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轮船-2 ...

  •   酒吧里人并不多,也许是才过晚上七点,人群从温水煮青蛙到沸腾,需要一段时间。维有裕跟在胡辞令身后,顺利地绕过空荡荡的许多座位,走到一张桌子面前。这张桌子维有裕觉得眼熟,他十分钟前才从照片里看到过,这里离表演舞台很近,店家精心拍摄,放在点评网站上五六张做宣传。但此时桌子前坐的人照片里并不存在,他身穿制作精良的灰色西装,包裹得瘦削的身材更显动静,面色苍白,有一些阴郁,似乎正苦恼着事。走过的人匆匆一瞥,也许会想他是投资亏了钱。

      听到动静,他抬头看了他们两一眼。望向维有裕时他很不情愿,那目光刚落在维有裕身上,就迅速弹开,仿佛多看一眼就会得感染病。维有裕对此习以为常,在他对面落座,并露出微笑:“好久不见。”

      李务群敷衍地嗯了一声,没说什么。

      两人一时沉默无言,许些尴尬。

      胡辞令在维有裕旁边坐下,急匆匆地朝李务群:“你多久到的?”

      李务群皱起眉头:“你约好六点半,我准时到达。过了半个小时你们才来。”

      他说话不疾不徐,但语气不好,胡辞令赶紧笑着道歉:“路上堵车……我没想到今天能堵那么久,这样,你想喝什么,尽管点……今晚都记在我账上。”

      他拿过菜单,硬塞在李务群的手中。李务群不想接过,看他实在要给,才理了理西装袖口,慢条斯理地翻开。

      两个人三言两语,那略微沉闷的无言感挥之即去,维有裕也松了口气。他正在想不知能对李务群说些什么。趁着李务群和胡辞令选酒的空当,他无意地朝四下打量。

      对维有裕而言,酒吧里最吸引人的是其陈设,他相当喜欢去观察它,如同考量一栋马上需要他入住的公寓,细节的精妙或粗糙都会给他留下很深的印象。比如柜台各式的摆设,挂在墙上的画像,装点墙面用的酒瓶。这些会决定他以后会不会常来。

      至于许多人更在意的酒吧顾客群体,他反而并不关心,毕竟他只是来喝酒,而对结交某人并无兴趣。

      这也是他倾心于观察酒吧摆设的原因之二。在他观察的时候,坐在周围的人群隐没在他对某物的观察背后,包括他人的注视、打量和闲谈。这会给他带来十足的安全感,仿佛回到了一个人住的公寓里。

      离他最近的是舞台,他顺势看了几眼。每个酒吧都会有个表演舞台,只不过有些重视,而有些则草草了事。这一家明显较为看重。舞台铺设的大理石砖闪闪发亮,麦克风、音响等等看起来都花了大价钱。晚上七点多,舞台的地灯已被点亮,好几个工作人员在舞台幕布附近打转,应该是在准备今晚表演的预备工作。

      其中一位就站在他们面前,手里拿着个本子正在细对什么;另一位站在舞台中央对着的地方,好像是调试灯光;最后一位,站在舞台最边缘,手插在裤兜里,颇为闲散地瞥着舞台上的东西。

      他悠闲的异态吸引了维有裕的注意力,促使维有裕在他身上的目光延长,从原本的扫过变成了停留。

      很快,维有裕确认这人穿的并不是员工制服,而是一件与制服颜色相似的薄风衣。

      他应该不是员工。

      那他站在那里干什么呢?有一刹那,维有裕以为他是小偷,这使维有裕的目光从他的穿着打扮警惕地转到脸上。

      维有裕怔忪了几秒。

      这男人脸的表情和身体的放松截然相反,看上去疲惫不堪,甚至稍微冷漠。他抬眼望着舞台上的地灯,其目光却仿佛在打量一块自家院子乱糟糟的草坪,由于责任他要去修剪,但因为劳累他并不情愿。

      “维有裕,你要喝什么?……”

      维有裕猛地回过头,胡辞令正催促地递过来酒册。

      “我看看……”维有裕接了过来,翻开看到一堆酒名。

      胡辞令瞥了一眼维有裕刚侧头的方向:“你刚在看什么呢?”

      维有裕含糊其辞:“没什么,我看看酒。”

      看他转过了头,李务群自顾自地低下头,不情愿再打量他。

      维有裕很快点好了酒,服务生在胡辞令的招呼下走过来。

      趁他们说话的空档,维有裕不自觉又转头朝那里看了看。

      那疑似小偷的男人已经不在那里。

      服务生很快端来了调好的三杯酒,并附赠了为酒增色的小片柠檬。

      这时酒吧人不知不觉也开始变多起来。不时有人从维有裕座位后挤过,还伴随着对维有裕相貌的轻微一瞥。原先辽阔的吧内音乐里挤满了电波般嗡嗡的人声。

      维有裕这桌比起其他桌更沉闷。大多数时候是胡辞令说话,维有裕和李务群接两句。偶尔维有裕挑起话题,胡辞令会听,但李务群却在维有裕的话语间略微烦躁地低下头,并尴尬地躲闪他的目光。

      维有裕感觉得出来,所以尽量少说话。

      胡辞令却不想放过他,毕竟这场接风就是为了他。

      胡辞令随意地问:“在纽约生活一年怎么样?有没有推荐的酒吧?”

      维有裕对纽约的印象是模糊的,他几乎哪都不去,如果真要说酒吧,那他只有在休学后那几天去过。但他当时只顾着喝酒,然后在吧台前睡到早上,具体的什么都不记得。但胡辞令发问,他不能不答,而且他不想在朋友们面前露出太多破绽。

      他努力回想起其中一间的名字,随口说了出来:blue utopia。”

      “蓝色乌托邦?”胡辞令很感兴趣,“听上去还挺有趣的,你为什么喜欢去那?那有什么啊?”

      这下维有裕真回答不了了,再挖下去就是他那几天不为人知的事实:“呃,我……”

      他支支吾吾,眼神闪烁,连李务群都看他,好像感觉到了不对劲,更何况胡辞令,他一向敏锐。

      正在这时,他们旁边的舞台音响“碰”地剧烈响了声。

      胡辞令吓了一跳,手边的杯子摔到地上,跟着啪啦一声。不止维有裕和胡辞令,周围坐的好几个人下意识地转过头看。

      站在舞台附近的招待经理很机灵,看到此状,匆忙地拿了帕子和垃圾桶过来收拾:“抱歉啊,吓到胡先生你们了。”

      “你们这干嘛呢?”胡辞令并不是很介意一杯酒的碰倒,但那声音让他有点诧异。

      他望向舞台,音响又碰地响起来,但这次是一段连续、完整的音乐,而不是小孩突然丢下来的鞭炮般。好几个人上了台,放上一些装置。后面还跟着些穿戴精美的人,看上去是表演人员。

      招待经理略带歉意地:“这不马上演出要开始了吗?他们最后调试一下。”

      “哦!”胡辞令听到这话,精神振作起来,转过头对维有裕和李务群,“你们之前没来过,可以看看,这家演出挺好的,是他们的特色。”

      维有裕倒并不感兴趣什么演出,但逃过胡辞令的问题让他松一口气。他在残余的芳香酒气里假装配合地转过头,看向舞台。右手边盘子里柠檬的气味挤入他的鼻子,让他稍稍发酸,也由此一个激灵,瞪大了眼。

      胡辞令误以为这是他对演出很有兴趣,立刻担当东道主的角色,朝他介绍:“我觉得他们最有特色的就是表演和表演之间的报幕,它不是让主持人来说下一个节目是什么,而是把报幕和表演揉在一起,形成一个主题,还挺用心的。上次我记得我来的时候……主题好像是‘喜剧’,所以那天报幕的人是小品演员,讲话都是用笑话串起来。是吧?”

      他不太肯定,转过头问刚收拾完的经理。

      “胡先生好记性。”经理像有人夸自己的孩子,分外高兴,连连点头,“上次请的是青龙社的老杜。那次效果特别好,好多人夸。”

      “那今天的主题是什么?”胡辞令看着经理把收拾好的玻璃碎渣包进手帕,又把手帕丢进垃圾桶。

      “是‘失恋’。”经理说,“我重新再让他们给您上一杯酒。”

      “谢啦!”胡辞令喜欢这位经理的待人接物,开玩笑道:“你们策划人和谁分手了吗?”

      经理笑了:“幸福的人才会请歌手唱点悲伤情歌。”

      胡辞令问:“那这次主题你们请的是谁?”

      经理说:“是个话剧院的人。”

      “那他岂不是要念台词?”胡辞令笑了。

      “正是如此。”经理突然朝舞台看了看,点了点头,“那我就先走了。请您和朋友们慢慢欣赏……马上就要开始了。”

      经理朝舞台边走去,和看上去像是演职人员的人们说着什么。其中一个和经理交谈的人维有裕有所注意,那好像就是方才他看到的舞台边的那个男人,仍然是那身和职工衣服颜色相近的风衣,不过维有裕没有看清楚,他们很快消失在舞台装饰的幕布后,应该是准备着登场。

      这人是歌手?

      他们头顶的暗灯缓缓熄灭下来,转而舞台灯骤然明亮,如同东西半球的明晰昼夜分界线般。

      “开始了,你们看吧。”胡辞令兴冲冲地说,在更暗淡的光线里拍了拍维有裕的肩膀。

      维有裕嗯了一声,却并没有集中多少注意力,因为他对这种舞台秀兴趣不大。

      黑暗给了他放空的空间,他眼神倦怠地盯着舞台上的地灯,它们现在起了巨大的照明作用。

      柔和的钢琴响了起来,象征今夜表演的开始。

      舞台上一阵脚步声。幕帷仍拉上,主持人走了上来。他走到了麦克风前,顿住步伐。

      维有裕一怔,没想到正是他特别注意的那人。他身上没有那种亲和而大方的气场,相反是略微冷淡、伤感的,特别是维有裕之前见到的那一幕加深了此印象,看上去实在不像主持人。眼下,这男人就这样走到了台前,作为酒吧的被邀请人出场……所以他就是他们刚说的话剧院的人吗?

      主持人轻轻呼一口气,带着微笑抬起了头。当他这一抬头,维有裕立刻对方才他形成的印象不再确定,因为,之前那冷淡、脆弱的打量表情忽然在他脸上消失了,转而是种捉摸不定的神色,这神色使他看起来神秘感十足,仿佛在心里藏着什么,并就此形成了巨大的引人注意的力量,而就在他人狐疑地揣测这股力量是何,打算对他加以警惕时,他突然露出了一个很浅的微笑。这笑容仍然是万分神秘、不太真心的,但出现在他脸上却很合时宜,由此使得那注目的力量突然变幻成对他人的强烈的吸引,进而打消人原先的警惕,觉得他是友好的。

      他漫不经心地垂下眼,稍微俯身,对着麦克风不疾不徐地念道:“……我的伤口突然间又流出鲜血,这不再是藏在内心的热情,这是爱神对她的猎物施展威风。我对自己的罪孽怀着应有的恐怖,我憎恨生存,痛恶自己的□□,我愿意用死来保全自己的名声,来窒息这可耻的邪恶感情。”

      这段一听,便是来自哪个剧本里过于戏剧化的台词,但他却以游移而轻柔的语调游刃有余地处理了,于是台词不过分夸张或令人发笑,其甚至恰如其分像情人诚恳的请求,但快念完时,他那突然低沉的言语刹那之间又令气氛一变,如同卷进强烈的暴风雨。

      “是个话剧院的人。”

      维有裕突然理解了经理的话:舞台上这人很适合来演绎他们想要表达的主题。

      那人念完了,朝后退一步,幕布徐徐拉开,灯光聚焦在好几个坐在椅子的歌手上,他们准备演奏。那男人则在伤感的演奏里退到台下。维有裕直到他消失在幕布后,才迟钝地移开目光。

      接下来这男人又出来了几次。

      每次出来,他都念了不同的台词。他念的台词基本与后面演奏者的内容相符。比如他念的台词听上去嫉妒难言,那接下来的情歌必然是讲嫉妒之情的。他念的台词如更伤感痛苦,情歌也旗鼓相当。不过大概最让人印象深刻的,还是这男人次次上场,给人截然不同的印象。似乎随着台词的变化,他的表情和动作也会发生一些改变,进而使得整个人的感觉也有了细微的不同。

      但维有裕难以说清其中的含混之处,正如一杯酒加了柠檬或盐之后产生的口感变化,只有舌头在尝到的那瞬间有惊人的领悟,却未必说得出。

      这就是表演的力量吗?他有些想要赞叹。

      这场演出一共包含了十首歌,大约五十分钟。

      到最后结束时,酒吧的人已经相当多了,掌声和欢呼比刚开场时热烈得多。

      “怎么样?不错吧?”胡辞令相当满意今晚的表演。两个朋友似乎对表演很专注,这更让他许些自豪。

      李务群从表演里回过神,简洁地评价:“挺好。第六首歌很好,报幕的那位……”

      他迟疑了一下,才形容:“应该是演员吧?很有水准。”

      维有裕仍然眺望舞台的方向。

      “维有裕?”胡辞令看他没反应。

      他又叫了维有裕两声,维有裕才回过头。

      “你这么喜欢这个表演?”胡辞令开玩笑,“之前看得好专心,现在都完啦,还在发愣。”

      维有裕稍稍睁大眼,匆忙地嗯了一声。

      其实他并非在愣神,而是正在看舞台上演员们的谢幕,其中就包括那个男人,他精彩的表演给维有裕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而既然他现在和大家一起出来了,那么维有裕想要多打量他几眼。

      那男人和其他十几个表演者一起走了出来。也许为了表示对表演者的尊重,他作为主持人站在比较靠边缘的地方而不是中间。

      看到男人的时候,维有裕有些惊奇地想,这男人在台上给人的感觉,和前面报幕时又不同了。尽管还是那副相貌,却似乎因卸下了表演的重责表现得更悠闲自得。

      胡辞令叫维有裕时,他正看到这男人对表演者的话微微点头表示认同,半开合的嘴唇露出玩笑似的微笑,不过那微笑并不轻浮,只介于让对视的人高兴或略微羞涩的范畴。那微笑有点令维有裕有点被吸引,又有点不舒服。

      当然,维有裕不会告诉两个朋友他在看谁,所以他只是低下头,在两人的目光里假装口渴,喝他的酒。

      胡辞令和李务群说起了另外一个话题,好像是和李务群的公司事务有关,两人提到了一些专业名词。

      维有裕听不太懂,趁这个功夫,他逃逸出来,无聊地四处张望。

      ……表演者们正陆续下台。因为今晚的表演效果很好,有不少人冲过去搭讪或赞美,或者拜托服务生帮忙送酒给他们。还有人为了看清表演,在表演期间干脆坐在舞台下,所以现在舞台处人群拥挤,不少人在人群里颇为绝望地喊“让一让!让一让……”。再加上服务生驱赶人群,许多张脸在狭小的空间里挤在一起。

      那些人脸无意义地从维有裕面前飞闪而过:窃窃私语的围在一起的少女,长相俊朗却略显油滑的招待员,看上去挺阔气的西装男……

      人群最外围处没那么拥挤,人稀稀落落地走。但有个人被几个人围在了最中间,和他们说话。

      维有裕认出来,发现是那个男人。

      这也难怪,想必他的表演吸引了许多人。

      要是这些人围住的是维有裕,他一定已经有些不知道怎么办了,更别说聊天,这方面他自认没天赋。然而那人却还摆出礼貌的神色倾听他人的讲话。但难以说他是否对话题感兴趣,舞台附近那嗡嗡的骚动在酒桌前都能隐约听到,身在其中更不用说能否听清别人讲话。

      维有裕看着看着,突然注意到,围着这男人的不是女人,而是三个男人。

      那三个男人用种维有裕说不好的感觉朝男人说话,带着许些谄媚。有几个少女从后想要靠近那男人,但因为这团团的牢实围住,再加上她们天生的羞怯,最后选择了放弃。

      他感觉有些奇怪,稍稍皱起眉。

      “哎……”有谁拍了拍他的肩膀。

      维有裕恍神地转头,胡辞令已经十分怀疑地望着他,而不像方才那样只是随意观测。

      胡辞令谨慎地选用玩笑的语气:“……怎么一直朝那里看,不和我们聊天,是看上谁了吗?哪个女孩?”

      他也跟着维有裕的视线扫过去,试图找出他看的对象。

      李务群眼神钩子般尖锐地望着维有裕,一言不发。

      “没有。”维有裕赶紧解释,不想招致朋友们的误会,“……我在看那个报幕人,我觉得他刚才表演得很好。”

      胡辞令一怔:“是吗?”

      “对。”维有裕没多想,拿起酒杯喝了一口。

      胡辞令的怀疑似乎平息了。维有裕放下酒,皱起眉头,不知为何顺嘴说:“……有三个男的围住了他,其他女孩想靠近都不能,好奇怪啊。”

      胡辞令听完,忽然某种古怪的神情在他脸上转瞬即逝,维有裕并没来得及看清。在他还在想是怎么回事时,胡辞令含混不清地说:“……我还没告诉过你,这里其实是家gay吧。”

      维有裕听到他的话,全身一滞。

      舞台上那张美丽的脸再度从他眼前划过,然后是围着那张脸的三个男人。接着胳膊起了不舒服的鸡皮疙瘩,仿佛意识到某种危险的不道德。

      他一动不动,僵硬地盯着胡辞令。

      他看不到自己是什么表情,或许很难堪。他并不知道,他是从胡辞令的随后反应里察觉的。

      胡辞令先是愣了一下,像没料到维有裕对他的说法竟会如此认真。继而胡辞令稍微皱起了眉,似乎有些懊恼和后悔。接着他的眉头很快松开了,露出更掩饰性的笑容,那笑容维有裕更常见到,胡辞令在他们的友谊里一直扮演更成熟的角色,常以这副神色,令人信服地处理比他小两岁的维有裕的情绪。

      他爽朗地笑出了声,一面笑一面摇头:“是骗你的!我不会带你去你不喜欢的地方!”

      维有裕怀疑地盯着他,再三确认他的话里没有其他隐含的东西:“真的?”

      维有裕实在不知道胡辞令到底又开他玩笑没有。

      “真的!”胡辞令保证。

      维有裕又望了他数秒,确实感觉胡辞令这次的话语毫无欺骗的杂质。

      他这才松了口气,僵直的背跟着垮下,好像经历了一场过分的试炼,顺手摸了摸自己柔软的头发,倒在了舒适的皮质椅子上。

      但随即他感觉不对,一个念头闪电般地从他心头划过。

      坐在他对面的李务群在他们说话时,全程没有任何反应,仿佛僵死了一般。但等到维有裕倒在椅子上时,他的表情隐隐难看起来。维有裕想起把视线投到他身上时,他正忍到了极限似的,将握在手中的酒杯放下,扣上了西装上自己原本松开的第二个扣子。由于手晃荡不安,他扣了两次才扣上。

      胡辞令也发现了他的不对劲,但只微张着嘴发愣地看,和平时的机灵样很不同,所以奇怪地有几分做作,像是故意演出来给人看的一样。

      李务群铁青着脸站起来,说:“我就不该来这一趟!”

      他一反之前目光的躲闪,紧紧地直视着维有裕。

      李务群丢下那道目光,头也不回地拉开椅子,大步朝酒吧门口走。

      那目光是谴责和愤怒的,尽管李务群一句冒犯的话都没说。

      不光维有裕意识到了,胡辞令也是。

      胡辞令马上跟着站了起来,维有裕因为他的动作惊醒,也才笨拙地推开椅子站起来,站起来时,他还因为没抓牢椅子把手,晃了一下。

      但维有裕没有立刻做出追逐的动作,他不确定李务群想不想看到他,他去了情况会不会更糟糕。他在无意识间做出了对李务群而言并不尊重的举动。他意识到这个,立刻焦灼和愧疚起来,像个犯错的小孩。他不是故意的,但那时候他想到的只有自己,根本没考虑到自己的言谈同样剑指和他们一桌的李务群,而李务群对此相当敏感。

      好像知道他想法似的,胡辞令回头安慰地对他说:“你就在这吧,我去找他。”

      他的语气一如既往沉稳,之前那呆愣的神色早就一扫而空。

      那平和的话一下抚平了维有裕的心,让他没那么慌张。胡辞令去确实比他去要好,至少李务群看到胡辞令不会生气。

      “谢谢……”维有裕颇为感激地说。从很久以前开始,胡辞令一直在他和李务群之间调节,维有裕真不知道要是三个人的友谊没有胡辞令会怎么办。

      胡辞令笑了笑,不过那笑很敷衍,大概是这事让他头痛。

      他叹了口气,刚迈出一步,维有裕突然想了起来,叫住他:“请……帮我解释,我不是看不起同性恋。”

      这是他发自内心想说的,他想转告给李务群。

      胡辞令听到话,却不知怎的愣了一下。维有裕有些怯生生地朝他微笑,又说:“谢谢。”

      但他也注意到胡辞令神色的古怪。其已不需要仔细观察就可察觉。

      胡辞令没有皱眉,没有撇下唇,可他堪称面无表情,那双平时友好的眼睛在眼眶里稍微动了下,竟算得上严峻而陌生的打量。

      “我知道,我相信你不会看不起。”过了一会,胡辞令才语气平稳地说道。

      维有裕正被他看得心里发怵,那番神情甚至勾起了他的不对劲感,使他觉得眼下胡辞令的表情像面具一般,其真实的情绪被掩盖在其下,将忽然爆发出来,而那才是胡辞令最真实的情绪。而这种情绪可能对他、以及他们的友谊极具危险性。胡辞令一说出这话,他不由松了一口气。胡辞令还是那个胡辞令,他好像想多了。

      然而,胡辞令接着说:“……因为我觉得你也是。”

      他丢下这句话,径直去追李务群。

      维有裕怔忪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

      但他还僵直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如同一块固执的石头盯着胡辞令离去的方向。

      又过了一会,他发现他手心都是冷汗。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