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霜》嘤嘤兔

9、第 9 章

　　不只是脸，萧宁的衣服也湿了，章尘拉着他回房间，给他换衣服的同时嘴上也在骂：“你怎么也不躲？万一是烫的怎么办？到时候毁容了你都没地方哭！”

　　萧宁像木偶似地任由他动作，干燥的衣服穿上身后，他才声音很轻地开口：“妈在气头上，躲了还要生气。”

　　章尘张开嘴，说不出话，又闭上了，很久才重新开口：“我妈也不是故意的，她就是为我们好。”

　　萧宁突然有点想笑，忍住了。

　　“你也别太往心里去，她那个人你还不知道吗？就那样的，小时候我惹她生气她直接拿棍子抽我呢，”章尘坐在床边，牵着萧宁的手，劝道，“我妈养我也不容易……我爸走之后她也没什么人陪了，想要孩子我也能理解，你腺体受伤生不了的事情我还没和她说，这件事说到底也是你的……算了，你再忍忍，她走了就好了。”

　　萧宁眨着眼睛看他，心想怎么当年没把你打死呢，养大了来祸害我。

　　但他说出口又是另一句话：“好，我忍忍。”

　　“这样才乖。”章尘笑了，揉揉他的脑袋，还想来亲他，却被萧宁躲过去，“我累了。”

　　被拒绝的章尘立刻黑了脸，刚抬手又看到萧宁红着的手腕，动作僵在空中，又收回去，“你好好休息，这几天还得照顾我妈。”

　　听到房间门关上的响声，萧宁脸色才完全冷下来。

　　章尘的母亲一直不喜欢他。

　　他和章尘确定关系的时间很长，从章尘确认要追他，到他答应和章尘在一起，差不多有五年。

　　第五年章尘把他带回家见家长，章母刻薄的语气并没有让他感到不适，毕竟他并不会为不在意的人而气恼，何况就算是母亲，结婚也是两个人的事情，他相信章尘能分得清。

　　他天真地以为章尘能分得清。

　　章母的唠叨章尘受不了，第二天就收拾东西说去公司附近住，让萧宁帮忙和章母说，还让他照顾好章母。

　　萧宁面无表情地看完信息，刚起床做完早餐才发现人早跑了，章母起床看到饭做多了，又骂他连丈夫的动向都不知道，煮多还浪费粮食。

　　“钱不是你的，你也不心疼，朝小尘要的时候就狮子大开口。”

　　女人的话在他耳中环绕，他的眉头微微蹙起，出神时竟忘了正在值班。

　　“小萧老师。”声音温婉清扬，萧宁望向声音的主人，很快就辨别出来她是谁。

　　钟曦和钟青霜虽是姐弟，气质却不同。前者像邻家姐姐，温和的同时也带着精明睿智，让人不敢看轻。

　　至于钟青霜，萧宁想，像只大金毛，看着聪明而已。

　　“钟央妈妈。”萧宁朝他露出温和的笑意，“今天来得好早。”

　　“小霜今天记错时间，一早就把央央叫起床了，我正好上班，干脆先把央央送过来了。”时间太早，没几个家长来送孩子，钟曦牵着钟央，轻声细语地问，“钟央最近在学校怎么样？”

　　“特别好！”钟央抢答，萧宁也笑了，“很不错，他还会帮忙管理纪律。”

　　“这么厉害啊，”钟曦捏捏小朋友的鼻尖，对萧宁笑道，“我们央央特别喜欢小萧老师呢，我看小萧老师也觉得亲切，改天请小萧老师来家里吃饭吗？”

　　“我丈夫不喜欢我在外面的，”每当这个时候萧宁才会觉得章尘有点用，起码可以拿来推拒掉他不喜欢的邀约，“改天需要家访的话，我会和您联系的。”

　　钟曦有些惋惜地点点头，伸手挽起落在眸前的发丝，温声告别：“那不打扰小萧老师了，麻烦您照顾我们央央了。”

　　“不麻烦的。”萧宁回道。

　　晚上回到家差不多七点，萧宁看到鞋柜旁多出来的一双女式布鞋，才恍然回忆起来章母还在。

　　“妈，”萧宁打个招呼，“我回来了。”

　　章母正在厨房里收拾，粗着声音应他，“饭我煮好了，热热吃了吧。”

　　老一辈的人忙了太久，想着老了能休息，但真的老了之后也闲不下来，习惯了操心，也习惯了把什么都抗在身上，别人做也不放心。

　　萧宁劝她休息，说自己也能来，章母睨他手腕一眼，嗤道：“你那小胳膊小腿的，做事也做不好，我指望你？有空在这里抢着干这些，不如好好想想怎么和小尘生个孩子，那才是你们Omega的本分。”

　　章母在家时萧宁并不需要做家务，他吃完饭回房间，安静地看着沉下来的月色，贪婪地享受着夜晚的宁静。

　　他是个不爱热闹的人，从小到大目标明确，当个医生，自由地过一生，无需伙伴，也不需要恋人。

　　但显然现实生活总是会有很多事情阻拦着他，天意坏心眼地将人的脊梁一点点敲碎。

　　萧宁和章尘结婚半年后，了无音讯的父亲带着满身的债务找到了他。

　　在医院门口闹还嫌不够，又跑到小区，问谁认识萧宁，那是他儿子。把萧宁逼得出现在他面前后，他用满是污垢的手紧紧抓住萧宁的裤脚，像狗一样跪在地上乞求那个曾经被他打得遍体鳞伤的少年，说我是你爸爸，你就帮帮我，就这一回。

　　他很久没有洗过澡，一身酸臭味让人闻着不适，身上的布料早就脏得失去原来的颜色，和穿着柔软的家居服的萧宁截然不同。

　　萧宁不是温软的性子，纵使他看着温雅，语气也常亲和。他垂眸看着那个狼狈的男人，眼角笑意淡淡的，声音也一如既往地浅，像是在医院问诊时，面对不安的患者那样：“我以为你抛下我和妈妈之后会过得很好呢。”

　　“怎么活成这样啊，”萧宁问，“带着妈妈的救命钱走了，结果活成这副样子吗？”

　　“我知道错了，我知道错了，”男人哭着说，“我不该拿你妈的钱，我不敢了，求求你，求求你！”

　　说到最后他跪下来给萧宁磕头，皮肤自然敌不过坚硬的地，更遑论上面还有零零散散的碎石，但这些疼痛怎么比得上债主催债时落下的拳头，他恍然间已经忘记面前这个男人是自己的儿子，把对催债人的那套站不住脚的话术也用在了他身上。

　　萧宁笑得很开心。

　　母亲因为没了那笔救命的钱死了，结果那笔钱被这个没用的男人拿去赌了。他抱着母亲的尸体哭时他在赌场里兴致勃勃地下注，如今把自己赌死了又来找他求一线生机。

　　“凭什么什么好事都给你占了啊？”萧宁笑意还未散，“那我妈的命谁赔给我？”

　　那个女人死之前还在劝他不要记恨他爸，温柔顺从的面孔在病痛的折磨下早就消瘦得像具尸体，萧宁不得不接受她会死去的事实，像等待一朵病花枯萎，过程艰难又漫长，回头看来也不过短短几天。

　　下班回来的章尘看到萧宁被人抓着，快步上前把他挡在身后，怒斥道：“哪里来的脏东西！”

　　趴在地上的男人抬头对上章尘的目光，暗淡的眸子又亮了亮：“你结婚了啊。”

　　萧宁心下一紧，拦住章尘：“你先回去。”

　　但为时已晚，男人用他那沙哑的嗓音说：“儿子，两个人还债总比一个人轻松吧。”

　　夜晚将天空最后的阳光也遮住，暖黄色的灯光照亮不算小的客厅，萧宁在外面吹了风，章尘一进来就打开了暖气，Omega在暖意里总算不那么僵硬，指尖也逐渐回暖，点着手机屏幕。

　　了解完前因后果，章尘冷着脸，问：“欠了多少？”

　　“算上利息差不多一百万。”萧宁算着账，查看手机里的余额。

　　“你真要帮他还啊？”章尘蹙眉，把萧宁摁到怀里，有些不满地拿下巴去蹭他的肩膀，“他不是对你很不好吗。”

　　“如果我不还，他也会告诉催债的人。”他也有些头疼，但还是安抚似地拍拍章尘的背，冷静道，“如果不出意外，我下个月要去药剂研究所工作了，到时候工资才会多。”

　　听到萧宁的话，章尘脸色更差了，也不知道是因为前一句还是后一句。

　　“追债的人什么都做得出来，我不想他们打扰你的生活，要不我们先分开一段时间？”萧宁最后道，“还差五十万，等我把钱还完，免得波及你。”

　　买下现在这套房时章尘和萧宁各出了一半的钱，萧宁本身是个追求精致生活的人，花销也大，剩下来的钱勉强够个五十万，再卖掉自己的车的话还能再算上二十万。

　　看着萧宁纠结的模样，章尘思考片刻，把他抱在怀里，温声商量：“宁宁，我不想和你分开。”

　　萧宁知道章尘对自己的依赖，烦躁的情绪也在爱人温柔的嗓音里被稀释，他刚想开口安慰自己的丈夫，又听到他说：“要不这样，我借你钱，你别去那个研究所了，在家里陪我，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