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谒金门》长歌未语

35、第 35 章

　　太子是想要赶尽杀绝啊！

　　她的眸子顿时冷了下来，道：“我要进宫！”

　　上阳宫那几盆名贵的兰花已经开败了，取而代之的是刚从洛阳送来的牡丹。碗口大的花开得十分绚烂雍容，其品种也同样是分名贵。而出现在这座宫殿里的东西无一不精巧，光是她手里用来喝茶的茶盏都是定窑产的雨花青，听说连皇后宫中都没有。

　　钟杳杳坐在殿内，一边喝茶一边等待。她不是一个喜怒形于色的人，哪怕此时心里已经是一团乱麻，但面上仍然是一贯的从容镇定。

　　大约又等了半柱香的时间，姜柔才在两名宫女的搀扶下赶来。她已怀孕六七个月，肚子高高隆起，行动看上去不如以往方便。身形也圆润了不少，不过却越发显得娇艳俏丽，面容上笼罩着一层母性的柔辉。

　　她腰间佩戴着一块水头极好的玉佛，那是相国寺的主持亲自在佛前念了三日经开光过的。宣德帝特意吩咐下来，说是能保佑她平安生产。

　　两人一见面，姜柔便拉住她的手满含歉意的道：“对不起杳杳，我来晚了。自从怀孕之后，我每每都要睡到傍晚才醒。偏生这几个不醒事的，知道你来了竟然也不知道叫醒我，害得你在这里等了这么久。”

　　跟在她身后的那几个弓弩都哭丧着一张脸，显然是挨过骂了。不过若不是宣德帝吩咐过不许有人去打扰淑妃午睡，她们怎么敢把自己晾在这里？

　　钟杳杳莞尔一笑，道：“也没有等很久，娘娘现在身子重，应该多休息休息。”

　　姜柔挥手让那些宫女都退下，拉着她重新在椅子旁坐下，问：“怎么晚了，你怎么进宫了？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她没有拐弯抹角，直接说了出来，反正姜柔也不是外人，用不着提防，“娘娘可曾听说御史大夫李宴明贪污一案？”

　　“略有耳闻，怎么？此事与你有关？”

　　她点了点头，沉声道：“记载严清罪证的那册账本是我在漕县县令的府上发现的，也是我将账本带回京城然后交到了李大人的受伤。”

　　姜柔杏口微张，一脸的惊讶。

　　“李大人为官清廉，绝不可能受贿。严清背后的那群人想要保下他，故意设下这个局。李大人是因为我才会卷入到这场是非当中，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被贬去岭南，还请娘娘帮帮我。”

　　姜柔眉头紧促，思索了一会儿才道：“我能帮你的只有求皇上多宽限几日，好让你有时间去证明李大人的清白，至于该怎么证明还要看你自己，不过......”

　　她顿了顿，又道：“最后的结果恐怕不是你愿意看到的。”

　　钟杳杳明白她的意思，心口像是堵了块石头般沉甸甸的，“多谢娘娘，不管如何我都要试一试。”

　　“你先别着急走，待会皇上便会过来，你也一起见见吧。”

　　其实她从方才起就觉得奇怪，以往这个时候宣德帝都会在上阳宫陪着姜柔，所以在来的路上她还思考了一会，待会如果见到宣德帝自己该如何开口，没想到他今天居然没在。

　　姜柔似乎是看出了她的疑惑，笑道：“皇上现在在愉美人和丽美人宫里。”

　　“愉美人和丽美人？”

　　宫里何时多了这两个人，她一点消息都没有听到。

　　“前段时间你一直卧病在床，难怪会对此事不知情。这两个人是宋大人送进宫来得，被皇上册封为美人，只不过还没有举行册封仪式，皇上这几日一直待在储秀宫。”

　　愉美人和丽美人是一对孪生姐妹，所以一同赐居在储秀宫。愉美人善舞，丽美人擅歌，听说两人还生了一幅好容貌，是宋观花了大价钱精心调教出来的，趁着姜柔有孕不能侍寝之际送进宫来。

　　她们服侍男人的手段颇有一套，特别是在床上。两人甫一进宫便获得宣德帝的宠爱，几乎夜夜颠鸾倒凤，有时三人还一起，夜里当值的太监烧水都烧到手软。

　　钟杳杳后面得知这件事情的时候，表情像是吞了只苍蝇一样难受。

　　愉美人和丽美人比姜柔还要小两岁，原以为宣德帝对姜柔是真心实意的，没想到这么快宫里就又多了两个人......

　　姜柔本人倒是比她要看得开许多，轻轻拍了拍她的手，道：“你不用担心我，皇上心里是我的。”

　　最是无情帝王家，这话怎么听都觉得虚。不过钟杳杳也没有表现出来，回了一句“嗯”。

　　说话间，外面忽然传来一声“皇上驾到。”

　　两人立即起身，只见身穿一袭明黄色龙袍的宣德帝在一众宫女太监的簇拥下走了进来。

　　她上次见宣德帝还是在上巳节的宫宴上，仅隔数月，宣德帝看上去似乎还和以前一样，但又隐隐觉得哪里不同了。之前从未感觉到他有老态，但这次却不同，像是身子被人给掏空了，脸色虚浮，眼神也飘忽不定。

　　“参见皇上。”两人一同行礼。

　　宣德帝急急上前扶起姜柔，“爱妃快请起，小心伤到腹中的胎儿。”

　　姜柔弯眸一笑，声音似轻纱般温柔动听，“多谢皇上。”

　　宣德帝见状，心神猛然一荡，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用力揉了揉她的小手。然而那也是杯水车薪，远灭不掉心里的那把火，琢磨着等她生产完后定要将现在欠下的全都补回来。

　　姜柔羞红了脸，嗔怪的瞪了他一眼，轻声道：“杳杳还在这里呐。”

　　宣德帝这才看向钟杳杳，“杳杳，你怎么进宫来了？”

　　钟杳杳屈膝郑重的行礼个搭理，刚想要将来意说出来，不料却被姜柔打断了。

　　“皇上，杳杳知道臣妾一个人无聊，所以特意进宫来陪臣妾说会话。”

　　钟杳杳顿了顿，不知她想做什么，于是按捺住暂时不动声色。

　　宣德帝摸了摸她的小脸，道：“原来如此，爱妃如果喜欢，可经常召杳杳进宫陪你。”

　　“多谢皇上，”姜柔娇媚一笑，又道：“皇上，臣妾听说您要将御史大人李宴明贬去岭南？”

　　“爱妃怎么也关心起这件事了？”

　　姜柔嘟了嘟嘴，娇嗔的道：“臣妾是听人闲聊时说起的，您不许臣妾出去，臣妾每天都快要无聊死了。”

　　宣德帝最吃这一套，闻言哈哈大笑起来，“爱妃是在埋怨朕没有陪你？”

　　“臣妾哪敢啊？”

　　“李宴明辜负了朕对他的期望，身为御史大夫居然敢贪赃枉法，贬去岭南已经是朕从轻发落了。”

　　钟杳杳隐藏在袖中的手猛然间收紧，神情晦暗不明。

　　姜柔看了她一眼，道：“可杳杳发现了李大人被人诬陷的线索，方才正和我说起这件事情呐。”

　　“哦，是什么线索？”

　　她忙将红珊瑚的疑点说了出来，可宣德帝听后却根本不为所动，“东西是在李家发现的，证据确凿，谁也无从抵赖。至于你说的疑点，也有可能是临海知府自己从别的地方搜寻到礼物，算不得是线索。”

　　确实，如果是从这个角度解释，也能解释得通。

　　钟杳杳咬牙，提起裙摆跪了下来，道：“皇上，臣女有办法可疑证明李大人的清白，只求你宽限几日，等看过证据后再做定夺。”

　　她现在哪里有什么办法，只是想着能拖一天便先拖一天。

　　宣德帝脸上涌现出一股不耐烦，方才在储秀宫和两位美人嬉戏的时候就因此被太子打搅了好事，眼下到上阳宫又被她打搅了。心中烦躁不已，语气也变重了，“你是想说朕错了？！”

　　钟杳杳一顿，哑然道：“臣女不敢。”

　　姜柔见他似乎是动了真怒，忙打了个圆场。扭腰贴上去，柔若无骨的纤手在他胸口顺气，“皇上息怒，杳杳只是一时心急，并不是有意要顶撞您。看在臣妾的面子上，您就饶了她这次吧。”

　　宣德帝拍了拍她的手，脸色这才缓和下来，“此事朕已经交给了太子，你就不要再插手其中了。朕听说你前段时间又犯了病，既然身子不好就待在府里好好修养，早日为钟家开枝散叶才是正事。”

　　“.......是。”

　　若是其他人，她定然还会再上前理论几句。可这是皇上，上赶着和他唱反调，不是存心在找死吗？可她又不甘心，不甘心让一个好人蒙受不白之冤。

　　虽然在来得路上她便预料到可能会是这个结果，可当亲耳听到还是觉得失望。李大人殚精竭虑，难道不值得费心再调查一番？

　　悔恨和怨念相互掺杂，她当时的脸色一定十分难看。

　　宫门马上就要落锁，落锁之后所有人都无法出去。所以钟杳杳没有久待，只小坐了片刻便告退离开，姜柔忙让自己身边贴身的宫女秋蕊送她出去。

　　走在长长的宫道上，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两侧高耸的宫墙好像吃人的恶鬼，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秋蕊忽然道：“郡主可是还在为方才的事烦忧？”

　　钟杳杳疑惑她居然会说这个，于是点了点头。

　　“郡主可知皇上为何不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