能看到门内有人。

      他先是走得很急,急到头上都出了汗,身上也有点热。接着他突然想,他本来可以跑,于是跑了起来。但他跑了几步,就遇到红灯,只好停下来,紧紧抓住包面包的纸。他想象着一些画面,但很快制止自己,掐灭了它们。他走到小区门口,抱着害怕和稀少的希望进入到林荫小道。他原本没觉得路有这么长。等他好不容易走到家门口,他却又胆怯地停下来。他犹豫了好一会,才用钥匙开门。而他立刻后悔了,他应该先开信箱而不是先开门,那他会提前知道谜底,至少做好准备。

      李果正坐在沙发的最边上,手里拿着剧本,好像在读。听到门响,转过头看他一眼,表情看不出东西。维有裕尽量表现得没什么,轻轻掩上门。他心中的希望变得更大、更广,是不是李果没有看到信?他的目光扫过桌子,这种希望很快破碎了。有两件像文件一样的东西正整齐地摆在桌上,一看就是有人轻手轻脚放的。接着,李果放下了剧本,说:“刚才有人送东西来给你。”

      维有裕讪讪地哦了一声,走上前去。他把法棍放到桌子边沿,假装毫不在意地拿起来。第一件是公司的,上面写有他的名字,内容被信封包起来,看不到内容。关键是第二张。第二张就是一张机票,没有信封,也没有文件袋,所有的信息只要扫一眼,就会一览无余:他的名字、商务舱-飞机座位号、虹桥国际机场-纽约肯尼迪机场。

      李果在一旁看着他,但等他两张看完了,李果反而低下头,又开始翻剧本。维有裕望向李果,不知道他有没有发现自己在看他。他的盯视可能起了效果。李果的目光又扫过几行文字,状似平静地抬起头,问他说:“你要出差吗?”问他的时候,他手还夹在书页中。

      维有裕觉得,李果问比不问好。但是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他犹豫了片刻,还是诚实地说:“不是,是要去留学。”

      李果愣了一下,似乎在琢磨他的言辞。想了想,李果问:“是不是你之前休学的那个学校?”

      很久以前,他给李果讲过一次,没想到李果还记得。维有裕愣神,接着才点点头:“对。”他不想让李果误会,又赶紧解释:“几个月前决定的事了,我申请了复学……。”他想说,他可以不去,可以当这件事没发生过。他很怕李果对他产生误解。不过他根本来不及说,因为他说完前半句,李果就嗯了一声,示意知道了,接着就像是若无其事地低下头,继续看自己的剧本,没再和维有裕说哪怕半个字。

      维有裕嘴还张着,眼见他的反应,本来说的话欲言又止,心情猛地沉下去。他难捱地垂下眼,有点庆幸自己抱着面包,这让他有东西可以拿,不会显得太过尴尬和无措。他当然预想过这一幕,可真的见证,又是另一回事。

      不过这种低落,反而使他鼓起勇气,因为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他倒没什么好怕的了。

      他犹豫了片刻,深呼吸一口气,干脆下了决心。

      “你愿意跟我去纽约吗?或者等我回来?”他把面包放在桌上,手臂垂下,手却握成了拳头,这么问道。

      原本他根本不敢问的,这下倒是破罐子破摔,讲话的语气都是颤抖的。

      李果在他说的时候,抬起头来,眼睛稍微瞪大了,大概是没想到他突如其来的邀请。

      他们之间安静了一会。李果没回答好,也没回答不好,反而问道:“你想我和你一起去纽约吗?”

      他问的语气稍微疑虑,好像根本没听懂维有裕的意思。

      维有裕心一沉,他很忐忑,又听不出李果的语气是好是坏,最终,他坦诚地说:“是。”

      李果看着他,看了好一会,最后很轻地说:“我知道了。”

      接着李果垂下了眼,不再看维有裕。

      既不是好,也不是不好,甚至躲避了眼神。这就是李果的回答。接着他们就没说话了。李果不再问维有裕,而维有裕自己呢,经过问话整个人变得灰溜溜的。

      他把机票和公司辞职证明放回桌上,又拿起法棍,对李果说要把它们丢到冰箱的保鲜柜里,就不敢再看李果一眼,匆匆地离开了客厅,和逃跑没什么区别。等放好面包,他径直钻进屋子,躺到床上。他眨眨眼,看着黑漆漆的天花板,因为窗帘紧闭,屋里伸手不见五指。一时间,或恐惧,或害怕,或伤感的情感一齐涌上心头,百感交集。

      他朦朦胧胧地睡了一会,大概半个小时,睡的不是很安稳。等醒来后,他怀揣着种含有恐惧的希望起床,决定先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这是他一直以来擅长的。他收拾好衣服,回到客厅。他想和李果商量晚上吃什么,结果没看到他的人影。

      他走到茶几旁边,看到李果的剧本还放在桌上,笔压在一边。他叫了他的名字一声,没有回应。维有裕想了想,到厨房、书房,还有浴室都找了找,但里面都没有人。维有裕这才想起去看拖鞋。他发现,李果留下了拖鞋,但平常最爱穿的那双靴子消失不见。看样子李果是出门去了。维有裕拿起手机,想给李果拨个电话,但他打了电话,听到振动声从沙发上传过来。李果根本没带他的手机。

      维有裕想,大概李果是去了离家里不远的地方,很快就能回家。这想法让他安心下来。但他的安心没有持续多久,它的前提条件就是短暂的,故而它的崩塌也很快。过了大约三十分钟,李果还没有回来,维有裕便疑虑丛生。等超过一小时,他开始完全推翻他原本的想法,担心李果是去了哪。

      他是去见什么人吗?还是想独自一人去散步?维有裕胡思乱想一会,思考的锚点很快投掷至一个他不愿意承认的,但极有可能的方向:是不是和他们的对话有关?李果走了,没带着他的剧本,也没带着他贴身的东西,就这么悄悄消失。那思考是荒谬的,但维有裕一想,便愈发觉得有这种可能。可是若是如此,他该怎么办。一时之间,他厌烦地责怪自己之前那突如其来的对李果的提问,以及那两件飞来的信。一种恐慌,紧紧地包裹无措和痛苦,袭击了他。

      他皱着眉,咬着牙坐下来,又很快站起来。无论是坐着还是站着,他都无法保持内心的宁和。他在客厅里匆忙地左右踱步一时,忽然做出了决定:他应该去找李果。这一想法一出现,便立刻让他觉得很对。不然他有可能失去他。而他不想失去他。要是他现在出门,说不定能在哪条街道抓到他,把他带回家。他一面这么想,一面回卧室匆匆地拿起外套穿好,穿好鞋。要开门时,他忽然想起钥匙没带,又转过头去找钥匙。等他准备好,从卧室出来,靠近大门时,那扇门忽然轻轻一动,有人在外面用钥匙转动了钥匙洞。接着,李果走了进来。

      他看到维有裕急匆匆的样子,一愣,说:“你要去哪儿?”

      维有裕更是没想到,他最喜欢的人就这么突然出现在他面前,而且表情错愕地对着他。他原本才是要去找他的那个人。他停下来把钥匙塞进衣兜里的举动,愣了一会:“……我不知道你去哪里了。”

      李果听他这样说,目光闪烁了一下:“我出去了一下。”

      他不愿意告诉他他到底去了哪里。维有裕立刻听了出来。但至少李果回来了。

      维有裕松口气,决定给他空间。

      “外面挺热的,我给你倒杯水吧。”他干涩地说,或许这份干涩里有些痛苦的庆幸。

      “好。”李果回答说,不知怎的,看上去有点犹豫。

      维有裕转身欲走,李果垂下眼,想了想,还是说:“维有裕,我有事想要给你说。”

      他的口气让维有裕觉得不详。他还记得以前,李果这么给他说时发生了什么。他警惕地望着李果,握紧手中的钥匙,谨慎地问:“……什么?”

      李果稍微低下头,从衣兜里拿出两张很薄的纸片,维有裕看不太清那是什么。李果伸出手,递给他。维有裕害怕起来,但那是李果给他的,他还是不情愿地接了过来。他飞快地看了一眼,像怕那是一条会咬他的蛇。但他发现,那只不过是两张机票。他这才又认真看了看。两张机票,一张写有他的名字,一张写有李果的名字。上面的机场是,从上海浦东机场到某某机场。那个机场维有裕没听说过,他抬起头,困惑地看着李果,一下没有明白过来。

      “这是?”

      “……到我老家的机票,下飞机后,中间可能还要转公交车站才能到。”李果说,声音很平静,但和他以往的说话方式不一样,他现在的平静里,好像隐藏着某种紧张。

      “我想回去看看。”他说,“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也买了你的。”

      维有裕怔住了,却和之前的怔意完全不是来自于同一源泉。

      “……因为你说,你想带我去纽约。”李果说话更轻了,他说到这,顿了一下,语气变得更为自嘲,“你可以到了那儿了解一下,再决定要不要带我去,如果不行也没关系。”

      过了好一会,维有裕才明白了他的意思,维有裕头脑一片空白。他想也没想到,更不敢想。他结结巴巴地回答了李果,接着脸越来越红:“好啊。”他不知道说什么,只有不由自主地重复道,“好啊,好啊。”

      等他平静下来,才想起来问李果:“你怎么没带手机呢?”

      李果很平静地笑了笑,而他的回答,维有裕没有听明白:“我怕你一打给我,我就没有勇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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