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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32章 ...


  •   顺着古河道,江水由静转湍,浩浩汤汤奔涌而去,耳边似有雷声响起,由远及近,响声渐喧,隆隆作响,激起一腔豪迈。

      谢寻与花星移立在船头,任风翻卷着衣袍,船工们各在自己的位置扬帆掌舵,哪怕前方是险流,在行船老手们这里,似乎也无所畏惧。

      古河道尽头,便是个三汊口,靖江势必要南下,澄河却从西奔来,古河道被截断在北上的路,再不得前行。孙不落带着船工,对花星移道:“小侯爷,前方是三汊口,已由不得行船。”

      花星移便让人把船停了,若站在山巅往此处俯视,便见大船在此中竟像一头微小莲蓬,见天地,见众生,唯独不见了自己。

      谢寻望着三股湍流相竞的场面出神,心中翻腾不已,天边的雨云已散了,黄昏还给天幕半刻空明,上方澄澈冷静,下方翻滚浑浊,站在天与江面的交接处,他二十多年的人生,却头一回有了实感。

      他是不能久久吹风的,宝川见陛下失神,便只在一旁静悄悄把披风给陛下披上了,花阳见状,也拿出了花星移的披风,作势要给主子搭在肩上。

      花星移首次见到了书中描述过的场面,内心无法平静,皮肤也觉得微微炽热,便拒绝花阳,反而是谢寻说刚饮了酒,被风吹着,反而容易伤寒。这才让花小侯爷不情不愿地接了披风,却没能好生披着。谢寻轻轻摇头,将肩膀处为花星移整理了,才移开手。

      “花兄很喜欢这里。”谢寻说道。

      花星移转过身,半靠在船栏上,眸光中盛了半座银河般,亮闪闪的,他说:“自然是喜欢的,显都逼仄,江南岸又太秀婉,此处宽阔豪迈,谢兄难道不喜欢?”

      谢寻点点头道,“我与花兄爱好大多一致,又怎么会不喜欢呢?”

      花星移扭头,看向一旁的人,他今日一身青白,批着素淡披风,与桌上青花的瓷盖碗相得益彰,确是他所喜欢的意蕴,若说他们爱好一致,也不是不可以。而被打量的人正微微弯着双眼回应着他的打量,只觉得小侯爷这般模样倒是有趣得紧。

      然后谢寻冷不防觉得心跳漏了一瞬,身周是滚滚如雷的滔滔江水,在如此宏大之间,他却能意识到这般微妙的变化,这于他,的确是难得的体验,却是神色不改问道:“是我身上长花了吗?”

      “谢兄身上没有长花,我瞧着谢兄像枝花。”像一蓬出水青莲,清净自矜。

      小侯爷一打趣,让谢寻转移了心思,他笑了笑,不在意花星移的揶揄,看着湍流道:“这里本该是北上的捷径,却被澄江拦着,北运粮草的水路便多绕了不知几许。”

      花星移本就在思考如何将话头引到河上去,想到此行目的,以及原著中七年后的灾难,他不由自主叹息:“岂止如此,沿途闸口年久失修,堤岸损坏,若是赶上雨多风多的年份,三汊口倒灌,洪灾泛滥,江南一带便必要受灾了。”

      “听说花兄最近在宁县、樊县做了好事,帮两县解了修堤困境?”

      谢寻听花星移此言,必是要多问的,伤势渐好的他,早已让暗卫把各处消息无保留地递给他,多事之秋,他怎么能又怎么放心真的对外界置之不理,安心猫在此处不问世事?

      “不过是举手之劳,略尽绵薄之力罢了。”花星移将做过的事情三言两语带过,不想解释更多,事情是他做的,但缘由却又那般不可言说。

      “是做了一件大好事。”谢寻只不由自主叹道。

      大江温柔时,便蕴养一方土地,大江不愿时,便轻易能将一切毁灭,而花小侯爷看似不合时宜的做法,恰恰给他提了醒,沿岸的防洪工事,是要好生整饬一番了,工部那帮人清闲惯了,食君之禄,也是时候为君分忧了。

      谢寻想着等显都的事情干净了,便要将防洪工事提上日程,一则政令要早日颁布下去,有许多疏漏自然早日发现,二则遇到老古董们的推三阻四必是不可少,也能好生与他们拉扯一番。

      他从前总觉得心累,尤其是钱阁老那一番老派酸儒的做派,更让他疲于应对,但不知为何,今日他只从心底升起了一股子干劲,将心底的疲惫填满。他想,不知道这是不是花星移带来的改变。

      思绪刚回笼,却听花星移在一旁天马行空道:“谢兄,你看从北到南,靖江绵亘至此,若是有一条大运河该有多好?到时候从显都到江南运来炭和棉,从江南到显都运去粮和油,南北互通,何愁不赚大钱?”

      提起赚钱的事,似乎让花小侯爷的双眸更加亮了几分,但谢寻见到的不是沉溺金钱欲望的世俗,他只觉得花小侯爷的目光直白单纯,说起这些来,似乎也没有存过丝毫杂念。

      “运河?倒是听说古人开凿运河,是为了运输军马和粮草,可战争中互相倾轧都顾不过来,最后大多荒废了,没听说有能南北贯通的。”

      花星移直了直肩膀,看了他一眼,眸光却转了方向,似乎看向一个更为渺远的地方:“乱世与盛世不同,君主与君主又不同,端看是存着怎样的心思。”

      “怎么说?”谢寻问。

      “我曾经读过一本野史,一位皇帝为了能时时观赏到江南的花,便让人一路开凿大河,他在后面带着宠妃一路跟着,吃喝玩乐,不顾百姓死活。后来大河凿通了,花开了,国却败了。”

      “看来大运河轻易凿不得。”谢寻叹。

      天幕渐渐染上淡淡的灰,大船启程返回,花星移坐在木椅上,让花阳倒了新泡的茶,分了谢寻一杯。

      “这倒不像是谢兄说的话。”花星移道。

      “我为何就不能这样说?”

      花星移戏谑挑了下眉,“精明的商人都往长远看,修建运河投入的银钱和人力就像做一门新的生意产生的旦夕的遭损,但从长远看,回报远远大于付出,若我是皇城中那位,我会觉得这生意很值得。”

      “看来做生意的门道,我还要和花兄好生学学。”他似乎不介意花星移言语中的轻狂,只道是不知者无罪,丝毫不予介意,反而对这一套说法感了兴趣,这位花小侯爷脑子里怎么这么多新奇东西?

      “谢兄莫要与我开玩笑,你比我年长,自然是我向你学习才是。”花星移假装谦虚,顺便调侃了下谢寻。

      ‘年长’的谢兄果真有些不高兴了,花小侯爷这是嫌弃他老。

      细数短暂相处的这段时间,他被嫌弃多少回了?嫌弃他赖着不走……嫌弃他不会杀鱼……今日竟还嫌弃他年纪大!

      莫非在小侯爷眼中,他竟是这般遭人嫌弃?谢寻不知,在花星移眼中,他确实除了脸一无是处。

      谢寻此时却机敏地提出了一个问题,恰恰证明他并非一无是处,毕竟绣花枕头上真真也绣着精致的花儿呢,当然,这也是他真切经历,面对过的局面:“可若是短期内不见回报与好处,谁又能将此事好生推动,并最终完成呢?”

      花星移抿了口热茶,雨前新芽被泡出了甜香,他心满意足悠然自得,隐在薄暮微光里轻飘飘回答道:“运河工事,动辄五六载……”

      “但漕运、口岸,却能提前布置,开了口岸,通了漕运,哪怕只是短途间的流动,亦能产生可观的税银,再以此部分税银填补修筑运河的缺口,就算是一向抠门的户部也不能阻拦。若是加设漕运衙门,与正式衙门一道专管河运,就算是户部也不能多加干涉,便更能将库银灵活运用,钱能生钱,关键看如何使用。”

      谢寻受到启发,多出来的资源,便正好用来对各方进行分配,填补周围群虎环伺的胃口,使他们得到满足,那么他想做的事情,自然就能顺利进行下去了。

      困扰过谢寻的难题,被花星移这么轻易地找到了应对之策,谢寻侧目:“花小侯爷是治国之才,经商可惜了。”

      对这般评价,花星移宁愿敬谢不敏,毕竟是这是东方国度几千年的经验积淀,与他花星移无有半毛钱的关系。但若是能将之合理运用,改变这个世界里那些本不该覆灭的炮灰的结局,其中自然包括他自己,他会感谢自己十几年的教育没有白受,他将感谢国家,感谢为教育事业贡献终身的人们。

      花星移道:“士农工商的分水,不过是千百年的成见,行当之间,本无高低贵贱。”

      身处门第之间,却能摒除门第之见,谢寻此时见花星移,觉得他像是个难得的宝物,心下对于他‘紫微星’身份的猜测,便愈发笃定了。

      花星移爱品茶,品味美食,喜欢穿漂亮衣服,生活中的各种细节都尽量穷尽讲究,会杀鱼,但不会钓鱼,会想到很多新奇的字句和故事。

      他周身充满神秘和烟火,像落入凡间的小神仙,兼具灵动和深邃,单单不像是人间众生里的一员。

      他像只制作精美的美人灯儿,不知被谁握在手中,风一吹,就要飘远了,不像是幼时母后给做的纸鸢,至少还有根细绳在手。

      谢寻想,花小侯爷若是那飘飘悠悠的小船,可能让这小船停靠的岸在哪里呢?若这里不是花星移的停留之处,在往前漂流的途中,小侯爷是否也会回头看一看,这样一眼便能发现来自他的追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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