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霜》嘤嘤兔

3、第 3 章

　　“谢谢。”萧宁没有看他，垂着眸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钟青霜看着他出神的模样，在萧宁抬脚准备和章尘一起离开时叫住他：“等等。”

　　章尘和萧宁同时停下脚步，疑惑地看着他。夫妻俩站在一起，靠得并不近，但距离还是要比和他的近得多。

　　他忽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叫住萧宁之后呢？

　　“你先回去吧。”率先打破沉默的是萧宁。他抬起手，替章尘整理好衣服，声音很温和，“我一会就过去，少喝点酒。”

　　当着钟青霜的面，章尘不好发作，只能不太高兴地吻了吻他的脸颊，留下一句早点回来就离开了。

　　“钟先生，还有什么事吗？”萧宁问。

　　走廊隔着玻璃，风进不来，但入秋的夜总是要更凉一些，萧宁忽然觉得有些冷。

　　“你喜欢这样吗？”钟青霜问。

　　萧宁知道他在说什么。钟青霜不难看出来，那个伤口不是简单摔伤能造成的。

　　长久的沉默本身就是一种答案，钟青霜不再等待他的回答，认真地看着他，又问：“那么，需要法律援助吗？”

　　“……”昏暗的灯光下，钟青霜眼中的萧宁好像已经没有了人气，脆弱得连站着都困难，只能靠着墙边勉强站立，眉目间的神情落寞，声音破碎得快要听不清，语气中却带着他无法理解的抗拒和漠然，“不用了，谢谢。”

　　钟青霜看着他的眼睛，萧宁后退两步，不愿再和他对视，“还有什么事吗？”

　　“没有了。”

　　“那我先走了，谢谢。”

　　说完最后这句话萧宁很快便离开，转过身时脚步也变得慌乱。在钟青霜开口，温和的语气裹着他的名字落进他耳里时，萧宁就知道钟青霜没有忘记他。

　　在医院相遇之前，他们只相处了短短一天的时间。

　　虽然是校友，但钟青霜之前没有和萧宁见过面。两个人之间差了五岁，萧宁入学那年钟青霜已经毕业了。

　　他给自己留了一年专门去旅游，旅行完受学校的邀请回到大学讲授学习经验，也没怎么准备，在后台候着，站在中央和其他被邀请来的杰出校友交谈。

　　正是在这一刻，他和闯进后台的萧宁对上了视线。

　　那时的萧宁还很青涩，头发也比现在要短一些，服帖地贴着头皮，背着的包也很普通，手上还拿着一套新书，看起来是刚领完书就过来了，在一群穿着私服的人群里，他身上白色的校服显得格外注目。

　　钟青霜也曾作为新生代表在开学典礼上演讲，按照学校的惯例，新生代表演讲时要穿上校服。

　　钟青霜眼中的异样很快平息，隔着人群目光短暂落在萧宁身上，又很快转移。

　　萧宁的目光也没有在他身上过多停留，他找到负责人抱歉地说明迟到的原因，听说记错时间来早了，他又后怕地吐一口气，笑着道：“这几天兼职忙太久了，一不小心记乱了。”

　　“没事，一会儿你和那位学长先后出场，你可以先去那边休息一下。”负责人也挺忙，拍拍萧宁的肩就离开了。

　　萧宁很乖地朝钟青霜走过来，对他露出个友好的笑后把书包放在椅子的角落，坐下之后也不说话，垂眸盯着自己的手发呆。

　　“是新入学的萧宁学弟吗？那个考试全国第一的小状元？”正和钟青霜聊天的学长饶有兴趣地看着萧宁，不知道是怕他尴尬还是单纯好奇，“我当年才第十，学弟前途无量啊。”

　　萧宁笑意很淡，回应也谦和有礼：“谢谢学长。”

　　“学医是件很辛苦的事情，就算乐在其中也不能不承认它具有一定的难度。”钟青霜看着他，说，“希望你能坚持下去。”

　　“我会的。”

　　彼时青年态度温和，和钟青霜碰撞的目光也不卑不亢。透过眼睛，甚至能看到青年眼中的坚定和认真。钟青霜被他这样看着，生起的逗弄心思也忽地熄灭。

　　短暂的沉默之后，钟青霜很轻地笑了，认真道：“好，加油，小学弟。”

　　萧宁以为这就是他们的全部了，毕竟一个家世也好成绩也优秀的天之骄子，怎么也不会和自己扯上关系。

　　在演讲完后他打算直接离开，但热情的学长们没能察觉他的真正意图，又和他聊起天，最后是钟青霜来把他们支走的，“找个借口逃跑都不会？”

　　“我不喜欢说假话。”萧宁礼貌道谢，“我有点不舒服，先走了，谢谢学长。”

　　这倒不是托词。

　　钟青霜一来他就有些不舒服，未分化的腺体不知为何开始发痒，他也在这时第一次闻到了其他人的信息素味道——钟青霜身上带着淡淡的沉香。

　　“哪里不舒服？”察觉到萧宁脸上的不适，钟青霜走进两步想帮他检查，却看到他抗拒地后退，“抱歉，请问校医室在哪里？”

　　“……”钟青霜好人做到底，接过萧宁手上的书，“我带你去。”

　　路过人群萧宁还能听到一些碎语，有人提到他的性别，“那个小学弟应该是Beta吧？体格也不像Alpha，Omega怎么可能这么厉害……”

　　“Omega怎么不能厉害了？”初入大学的他情绪也分明，心里的不满也不藏着，身体不适也要逞个嘴快。

　　“Omega和Alpha本质上是一样的，分化的只是性别而不是智商品格，没有必要标签化任何性别，这是一种无知。”钟青霜也不喜欢听到这种话，见萧宁的脸有些红，又问，“不会发烧了吧？你好像出汗了，书包需要我帮你背吗？”

　　“书包不重。”

　　“不会是发情期吧？”钟青霜蹙眉问，“你是Omega吗？”

　　学长不用担心。我还没分化。”见钟青霜一脸为难，萧宁笑道。

　　“十八岁，没分化？”

　　“我分化比较晚吧。挺好的，不过看体格也应该不是Alpha。”

　　钟青霜顿了顿，“Beta和Omega也没什么不好。”

　　“这是你们Alpha最喜欢说的话，”萧宁的语气有些尖锐，“如果让你们去当Beta和Omega呢？都跑得远远的了吧？”

　　聊到这里钟青霜没有再说话，正好到了校医室的门口，萧宁的体力也终于耗尽，钟青霜说了声抱歉，把书包放在门口的长凳上，抱着萧宁进去。

　　“……”在空无一人的校医室里，钟青霜顿了顿，很抱歉地看着萧宁，“今天是开学典礼。”

　　“……”萧宁反应过来，艰难地接上他的话，“校医去现场以备不时之需了。”

　　所以急匆匆赶回来的意义是什么。

　　看样子实在像是发情，打个抑制剂就能解决。钟青霜干脆弯下腰给萧宁简单检查，“我来看看吧。”

　　“你身上的味道有点冲，我鼻子受不了。”你还是离我远点吧。

　　钟青霜后退两步，从口袋里拿出阻隔香水喷了喷，绕到萧宁身后看了一眼，有些抱歉地说：“可能，我是说，也许，我的信息素好像让你发情了。”

　　绕回来看到沉默的萧宁，钟青霜尴尬又心虚，把抑制贴递给他，“抱歉，先贴上抑制贴吧，我让人把抑制剂送过来，在此之前我会在外面……抑制贴会贴吗？”

　　“不会，你帮我贴。”萧宁声音闷闷的，把抑制剂重新放在钟青霜手里，侧身让他贴。

　　白皙的后颈很漂亮，钟青霜觉得掌心里的抑制贴都在发烫。Omega身上的曼陀罗香充斥着房间，他稍微释放了点自己的信息素，萧宁也肉眼可见地恢复过来，呼吸重新变得平缓顺畅。

　　他的信息素很好地缓冲了萧宁的不适，加上两人坚强的意志力，萧宁第一次短暂的发情并没有引起太大的骚动。

　　贴完抑制贴他就出了校医室，隔着校医室的门，钟青霜想了想，干脆坐在门口，就这样和他聊起天。

　　“原来Omega发情是这种感觉。”萧宁自顾自地说，“其他Omega也会这样吗？因为无法掌控自己的身体而感到烦躁，依赖对方的信息素导致不安？”

　　“我知道那种假设没有意义，你们永远不会变成Beta或者Omega。我也并不觉得Beta和Omega有什么不好，局限并不是性别带来的。”

　　是偏见。

　　听着萧宁疲惫却喋喋不休的话语，钟青霜没忍心打断他的话劝他休息，“其他Omega会不会这样我不知道，但是易感期的时候Alpha也是这样，控制不了自己，依赖伴侣的信息素，偶尔我也会不太适应。”

　　“我的姐姐就是Omega，因为她的身份，她必须做得比别人多更多，才能被看见，被肯定，得到她应得的东西。做得好会被说像个Alpha，做得不好会被责怪果然还是个Omega，本质只是便于区别的性别而已，又莫名其妙变成了一种悬殊的形容词。”

　　“太糟糕了。”萧宁不知道从哪拿出来一颗糖，剥开糖纸塞进嘴里，含含糊糊地总结完，又把窗户打开一条小小的缝，将糖放在上面，“青提味的，校门口旁边那家咖啡店的免费赠品。”

　　交接完糖果，抑制剂也送来了。正好朋友是个Omega，在他的帮助下打完抑制剂，萧宁打开门放钟青霜进来，但浓郁的信息素味道还是让钟青霜有些不自在。

　　……门开早了吧小学弟，味道还没散完呢。

　　钟青霜顺手打开靠近操场的窗，新鲜的空气把曼陀罗的香味一点一点地稀释，阳光下少年那双自信清澈的眸子分外明亮。

　　看着带着浅笑的钟青霜，萧宁心下莫名悸动，却始终没有张口说谢谢。

　　他也始终没想到，他会欠钟青霜那么多个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