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相遇计划》剪春雨

43、双刃

　　首演倒计时五天，合成日。
　　“合成”可以理解为“组装”，《露水》各零件拼在一起，做最后的打磨，大家终于从排练厅走上《露水》的世界。
　　“这边是休息室。”
　　“化妆间。”
　　“走到尽头就有厕所。”
　　“离舞台最近的洗手间在这里。”
　　“劝大家别点外卖哈，不让送进来的，要跑很远拿。点的话地址填北门。”
　　“有任何你们觉得要加强防护的地方，比如哪哪转角忘贴安全胶带了，都及时告诉小方或我！”
　　阿常带演员们走了遍迷宫似的演出现场，介绍剧场规定：“大家看一看，确认的话就签字领通行证了。”
　　合成是带妆造的，因为灯光打在不同材质和颜色布料上，会有些许差别。化妆室大家插科打诨，闹着闹着，对彼此的称呼变成戏中名。
　　收拾齐整了，钱悦在过道与蒋京雪打照面，偷偷拉手：“哟，沈铠。”
　　“别这样，阿努，”蒋京雪严肃地拍开，“我们在这个世界不认识。”然后离开前摸了把他大腿。
　　第一天先排cue to cue，导演工作台前的戴任真拿着激光笔射射射，即使有麦和金嗓子喉宝帮忙，说话声还是哑了。
　　钱悦团队给大家带了凉茶润嗓子，一茬茬往里运，除此之外他们的任务是防代拍。场馆出入十分严格，除了查通行证，还要刷人脸验身份信息，没有预录身份证号的人进不来。然而今早还是逮住个不知道从哪钻进来的。
　　只能守株待兔了，粽子心想。
　　几乎是想到啥来啥，戴任真突然呵道：“谁在上面？！”
　　黑漆漆的观众席二层，有个人影正打着手电走动，听到呵斥也没停下脚步。
　　“回话！别走了！”
　　光亮不紧不慢地平移。
　　“阿常，是你那边的人吗？”
　　“不是啊……”
　　最后把灯打过去，才发现是安保人员。戴任真哭笑不得，语气松下来：“大哥你在那上面干啥呢，还不理我。”
　　小插曲，幸好有惊无险。台上的钱悦轻叹了口气，接着排。
　　粽子瘫回座位上刷群聊，aka舆情监控。她有几个小号，唯粉的，CP粉的都有，在各大群聊潜伏多年。小道消息和路透往往最先从群里发酵，而不是微博。
　　【money happy唠嗑[8]群[禁]截图】
　　—悦悦到H市了？
　　—前几天就到了
　　—[分享链接：震惊！钱悦主演的话剧班底居然那么牛！]
　　—哪家酒店啊，还是MW么
　　—不知道，没跟剧组住一起，他订了四家，但好像都是障眼法没住
　　—AZ代言到期了吗，我看店里没悦悦了...
　　—大家把《露水》观剧礼仪转到各个群里??????这是锐第一部话剧必须重视！！！别闹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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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转了
　　—没抢到票啊啊啊啊啊啊这次为啥连录入都么得，有钱没处花
　　—只能说这次主办良心过头了，我票圈的牛都在骂呢，少赚辆法拉利
　　—[分享链接：我正在抢到A城的火车票，请求助力]
　　—铺广场的安利文案也转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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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妈的一想到那个吊人蒋也在我就不爽
　　—艹，在隔壁群看到路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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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角度的清晰点
　　—[分享视频]
　　粽子看到各角度的路透图频，“噌”一下从座位上蹿起来。台上走位的钱悦见状，料到下一步她要喊安保队满场子逮人了。
　　从她反应过来到现在，观众席依然是黑暗无声，像沉默的宇宙。你完全想象不到里面到底藏了多少代拍，而他们又是怎么肆无忌惮地摸进来的。
　　打地道战似的搜了圈，毛都没有，但不意味着他们已经走了。
　　疯子见太多，钱悦心情其实没什么起伏，漠然而无奈。
　　正好排练告一段落，钱悦从舞台边跳下来，跟戴任真道歉。还没说几句，突然有人疾步而来：“蒋老师出事了！”

　　蒋京雪今天莫名特别想吃桥头排骨，最好是撒了梅子粉的，奈何懒得跑大老远取外卖。心心念念了一上午，最终食欲战胜惰性。
　　秋意微凉，走几步其实还舒服的，骑手来电话说还有三分钟左右到，他便加快了脚步。隔着道闸，他看到北门口聚集着一些黑夹克中年男人，拜互换经验所赐，蒋京雪能猜出他们八成是黄牛。
　　其中还有个红发女很扎眼，化成灰他都认识——经常跟着钱悦的私生，之前在N市，她还指着他俩鼻子骂。
　　蒋京雪多留了个心眼，打电话给骑手，请人把东西放保安亭。边说边往后退，跟外头的人保持距离。
　　谁也没想到，红发女会突然翻过道闸，不要命似的向他冲去。
　　不明液体迎面泼来的刹那，蒋京雪大脑空白，只本能地往旁边奋力一滚。人在情急之下会爆发出惊人的潜力，他回过神来时才意识到自己居然翻滚了那么远。红发女被两个保安按在地上，歇斯底里地骂：“啊啊啊蒋京雪！你这个死婊子毁了钱悦！”栏外，黄牛代拍们推搡着举起手机。
　　为了吃这顿桥头排骨，代价是差点被泼硫酸。
　　蒋京雪先是去医院做检查确认无碍，又去警察局做了笔录。钱悦全程都陪在身边，在车上死死扣着他的手，但一到公众场合又克制地放开。回剧场时排练已经接近尾声了，阿常召集大家开了个会复盘，今日开工时大家有多欢乐，现在就有多沉重。
　　“热搜炸了。”粽子告诉他们。
　　上热搜又如何，人们真的关心吗？也不见得。
　　人都走得差不多了，钱悦还坐在舞台边上，出神地望着观众席。事故发生后，他变得异常沉默，必要说话的时候，也是零星几个字往外蹦。
　　看下午钱悦跑来时的表情，蒋京雪还以为自己身中八百支箭，满身血窟窿，命不久矣了。
　　他曲起腿坐在旁边：“要不要去吃饭？”
　　“……”
　　“你先跟他们去吧，我想点事情。”
　　“其实也不太饿。”蒋京雪晃了晃枇杷润喉糖的铁盒，“来点？”
　　蒋京雪知道钱悦很愧疚，即使这并非他的错。
　　红发女泼他硫酸，大抵是发现了两人的关系。其实这种事蒋京雪预料过，但仍心存侥幸，觉得是千万分之一的概率。
　　至于以后……如果是问蒋京雪，他觉得没必要更低调，当然也不会更高调，现在的恋爱状态是他们觉得舒适的，哪有看疯子眼色生活的道理。世界一向混乱，平静只能自己给自己。
　　他换了个话题：“我第一部话剧是演尸体。”
　　“演尸体真的很容易笑场，因为总能听到下面小朋友嘀咕：‘这个人是真死了么？’他们还会一直观察你有没有动。”
　　“噗。”钱悦笑出声。
　　“还有件事。”
　　“戴导应该跟你说过，演的时候，咱们要根据现场观众反应做细微调整。比如演到笑点，要停顿片刻等观众‘哈哈哈’完。如果底下没人笑，这时就别等了，赶紧接下一段。”
　　“但总的表演走向是不能动的。”
　　“无论底下怎么反应，拍手叫好也好，倒喝彩也罢，该怎么演，就得怎么演下去。这是你的故事。”
　　蒋京雪又陪他坐了好久，这间剧场天花板上有许多碎星星似的灯，密密麻麻，但有些因为年久失修已经不亮了。其中有颗一直在闪，令他止不住盯着。
　　舞台空旷，坐这里亦有群山环绕之感。
　　直到他感觉肚子里的桥头排骨消化得差不多，钱悦终于开口了，说了个蒋京雪意料之外，又意料之中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