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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骨女（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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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3.骨女（三）
隔日，清晨，霜寒未消，晴明便已等在朱雀大道。
未消多久，博雅也出现在六条大道的路口，脚步快健而来。
一直走到晴明身边，晴明方看清他的装束，一身湖蓝的直衣便服，头戴乌帽，腰挎长刀，足踏皮靴，飒爽而立，晴明不由多看了他两眼。
“你总是比约定的时间来得早。”博雅撇嘴，不甘心老是落在晴明后面。
晴明道：“我不喜欢让人等我。”
博雅笑着摇摇头，又道：“从这儿，往北是平家，往南走是橘家，你做什么打算？”
晴明道：“先去橘家。”
于是两人便往南走。
路上，晴明又问起明玉姬的事。
博雅复将源高明告诉他的事再仔细说了一遍，临了想起件事，道：“明玉小姐去西京时，身边一直带着个贴身侍女阿菊。”
博雅结识晴明这些年，倒也学得他的仔细之处，在源高明转述明玉姬之事时，他特意细问了几处紧要点，其中便有这阿菊之事。
晴明点点头，看来很满意博雅的细心，又道：“这侍女如今在何处？”
博雅道：“她是橘家家奴，现今自然还在橘家。”
晴明应了一声。
橘家离六条大道不远，两人走了半个时辰不到，便看到橘家府邸的屋檐一角。
又往前走了一阵，这才完全看清府邸的全貌。
两人走到门前叩门，不一会，门缓缓开了半道缝，一个眉须花白的老人探头出来，眯眼细觑了门口两人半晌，迟疑道：“可是博雅大人和晴明大人？”
“你认识我们？”博雅惊道。
老人一听他这话，知道自己猜得不错，忙将门户彻底大开，向两人行了一礼，道：“小人哪能认识两位大人，全是因为前几日源高明大人遣人来知会，说是两位贵人可能会登门，让小人届时好生接待，切勿怠慢。”说话间，边将两人请进府中，边道出自己名姓身份。
原来这老者是橘家的家奴，名唤舟平。
舟平引着晴明博雅穿廊过院，一路上絮叨提起明玉姬的事，大多都是晴博二人已知的。
博雅边听舟平说道，便观察这府中的装设，见一切皆以丧仪布置，不由奇怪。
他不好打断舟平的话，只好憋着没问，一直等到舟平将二人引到某处庭院的廊下落座后，方道：“府中最近在办丧事？”
舟平正给二人上茶，闻言，低头垂了几滴泪，哽咽道：“前几日，我家大人过世了？”
博雅闻言怔住，说不出话来。
晴明瞥了他一眼，又看向舟平缓声道：“请节哀。”
舟平点点头，抹掉眼角的泪水道：“大人生前记挂着小姐，走得不甚踏实。小人日夜都想替他完成这遗愿，大人们想让小人做什么，尽管吩咐，小人在所不惜。”
晴明道：“您言重了，我们只问几个问题即可。”
“大人请问。”
晴明便问他阿菊的下落。
舟平一听是找阿菊，愣了一愣，随后道：“阿菊是我的女儿，您要找她，我这就将她带来。”
晴明点点头，舟平便起身出门寻人。
待舟平走后，晴明这才将目光放到方才便一直沉默的博雅身上。
博雅此时正垂着头，神色惘惘，晴明猜出他心事，安慰道：“人之生死，犹如落叶，有生便有落，你若挂怀，只是徒增伤悲罢了。”
博雅只垂头不语，晴明看着他，陪他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博雅才抬头望向庭院的几株枝叶渐黄的树木，缓缓道：“我知道生死自有时，可……若当时我没有推脱，兴许橘大人也不会含恨离去。”
“人的生死皆有定数，你的决定并不能改变橘大人离世的结果。”
博雅摇摇头：“我觉得你说得不对……”他想了半天，实在不知如何反驳，只好选择放弃。
他又望向庭院，秋风吹动树枝，枯黄的落叶不堪风力，摇摇晃晃地飘落枝头，或落进水中，或落于泥土。
他望着如此凄凉的秋景，不知想起什么，神色中有几分惆怅：“晴明，你说人之生死皆有定数，那……那我的生死，是不是也有定数？”
晴明缄默许久，抬眸凝着博雅，点点头。
博雅转头看向他，好奇道：“那是什么？”
晴明微笑，语气却出奇认真：“你会儿孙满堂，长命百岁。”
博雅眯眼盯着晴明瞧了半晌，总觉得他在糊弄自己。
实在看不出什么，博雅又问：“那你呢？”
晴明摇摇头，似乎有些无奈：“阴阳师能测算别人的未来，却测算不了自己的。”
博雅闻言，凑过去，煞有其事地将晴明上下打量了一番，沉声道：“我看你面相，亦是儿孙满堂长命百岁的大福之人。”他眉眼显露笑意，“届时你生个女儿，我生个儿子，咱们做亲家！”
晴明好笑：“为什么是我生女儿？”
博雅想也不想，便认真道：“都说女儿像父亲，你要是生女儿绝对是个大美人。”
晴明愈发忍不住地笑起来，博雅见他笑得开怀，不由也哈哈大笑起来，刚才的感伤倒减轻不少。
……
玩笑间，舟平已带着女儿阿菊来到殿前。
阿菊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女，留着及腰的长发束在脑后，一到殿前，便给晴明和博雅施了一个大大的礼。
博雅忙叫她起来，问道：“阿菊姑娘，你家小姐去西京时，是不是一直带着你？”
阿菊摇摇头：“头两回是带着我，可自从小姐找到平公子后，小姐去西京就不再带我了。”
“平公子？”晴明道，“你是说，你家小姐找到平家的言云公子了？”
阿菊点点头，细细从头道起。
她家小姐早年曾在屏风后见过平言云的模样，所以能认出他。
那日明玉姬带着阿菊，如第一回驾车去西京打探平言云与其情妇所在，正走到道阻大路附近，便被一群凶徒拦截。
明玉姬虽说性子刚烈，但毕竟是养在深闺的小姐，遇上拦路抢劫，哪有不怕的。
那时听到车外凶徒叫嚷，怕得缩在牛车角落，不断涌泪，只当自己难逃一劫。
未想到，正自危难中，浪人提起刀就要抢上牛车，忽听见车外响起一声怒斥。
“住手！”
浪人伸到车帘的手收回去，举着刀回头看是哪个不要命的敢叫他住手，结果这一回头便愣住了，最后有个一看便是为首的凶徒啐了一声，不情不愿地带着一伙人收刀走了。
男人见凶徒们真的走了，这才走到牛车旁，询问车内人的安危。
明玉姬道了声多谢，借着车帘的缝隙去看恩公的面容，这一看便愣住了。
原来这车外之人，正是她苦等苦找的未婚夫平言云。
“你好狠的心呀！”明玉姬怨毒地道出声。
男人先是一愣，但随后便看到被明玉姬叫出牛车的阿菊。
阿菊这时还有些余怕，战战兢兢出牛车后，颤着声音唤了声公子。
男人虽说没见过明玉姬，但见过明玉姬的侍女，此时见阿菊有些眼熟，半晌想明白了，迟疑道：“车内的是明玉小姐？”
明玉姬未搭话。
男人脸上露出愧疚之色，他看了看四周道：“此处不便说话，请随我来。”
明玉姬虽怨他，但也想听听，他究竟为何能狠心抛弃自己，于是便跟他去了。
男人牵着着牛车到一巷僻静处，阿菊与赶车人被支到一旁。两人谈了许久，大概有一个多时辰。
等明玉姬招呼阿菊时，平言云早就不见了身影。
阿菊问起平言云的去向，明玉姬却不让她多问，只吩咐马上回府。
阿菊虽满心疑惑，但不敢违逆小姐，唯有听命。
一路回去，阿菊走在牛车一侧，听见车厢内不断传来小姐低低的哭泣声。
……
“自从那次见到平公子后，小姐就总是前往寺庙，再去西京时也不带我了。”
晴明听后，思忖片刻，问：“明玉小姐常去的是哪家寺院？”
“净业寺！”阿菊道，“净业寺的慧凡大师与我们大人是故交。大人生前常爱带小姐去那里拜佛。”
晴明点点头，心里已有些分辨，又转头对一直守在一旁的舟平道：“请取些纸墨笔来。”
舟平立马应到，跑出去叫人抬来一张供写字的案几，再叫人取来纸墨笔在案几上摆好。
待一切安置好，晴明走到案前研好墨，执笔在砚池内沾了沾，复看向阿菊道：“劳烦将平公子的相貌描述出来。”
阿菊皱着眉，绞尽脑汁地想了想，断断续续说了一些特征，晴明依言画在纸上，又根据阿菊的话修改，修修改改半个时辰，总算画出一张七分像的人像。
一落笔，墨水未干，晴明望着案上的人像，眉头却已蹙起。
坐在晴明对面的博雅，难得见晴明这幅模样，不由生奇，也凑过去，探身看那副画像，这一看，也傻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