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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反手给发小套个洁癖buf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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率先闯入眼帘的是一对布鞋,视线往上,是轻薄松垮白色裤腿。
李非鸟仔细一看,原来是穿着太极服的林老头。
“林爷爷。”李非鸟点头打了个招呼,给他家隔壁邻居让了让位置。
“挺不错啊,给我两个。”林老头向李非鸟讨了两个石子,拉开步子,一脚向前一脚朝后,架势很足。
“嘿!”林老头用力一丢,他手中的那颗光滑圆润的灰色鹅卵石,以极低的难度系数在空中完成转体一周的跳水动作后,溅出一片水花,最终沉默在河中。
李非鸟也沉默了。
半晌,他秉着尊老爱幼的良好美德,鼓了两下掌。
“不、错、啊。”他僵硬地以同样的话术赞美对方。
“嘿嘿。”林老头厚着脸皮承蒙小辈夸奖,挤出皱纹笑了笑,又话锋一转,变了脸色责骂道,“谁教你的撒谎。”
李非鸟:“……”
单扣一个9。
6翻了。
说完,林老头利索地往下一蹲,并排在李非鸟身边,看着平稳的河面。
“我就乐乐这么一个孙子。”
李非鸟一脸诚恳地回复:“看出来了,您俩长得不像,但脾气一模一样。”
翻脸比翻书还快。
李非鸟把后半句话憋在心里。
“乐乐以后就跟我过了,他那对父母,不提也罢。”
林泉乐的爷爷告诉李非鸟,林泉乐有些自闭倾向,不喜欢跟人交往,语言表达也有点问题。这不是先天的,而是受他爸妈离婚风波的影响,他妈冷暴力他,他爸热暴力他,他年纪太小,两重压力一挤兑,生生逼出了严重的心理问题。
林老头说着说着,眼闪泪花,恨得牙痒痒。
“我早让乐乐过来就好了,他们要吵要闹都是他们自己的事,现在……唉……带他看过几次心理医生,状态一次比一次严重。现在乐乐已经认不出来别人的脸了,他记不住,也分不清。”
李非鸟半懵半懂地听着,他回想今天林泉乐看自己的眼神,空洞冰凉。
原来是因为生病了。
“李家小子啊,我就是希望你能多照顾照顾乐乐,他转学都办好了,开学跟你一个班。乐乐这孩子自尊心强,他不愿让别人知道他生病,为了不暴露自己的语言缺陷,他从不跟人来往,你是第一个能跟他说上话的孩子……爷爷知道你平时贪玩,但你开朗大方,是个热心肠的好孩子。我也不求别的,你俩开学后一个班,有空多帮我看着他点儿,有什么事了赶紧联系我。”
“行!”李非鸟一口答应地爽快。“从现在起乐乐就归我管了,我天天找他去玩,保准让他把什么冷暴力热暴力通通给忘掉。”
林老头苦笑一声,拍了拍李非鸟的肩膀。
这事就算这么应下来了。
可李非鸟没想到他出师未捷身先死,就从第二天起,林泉乐直接连门都不出,他连接触的机会都没有。
李非鸟每天早中晚各去敲一次林泉乐家门,有时候是林老头开的门,告诉他林泉乐躲在房间不愿意出来。有时候林老头不在家,林泉乐干脆不理他,任他敲空门。
李非鸟是个越挫越勇的性格。
他从书柜里找到一本《孙子兵法》,认真琢磨了“知彼知己,百战不殆”这句话。
然后身体力行,理论指导实践,发现根本原因在于自己表现得太过热情,让对方招架不住,得循序渐进才行。
于是他深刻地琢磨了一通,决定先观察林泉乐,了解对方的喜好,从突破口切入,制造共同话题,彻底让林泉乐放下防备。
说做就做。
林家大门紧闭,李非鸟索性爬上墙头,坐在墙头去观察隔壁院子里的林泉乐在干嘛。
林泉乐喜欢倒腾点小玩意,本来正在他爷爷的院子里埋头苦干,突然冷不丁抬头看见墙头上坐了个人不断晃腿,硬是吓出一身冷汗。
没来得及看见对方脸上的笑容有多灿烂,林泉乐拔腿就跑,收拾东西,快速溜进里屋。
李非鸟看见观察对象跑了,两肩一垮,也泄了气,灰溜溜爬下墙。
其实林泉乐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过于敏感。
自从搬进爷爷家,他总觉得有人在盯着自己看。
直到这次他在院子里倒腾他的小玩意儿,隐约听见围墙方向有动静,抬头一看,正好对上李非鸟的脸。
李非鸟整天穿这个背心短裤乱逛,从不防晒,背心底下的肤色和四肢差了两三度,他冲林泉乐笑,眼睛弯弯,鼻梁皱起一点小纹路,嘴角旁有两个米粒般的小窝,整张脸看上去痞里痞气。
林泉乐:“……!”
他居然能看见李非鸟的脸了。
这意味着李非鸟已经出现在他生活里太久,久到他都记住了这张脸,这样发展下去……
林泉乐心头一跳。
他不认为这是一个好征兆,他不想跟别人有太多交际。
为了及时止损,他叫爷爷一起,连夜用一圈铁丝加高了围墙。
第二天一早,李非鸟照例去爬墙,不料一头看见林泉乐半夜的“劳动成果”,有铁丝圈隔着他爬不上去,待在原地沮丧了三秒。
随后他视线一扫,看见墙根边上的苹果树,又振作起来。
他三下并两下爬上树,攀着树干朝林泉乐家院子看了看,没见到人影。
李非鸟想,都日上三竿了,林泉乐不会还在睡觉吧。
他眼珠一转一琢磨,又滑下树,跑到斜对面的严松家,敲开门。
“怎么是你?”严松一脸迷惑地给李非鸟开门。
“松松,借你家大白鹅一用。”李非鸟痞里痞气地笑。
严松跟他同龄,是隔壁班的学习委员,同时也是个刷题狂魔,一有机会就逮着李非鸟邀他一起写作业。李非鸟怕严松,一到假期都是有多远躲多远。
可这次不行了,他有求于严松。因为严松家有个宠物鹅,本来是当小鸭子买回来的,结果越长越大,养得膘肥体壮狂放不羁,轻易不敢带出门。
但这大鹅有个好处,就是嗓门够亮堂。
林泉乐不是不理他吗?李非鸟打算给他来个炸裂的,大鹅版闹钟,保准把林泉乐叫起来。
李非鸟把鹅夹在咯吱窝里,一溜烟儿爬上苹果树,大鹅双脚离地惊恐不已,伸长脖子嘎嘎叫。
“嘘,等会降落后再表演。”李非鸟双腿夹着树干,举起鹅头,瞄准林泉乐家院子,目测距离、风速、高度。
一松手,biu——
他把大鹅发射了出去。
“嘎!”
“啊!”
两道惨叫声接连响起。
和李非鸟预想的不同,怎么多了一道声音。
李非鸟探头朝下看去,却没见到鹅的踪迹。忽然,他动动鼻子,敏锐地嗅到飘上来一小股臭味。
李非鸟:“!”
坏了。
他慌手慌脚爬下树,连忙冲去隔壁,林老头刚出门没锁,李非鸟推门一看……
惨不忍睹。
谁能想到林泉乐居然蹲在墙边。
此时的林泉乐已经完全傻眼了,他本来蹲在墙根听隔壁李非鸟的动静,却不知道自己刚好卡在视线死角。
大鹅自由降落,正好落在他的脑袋上,林泉乐直接当了大鹅的肉垫,一人一鹅双双倒地。
以往在陆地上横行霸道的大鹅从来没有这样“高空飞行”过,吓得梗着脖子嘎嘎乱叫,尾巴一抬……
结果就是,林泉乐感觉背上一热,似乎有什么湿乎乎的,还一股怪味儿,他懵了,半天都没回过神。
直到大门被李非鸟这个罪魁祸首闯开,他看见来人脸上露出慌张的神色,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林泉乐眨了眨眼。
李非鸟嘴角抽搐。
然后,林泉乐挣扎着跪起来,大白鹅和它的排泄物滑落在地上。
李非鸟也弯下了腰,腿脚一软跪在地上。
他们面面相觑了三秒。
齐齐吐了。
李非鸟回家大吐特吐了三天。
林泉乐回家大洗特洗了三天。
从此本就心理疾病叠满的林泉乐又多了个debuff——严重洁癖。
就连鹅也一改往日猖狂,变得胆小怕事,走路都夹着脚。
这事一出,在教育上秉持放任政策的李非鸟爹妈也坐不住了,抄起苍蝇拍子把李非鸟揍得满院子跑。
李非鸟一边哭一边吐,他回忆起林老头看他的眼神,像是恨不得要把他打包发射到外太空。
迫于心理阴影,李非鸟每每看见隔壁大门和严松家的大白鹅,都会想起那天林泉乐的惨状,胃酸涌上喉头。
PTSD很严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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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非鸟一连哀嚎了几天。每到傍晚爸妈下班回家,他总会和着鸡飞狗跳的吵闹声,嚎上那么一嗓子。
林泉乐在隔壁听得胆战心惊,总怕李非鸟那竹竿儿似的身板被他爸妈给打断了。
他仔细想了想,这事说到底自己也有责任。李非鸟只是想和自己玩,没有别的心思,可他却一味逃避,最终闹了个这样的结果。
爷爷出门打太极,就剩他一个人在家,林泉乐觉得自己应该主动去看看李非鸟。
他抬起手,低头闻闻搓了三天已经发红变皱的皮肤,确认只有沐浴露和消毒水的味道后,磨磨蹭蹭出了门。
他站在李非鸟家门口半晌,不知道怎么开口。
这时,他余光一瞥,看见有个戴着黑帽子,一身黑衣服,看不清脸的人朝自己走过来。
林泉乐以为对方是只是路过,结果却没想到,那人在自己身边停下了脚步。
林泉乐环顾一下左右,发现这条路上只有自己和黑衣人。
那黑衣人却在此时开口了。
“小朋友,问你个事情。”黑衣人的嗓音听上去沙哑低沉。
林泉乐抿起嘴,警惕地转过身,面对黑衣人。
“你爸爸妈妈几点回来?在哪上班?”
林泉乐皱紧眉头,后退着朝李非鸟家门靠了靠。
那黑衣人边说边朝林泉乐伸出手来,手臂高度刚好卡在他的脖子处,似乎下一刻就要掐住他。
明明是艳阳天,他却像掉入冰窟一样浑身冰冷,林泉乐艰难地后退几步,额角渗出汗来,心脏咚咚地跳。
“别紧张,我就是问问。”那人渐渐向他逼近。
黑衣人张开手臂,一步步靠近将他围困其中,而他身后是李家紧闭的大门,已经没有了路。
林泉乐艰难地吞了一口唾沫,屏住呼吸,他想张口呼救,可他的病居然在这时候发作了,嗓子里仿佛含了块烙铁,滚烫刺痛,他发不出任何声音。
“乐乐,你来啦!”
救星一般的声音响起。
李非鸟听见外面动静打开了大门探头来看。
林泉乐骤然松了一口气。
他转身对上李非鸟从门缝里钻出来的一颗脑袋,头顶毛茸茸的,安心不少。
再回头去看那黑衣人。
那家伙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远了,只剩一个很小的背影。
“怎么了?”李非鸟傻乎乎地问。
林泉乐摇摇头没有回答,刚才那种惊魂未定的感觉还未消散,他开口就会结巴,颠倒语序,变得很怪异。所以他缄口不言,不想让李非鸟厌烦他。
林泉乐抿了抿唇,抬眼瞅着李非鸟的脸,发觉对方比三天前清瘦不少,渐渐地,他目光中带了几分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担忧。
“这是你第一次主动来找我!”李非鸟一扫颓靡,庆祝他们关系进展,兴奋地一蹦三尺高,“我就知道,真诚是永远的必杀技,我都努力了这么久,一定能感化你!”
林泉乐:“……”
看见李非鸟亮晶晶的眼睛,林泉乐嘴角弯了弯,也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