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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一次见发小 ...

  •   中伏天热得要命,李非鸟和他家大黄狗并排瘫在院子里的树荫下,地表翻腾的热气几乎快要把他给蒸化。

      他家住的这块地方是新开发的试点,叫夕跃镇,人口密度低,人均居住面积大,多是独门独院。看似青山绿水,天朗气清,鸟鸣蝉响的,可实际上地势低,属于洼地,空气循环流通不畅,热气散不出去,又闷又热。这边又提倡节能减排家家户户不装空调,像这种热伏天,放暑假的李非鸟只能在家和狗一起硬抗。

      李非鸟抓起前襟,抖抖他松垮的白背心散热,胳膊上挂着薄汗,就差没吐舌头了。

      忽然,他听见门口有汽车停下,李非鸟翻了个个儿,不是他家人回来,他就没起来看。

      他爸妈都在上班,小镇地方小四通八达,夫妻俩都是骑电动车通勤,何况这会也没到下班时候。

      隔着大门,李非鸟耳尖地听见后备箱打开又关上的声音,随后一道低沉的中年男人嗓音响起:“乐乐,你在这边要听爷爷的话。”

      李非鸟聚精会神地听门外动静,等了半天,都没等来另外的声音回应中年男人。

      倒是自己旁边的大黄狗一骨碌站起来,冲着大门的方向哈气摇尾巴。

      “乐乐,不是在叫你。”李非鸟拍拍狗头,让大黄狗坐下。

      又过了两秒,李非鸟听见外头传来巨大一声关门声,那中年男人的声音一下子变得很遥远,他听见那人在闷声抱怨。

      “养不熟的白眼狼。”

      轰轰,发动机打响,外头的车一脚油门扬长而去。片刻后,门口传出来两声压抑的深呼吸,那人踱了几步,有气无力地拍门。

      敲的是隔壁,李非鸟家的邻居,一个独居多年的孤僻老头。

      拍了许久,隔壁都没有人来开门。

      李非鸟一琢磨,突然想起来今天下午镇上老年活动中心有个法制安全讲座,六十五岁以上的老人都被拉去前排凑数,到场的每人还发袋洗衣粉,不过只有等到讲座结束后才能领。

      李非鸟抬起他的“真天才”电话手表一看时间,离讲座散场至少还得俩小时。外头那人等隔壁爷爷回来估计都得晒成人干儿了。

      况且他真好奇跟他狗叫一个名儿的人到底长什么样。

      李非鸟向来是想到哪就做到哪儿,他三步两步跨过院子,推开门,打开了一条缝,眯着眼往外面瞄。

      只见门口站了个跟他年纪差不多大的少年,立在及腰高的巨大行李箱旁边,白白净净手长脚长,眼眶通红,敲着隔壁紧闭不开的大门,唇半张,面上露出几分茫然无措的神情。

      “哎,以前没见过你,你不是这儿的?隔壁爷爷还没回来。”

      李非鸟探出头去,朝对方扬了扬下巴。十三岁的李非鸟已经进入抽条期,瘦得像根杆儿。他从开了两掌宽的门缝挤出去,好奇地打量面前这个少年。

      “汪汪!”大黄狗屁颠屁颠跟在后面也溜了出来。

      看见狗,白白净净的少年一怔,抓过箱子挡在身前,抿着嘴,后退几步。

      “乐乐!别叫!小心我揍你!”李非鸟见自家狗吓到对方,下意识呵斥道。

      大黄狗被训地呜咽一声,夹紧了尾巴。可没想到,同一时刻,那少年也猛然抬头,条件反射般露出惊恐的表情。

      李非鸟一看对方的脸,一拍脑门儿,回想起刚才偷听到的说话内容,后知后觉意识到,对面这哥们儿也叫“乐乐”。

      李非鸟是个自来熟,话又多,他看新来这男孩文文弱弱的,又跟自己同龄,不自觉多了几分亲近的意思:

      “呃……不好意思啊,我家狗好像和你同名了……不过没关系,我现在就给它改名!反正平时我爸叫它发财我妈叫它狗剩,我们家都各叫各的。诶对了,你大名叫什么?我是李非鸟,我刚才听见门口动静,听说你是隔壁爷爷的孙子?那我们就是邻居了。嘿嘿,你是来这过暑假的吗?这边夏天可不好过,热得厉害……”

      他一把推开自家大门,先把大黄狗撵进院子,再邀请少年进去。

      “老年活动中心离这边还挺远的,你给你爷爷打个电话,他回来之前你先来我家坐会儿,我给你倒点水。”

      不等少年反应,李非鸟一把拽起对方的箱子,二话不说就往家里搬。

      “这么重。”李非鸟本想故作潇洒地搬箱子,却没想到这银色行李箱比预想中重得多,握住把手猛力一提,差点没把腰闪了。但他碍于面子,悄悄背过身,龇牙咧嘴地把箱子往门里拽。

      “不……我……自己……”

      少年不知道如何面对这样热情的人,他恹恹的神色一扫而空,睁大眼睛,一张脸上满是惊讶和戒备,下意识就伸手按住自己的箱子,朝反方向拉。

      不料在两股相反的角力之下,箱子砰地一声弹开,里面的零碎掉落一地。

      这给李非鸟吓了一跳,提着个空箱子站在原地,他尴尬地看着地面散落一片的衣物、书、工具……茫然地眨了眨眼。

      他抬眼看少年的脸,发现对方也盯着地面上的零零散散的东西,正抿着嘴,浓密的眼睫毛在眼下投了一片又窄又郁的阴影。

      糟糕,他好像生气了。李非鸟暗戳戳地想。

      他麻溜地蹲下身,飞速补救,一股脑儿将地上的东西捡起来往行李箱装。

      “自己……我……来……”少年迟钝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别别别,我给你捡。”

      李非鸟手脚麻利地把地上东西朝箱子里丢,眨眼间就装得差不多了,还剩一个稍远一点的小型五金工具箱,就在少年的脚边。

      李非鸟伸手往那边去够,却在半路正好撞到对方的食指。

      很快,少年的那只手迅速蜷缩起来,牢牢地将被碰到的食指攥在手心,微微发抖着。他紧紧盯着蹲下帮他收拾东西的李非鸟,出神地看他头顶两个发旋儿,还有发旋儿中间支棱着的几根短发茬。

      李非鸟大大咧咧不觉得有啥,等他把箱子合好扣紧,一抬头,发现这人居然死死咬着下唇,眼神放空,脸颊边都是细密的汗。

      “你没事吧?”

      少年像是没听见,在手心不断搓着被碰到的右手食指,眼神直愣愣地盯着一处,像是陷入某种不好的回忆之中。

      李非鸟看了眼少年在阳光下白得反光的脸,挂在脸颊的汗珠莹莹发亮,想都没想,直接就从裤兜里掏出他的薄手帕,抬手就往少年脸上伸过去。

      不料少年反应特别强烈,在手帕靠近的一瞬间,双臂抬起护住头,立刻做出了防备的姿势。

      李非鸟愣住了,对方这副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要打人。

      “呃,没别的意思,就是给你擦擦……”李非鸟僵在原地。

      听见此话,少年眼皮一颤,在闷热的空气中,嗅到了清爽的柠檬皂香。他慢慢放下手臂,看着李非鸟的脸,眼神微动。那张边缘很薄,唇中丰润的嘴微启,齿间逸出了个谢字。

      “谢……”

      少年仓皇地接过,低头半晌,又抬眼,对他很认真地一个字一个字慢慢说着:“林泉乐,我叫。”

      终于知道名字了。

      李非鸟一挑眉,冲林泉乐大咧咧笑着:“跟隔壁爷爷一个姓啊,你果然是他孙子,那刚才送你来的是你爸?”

      林泉乐一顿,眼神移开,顺着李非鸟身后敞开的大门看进去。他爷爷家在左侧,与李非鸟家只隔一堵墙,墙边有一棵活了很久的苹果树,树干粗壮,枝繁叶茂,院子里大半阴影都是它提供的。

      几颗又小又青的苹果越过围墙,在他爷爷家的地盘上方悬坠。

      林泉乐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收回视线,垂下眼帘,既没承认也没否认。

      “乐乐!乐乐——爷爷回来了——”

      不远处传来隔壁林老头的嚷嚷,林泉乐神情一松,抓过行李退开了好几步,瞬间离李非鸟三米远,保持安全社交距离。

      突然被避嫌的李非鸟:“……”

      从远处走来的林老头格外晃眼,穿了个玫红色的POLO衫,下摆扎进裤子里,腰间还系了皮带,配合他一头根根直立的短平银白发,颇有几分老来俏的意思。

      这老来俏靠近家门,打量了一番李非鸟,丢下个充满深意的眼神,自言自语道:“原来是李家小子啊。”说完,便从皮带上解下一串钥匙,丁零当啷,径自开了门。

      李非鸟目送祖孙俩一前一后进家,盯着林泉乐后领口上面一截细瘦的脖子,脑袋一抽,冲人叫嚷了一句:

      “林泉乐,我明天来找你玩啊。”

      结果,他眼睁睁地看着林泉乐抖了一下,双腿大步迈开,走得更快了。

      李非鸟:“……?”

      见识完闷葫芦和谜语人组合的爷孙俩,李非鸟带着刚长出来的脑子回自己房间,刻意掠过摊在桌子上空白的暑假作业,扑在床上倒头就睡。

      直到他妈喊他吃晚饭,他也没醒。

      很内向,睡觉不敢轻易睁眼。

      李非鸟爸妈是对开明的父母,孩子睡过晚饭而已,小事一桩。

      结果就是李非鸟睡醒饿着肚子下楼时,天边只剩晚霞,透过窗映在厨房空空的锅里面,锃光瓦亮。

      “怎么不叫我啊。”李非鸟抱怨。

      正在重温《父母爱情》的李非鸟爸妈随口敷衍道:“叫过了。”

      “饭呢。”
      “吃完了。”

      “没给我留点?”
      “你不醒,谁知道你吃不吃。”

      李非鸟:“……”

      好的,2035年,增长的不止有国民经济和人口数量,还有李非鸟家与日俱增的亲子隔阂。

      早已习惯他亲爹妈秉性的李非鸟在门厅磨蹭了会儿,揣了自己的“真天才”电话手表,点开屏幕看了眼自己零花钱余额,决定出门觅食。

      他在还没关门的小面馆里匆匆解决了温饱问题,迎着夏夜昼长最后一点余韵,散步到河边消消食。

      河是人工河,水面很浅,堤也很矮,从他们镇子北边一直穿到南边,离李非鸟家挺近的,就隔了一条街。镇里的河段修了小桥,开辟了儿童沙滩,中段还修建了小凉亭,住的人晚上散步都往这边走,吹着河风,稍稍带走伏天的闷热暑气。

      李非鸟避开散步道,挑了个没什么人的角落,蹲在岸边玩打水漂。

      看了眼时间,才晚上十点不到,他爸妈虽然管得宽松,但原则还是有,给他设了门禁,不许在外面夜宿,十点半前必须回家。

      李非鸟贪玩,一开始还觉得烦,但上次听他爸说了个事,硬生生吓得不敢晚归。他爸说,他们这有小年轻是清晨从网吧回家的路上失踪的,在相隔几千里外的地方找到了尸体,发现时已经被割了两个腰子。

      他爸描绘得有声有色,血呼啦差的,李非鸟听了后连做两晚噩梦,这事儿简直可以排他童年阴影前三名。

      他在路边找了一把又扁又平的鹅卵石,打算扔完最后几个就往回溜。他用手平捏着,靠食指去推。

      眨眼间石子咚咚咚在水面上弹跳三下,砸出最后一簇水花便沉了下去。

      李非鸟满意地拍拍手,正准备再来一次。

      忽然,他前方出现了一道影子,有什么人悄悄靠近,立在了他的身后。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一次见发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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