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谒金门》长歌未语

33、第 33 章

　　然而接下来的几天都没有任何事情发生，就在钟杳杳以为那只是自己错觉的时候，忽然传来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李大人被打人了天牢！

　　彼时，她正坐在院中的琼花树下与裴景策一起喝茶。听到化碧的禀告，手下意识的一抖，杯中还滚烫的热茶顿时全洒在了她的手背上。白皙的肌肤红了一大片，疼得她“嘶嘶”直抽凉气。

　　化碧惊呼，“郡主，您没事吧？！”

　　一旁的裴景策见状，眉眼微沉，立即拉起她进了屋。然后端来一盆冷水，将她的手整个浸泡在冷水当中，那种灼痛的感觉这才稍又缓解。

　　化碧急忙道：“奴婢这就去请太医。”

　　“慢着！”她心里想着李御史的事情，根本顾不上自己的伤势。任由裴景策替她处理，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化碧看了看她的手，一时间拿不定主意，不知应该是去请太医还是先回话。迟疑了片刻后才道：“今日在朝堂上，有人参奏李大人贪赃枉法，皇上便派人去李府搜查，果然......找到了赃物。”

　　“这怎么可能？！”

　　要说朝中有大臣在暗中受贿，她绝对相信。但是要说那个人是李御史，说什么她都不相信。

　　李御史为官清廉，家里连奴仆都没有几个。他体恤百姓疾苦，还将自己本就不多的俸禄拿出来救济穷人，开办医馆。这样一位正直廉洁的好官，怎么可能会受贿？

　　化碧道：“李大人自己并没有收受贿赂，问题出在了李夫人的身上。前几天临湖知府回京述职，那知府与李夫人是老乡，所以过府拜访。临走前，送给了李夫人一件价值连城的红珊瑚。”

　　钟杳杳眉头紧蹙，已经猜到是怎么回事。她和李夫人以前在宴会上见过几次，和李大人一样也是个清正有傲骨的女子。她不可能明知这是违背自己夫君的意愿也要收下礼物，多半是被别人算计了。

　　结合之前的种种，这么做的人只可能是太子。

　　没想到为了保住严清，他们竟然会用这么卑鄙的手段去陷害一个忠义之臣。身为储君，
　　带头乱政，何其的讽刺？！
　　化碧忧虑不已，“郡主，咱们现在该如何是好？”

　　她抿紧唇角，眼眸冷了下来，道：“去备车，我要进宫。”

　　说着，就要将手抽出来。

　　谁料裴景策却拽住她又按会在水里，头也不抬的道：“时间不够，还要再泡一会。”

　　“没事，这点伤不算什么。”

　　她又丑了两下，可裴景策还是没有松手。她心急如焚，有些恼怒起来，“你，这是何意？”

　　裴景策静静的看了她一眼，道：“我劝郡主还是不要插手此事为好。”

　　钟杳杳颇觉得奇怪，以前他从不会对自己的事情发表任何意见，都是一幅置身事外、冷眼旁观的态度，今日怎么一改故辙？

　　“为何？”

　　“严清的案子证据确凿，皇上亲自下令，命三司会审。可饶是这样，案子依旧还是一拖再拖，郡主难道就没有想过为什么？”

　　裴景策顿了顿，又道：“刑部虽然是太子的人，但仅凭太子是无法做到这个地步的。”

　　她顿时想起之前李大人曾经和她说过翊卫营指挥使宋观也为严清说清，如今朝中大权尽数掌握在曹宋两家手里，太子与曹家交好，势力上略压宋家一筹，但也只呈分庭抗礼之势。如此说来，这其中竟然还有宋家的手笔？

　　严清案影响如此恶劣，天子亲自下来都推三阻四，如今的朝廷究竟烂到了何种地步？

　　泡够了时间，裴景策将她的手拿出来，扯过一旁的帕子递过去。然而钟杳杳正在沉思，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个。他只好收回来，自己细细擦拭残留在上面的水渍。

　　钟杳杳的手骨节分明，指尖是漂亮的肉粉色。他一根根的擦拭干净，忽然觉得这样很有成就感。嘴角不由自己的勾了勾，也不急，慢慢的一点点的而擦拭。

　　待全部擦干净后，又拿来药膏，均匀的涂抹在被烫红的地方。一边涂抹，一边淡然的道：“你就算去了也于事无补，还有可能把自己也搭进去。”

　　钟杳杳一愣，顿时明白他此话是何意。

　　之前那场刺杀就是个警告，警告她不要再多管闲事。难怪行凶之人敢如此猖狂，原来是有恃无恐。她咬牙，道：“李大人事因为我才会趟入这滩浑水当中，我不能坐视不理。”

　　说罢，用了点力气推开他，拂袖朝屋外走去。

　　裴景策没有涂抹完，还沾了点凉润的药膏在指尖。看着自己手里空空如也，不知为何竟然莫名觉得有几分失落。

　　不过钟杳杳也没有直接进宫去向皇上求情，还是听进去了他方才的话，转而去了刑部的大牢。

　　看在她的面子上，皇上或许会网开一面。但眼下最重要的是找到证据，证明李大人的清白。

　　然而坐在马车上，当最初那股愤怒涌上头的感觉退去后，她才真正的意识到这件事情有多么棘手。

　　李夫人肯定不会收受贿赂，那么临海知府送东西过来的时候必然是做了伪装，让李夫人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收下了那株红珊瑚。但问题是李夫人确确实实的收下来，那株红珊瑚也确确实实是在李府找到的，证据确凿。

　　你要说李夫人不知情，别人未必会相信。想要证明他们的清白，唯一的突破口便是那个临海的知府，只要让他承认是自己构陷李大人，事情便有转机。

　　只可惜太子也定然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想让临海知府坦白是很件很困难的事情。而且仅凭一纸口供，显然不够有说服力。

　　看似只是一桩简简单单的陷害，手法也远算不上高明，可要破局却是如此的艰难。

　　行贿虽然不至于被问斩，但李大人之前曾参奏过严清行贿，这件事情陡然之间也变了个味道。试问一个自己都收受贿赂的人，他的话能可信吗？

　　也许这两件事情并没有必然的联系，百姓却不会这样认为。上奏者必须要完美无缺，不然性质就会冠上不同的含义。任何道德上的瑕疵都会被无限放大，然后变成洗脱罪名的理由。

　　她在想如果最后就算是证明李大人是清白的，大抵也会有人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他肯定也有问题，不然怎么会被陷害成功”诸如之类的话。

　　人心与太阳，都不可直视。

　　这其实也怪她自己太过放松警惕了，以为证据确凿就能万无一失，没想到连累了李大人。

　　文人重风骨，一旦坐实了污名与杀了他何异？杀人诛心，不外如是。

　　来到刑部的大牢，守在门口的竟然是上次那个不给她生火的狱卒。

　　那狱卒看到她，笑得脸上满是褶子，恨不能将腰弯成对折，“郡主，什么风把您的大驾吹到这里来了？”

　　钟杳杳懒得搭理他，只是道：“我要见李大人。”

　　“这........李大人是重犯，您要见他恐怕不合规矩。”

　　她冷笑了声，抬眸睨着那狱卒，“皇上尚为定罪，你怎么就判定他的是重犯？本郡主竟不知，你比皇上还厉害？”

　　那狱卒吓得额头冷汗直流，忙不迭的道：“不敢不敢，小人不敢。”

　　“别废话，带本郡主进去！”

　　“是是是。”那狱卒顿时不敢再多言，引着她往里面走。

　　第二次来这里，钟杳杳竟然隐隐有种轻车熟路的错觉。说来也巧，李大人被关在了她上次待过的那间牢房里。

　　他背对钟杳杳，盘腿端坐在破旧的木板床上。饶是身处在如此环境中，他的腰背也依旧挺直，如同悬崖边傲然临立的松柏。身形清癯萧索，抬头看着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心里很不舒服，声音沙哑的唤了声，“李大人......”

　　李宴明回过来，见到时她，勉强扯了扯嘴角，“郡主，您怎么到这种地方来了？”

　　她挥手让那个狱卒退下，道：“我来看看你，今日在朝堂上的事情我都听说了，到底是什么情况？”

　　事情和钟杳杳猜想的差不多了，那临海知府之前便和李家有往来。此次回京述职带着家眷上门来拜访，并且送给李夫人一些当地特产，都是些不值钱的小玩意。

　　李夫人起先并不想收，但是临海知府再三请求，她实在推脱不掉，这才收下了。李夫人也怕给自家忍来不必要的麻烦，收下时特意命手下的人细细查看过有无贵重的东西。

　　谁料还是着了对方的话，那株红珊瑚竟然藏在了箱子的隔层里。

　　李宴明叹了口气，“此事也怨不得她，是我太不小心了，听她说起这事后也没有再仔细检查一遍。”

　　钟杳杳拧紧眉头，很是自责，“要不是我，你也不会落到如此下场。”

　　“这如何能怪郡主？为君进谏本就是身为言官的职责，我只恨自己是识人不明。”

　　她沉默了一会儿，问：“既然临海知府与你是故交，为何要设计陷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