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之非幻顾我所愿》微生宫主

46、仁善

　　我们在二楼挑了个清静的角落。方坐下没多久，倒走近前一行人来。为首的，是个青衣女子，容殊色丽，媚骨天成。
　　我正欲饮茶，只抬眼一瞥：“今儿看来是不宜出门。”浅尝一口，放下道：“周大小姐有何贵干？”
　　周青莲也是冷嘲热讽：“百闻不如一见！废太子夜夜念叨你的名字，我做了你许久替身，倒是头一次见到本人。”
　　世子大怒，拍案而起：“放肆！”
　　周青莲看世子一眼：“靖安王世子也被你勾得神魂颠倒，这手段当真令人佩服。”
　　世子刚要发话，我扯住他的衣袖，起身向周青莲走去：“你倒还是这幅模样。”我一步一顿：“诿过于他人！”与她面对面：“真是一点都没变！”
　　周青莲被我眼神里的怨毒吓得倒退一步，脸现灰败之色。我见状嘴角轻挑，还是有不一样的地方的。今生周青莲嫁给废太子时日不长，又是太子妃的正妻之位。没人与她一争高下，她也没了当日舍生忘死地讨好太子的气势。
　　我伸手摸向她柔嫩的脸颊，轻轻笑道：“你这么主动地来找我，是想死在我手里么？”
　　周青莲吓得摊倒在地：“你......你当真是郑之思？怎......怎么，怎么和传言里......”
　　我瞬间懂了，挑眉道：“哦？传言说我什么？不会又是‘娇娇软软’吧？”看她神情，就不是也相差不远。
　　我笑笑，回到桌前，举杯道：“我可是‘冷面判官’的亲妹妹！”我品一口，道：“能娇软到哪里去？”
　　我看她一眼，她便抖一下。我摇头道：“真是我见犹怜......”我放下茶盏：“惜命的话，就好生躲起来。”我收了笑意道：“别再让我看见！”
　　我将头扭向另一边，由她身边的人扶起她仓惶而去。
　　世子看着我，关切道：“你还好吗？”
　　我以手托腮，故作轻松：“你看我像是人见人爱的样子吗？”
　　世子轻笑：“太好了。”我嗔怪地看他，他又道：“我爱你！”我红了脸颊。

　　清明祭祖，皇家也有仪典。太子和姐姐约了我和世子在仪典后一起踏青。我们在郊野闲步，这里离皇陵不远。我和姐姐说着悄悄话，并肩跟在太子和世子后面。
　　太子忽然回首，问我们要不要顺道去看看河宴公主。我一愣，姐姐说：“河宴公主是清安县主的生母。”我点头道：“那是应该去看看。”
　　我看着太子，发起了呆。姐姐好笑道：“之思在想什么？”她这一问，大家都看我。我和太子对上了眼，太子惊讶，我红了脸。
　　我慌忙找话讲：“在想当初在我院里，姐姐抓到我和世子私会那时，其实太子殿下也在的。”
　　姐姐诧异。我突然发觉，这话说得也有歧义。忙解释道：“他们原是要同二哥商量扳倒废太子的事，我不过是替他们打掩护来的。”
　　姐姐说：“那你和世子，算是假戏真做？”我苦笑：“二哥也这样说过。”姐姐道：“你和世子修成正果当真是颇多周折，好在终究天付良缘。”
　　世子笑笑，拉住了我的手。太子殿下也走过来对我说：“再告诉你一件你还不知道的事：那时之所以合欢微动，正是因为世子听到你和姐姐说‘那便不嫁’。”
　　我听了微怔，想起了那时的事，诧异地看向世子。世子摸摸鼻子，不好意思起来。我心中柔软：“你到底喜欢了我多久？”
　　世子拥我入怀道：“很久、很久......”
　　我和世子走在太子和姐姐后面，世子悄悄问我：“你刚才在想什么？”我看看前面，将脚步放得更慢：“我在想太子。”
　　世子醋道：“你还真在想子明？！”
　　我无奈：“我话还没说完呢！”世子尴尬笑笑，我继续道：“在想太子殿下事无巨细，都记挂在心里。而且那么细致周全，当真令人佩服！”
　　世子也看向太子，叹道：“子明是这样的，打小就心地柔善。他那会儿还小，我们都笑话过他。他也不生气，专心致志做他认为对的事。”
　　我对世子说：“从前，你说我是为你而重生的。而今我却觉得，我大概是为他而来。”
　　世子惊道：“什么！”
　　我笑他：“你又想到哪里去了？”我说：“废太子即位，天下生灵涂炭，国家朝不保夕。但若是太子......”我们一齐看向他和姐姐。“不敢说国富民强，但时和岁丰，天下升平是可以预见的。”
　　我缓缓道：“能改变这一切的局中人，只有我最合适。”
　　我看看天，道：“那些从前，离我越来越遥远了。我时常恍惚，觉得那似乎只是一场大梦，并不曾真的发生过。”
　　我转向世子，笑道：“谁又说天地不仁呢？”
　　世子笑道：“谢天谢地！”我听懂了他的弦外之音，也低头与他执手对笑。
　　世子悄悄对我说：“再告诉你一件事，你一定开心。”
　　我好奇：“什么？”
　　他说：“子明一直以我为榜样。他和我说过，也要像我一样，只娶一个妻子，终生爱护。”
　　我不然：“他如今是太子，将来就是皇帝。这话原也不能取信。”
　　世子说：“你不信，便看。这话原是他大婚后和我说的。”
　　我喜形于色：“当真？”
　　世子点头：“他打小就粘我，像我一样房里无人。我一直都知道。”
　　我笑道：“太子样貌轻浮，行事却如此稳重，真是难得！”
　　世子也道：“大约也有你二哥潜移默化的功劳。今上也夸他现在能恩威并重了，一味仁善也是不行的。”他笑道：“你觉得子明相貌轻浮？”
　　我道：“我总觉得他和废太子有点像。”
　　世子道：“兄弟嘛，像也自然。怪道从前初见，我打趣你时，你的脸色不太好看。”
　　我也想起来，笑问道：“你而今不拿把破扇子摇摆了？”
　　世子也笑：“从前是为了挡住脸。”
　　我插嘴：“只露出你那双勾人的桃花眼？”
　　世子乐不可支：“谁说的？”
　　我冷哼：“二哥说你当初风流的很，爱慕你的京中女子能从宫门排到城门。”
　　世子揽着我的腰身，笑道：“而今我可是取次花丛懒回顾了。你不是问我为何不执扇了吗？”
　　我轻抬眉眼瞧他，他说：“因为空出双手，才好抓紧我的之思啊！”

　　我总算为苏茵茵做成了法事，上坟那天，二哥也陪我和太子、世子一起。回来的路上，二哥和我说着话：“楚中颖的案子已经结了，除了欺行霸市、强占民女，还端了一个暗娼窝。那个暗娼窝点，男女都蓄着，从前仗着废太子的势力存活。太子被废后，转而只接熟客，谨慎了许多。要不是查楚中颖，恐怕一世也揪不出来。”
　　二哥叹道：“已经填进去三四条人命了。之思，若非是你，只怕更多。”
　　我也自意外：“我只知道他和废太子是一路的，但是不知道这许多。”我道：“天意如此！”
　　二哥又说：“还有一件事，废太子疯了。今上已经将他挪出大理寺了。估计是想养到寿终吧。”
　　我默默不语，二哥说：“废太子自上次你走后，就有些不太对。我估摸着......大约是记起了前世的事。”
　　我诧异，二哥只说：“咎由自取。”
　　我想了想，问二哥：“那些性命，可知道来历？”
　　二哥摇头道：“不是被拐的就是买来的。不知性名、籍贯，只有骨殖。”
　　我道：“那......要不都葬在苏茵茵旁边吧。”
　　二哥道：“那些骨殖是大理寺记录在册的，有处理的规制，你就不要操心了。苏茵茵不是喜静吗？你把一堆有同样伤痛的人凑一块是要他们互舔疮疤吗？”
　　我吓一跳：“是我想得不够周全。”
　　二哥笑道：“你还要怎地周全？”二哥叹道：“之思，你顾不得天下所有人的。顾你所爱也就是了。”
　　我不由得抱着二哥的胳臂笑道：“我已经做了很多啦！这天下已经变了一个样子啦！”
　　二哥也道：“果然！”他停下来看着我：“你要做天下间最幸福的人！”
　　我也笑对他：“好！”
　　世子和太子也跟了上来，见我和二哥如此亲昵，酸溜溜地拉过我到自己身边：“之思......”
　　我瞧他吃醋就想笑，撇开他的手，拉住太子到一边：“苏茵茵的事多谢你。其实你也不必总是亲自作陪的。”
　　太子温和一笑，道：“你一句我不争气，就轻飘飘把天下苍生都甩我肩上了。我只是心下难安，觉得自己也有责任罢了。”
　　我不由讶异。
　　世子又来拉我：“之思！”
　　我故意躲开他，笑着对太子说：“姐夫真好！”
　　太子又红了脸，世子不由得气呼呼道：“之思！你还知道那是姐夫？”他轻而易举地抓住了我。我笑他：“明明你们仨里面是你年岁最大，如今要随着我认哥认姐的。”
　　世子脸色微红，我朝他道：“委屈你啦！”太子和二哥都笑起来。
　　世子恼羞成怒，拉过我就亲。我当着二哥和姐夫局促不已。二哥笑一句：“自作孽。”摇着头和太子走了。留下我们在飞花的春城外缠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