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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 3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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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声音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转瞬掐断了联系。
还挺敏锐。
仅仅两个字。
苏仙看了一旁林竹惨白的脸色,她突然反应过来,为何她感到声音熟悉了。
茂林岛岛主林啸。
“是误会,是这天魔故布疑阵,不会是我爹。”林竹看着苏仙,声线明显颤抖。
她来得较早,她知道天魔屠城杀了多少人。
这一城的废墟都是对方的手笔。
苏仙想到当初审判法堂,坐在另一席位上后被判下去的长老、执事们,听衍换真说,都是阴阳组织的人。
而她分明没错,却还被岛主罚了。
岛主,可能吗……
就算天魔要分裂天刑道宗内部,大可分裂内宗太上长老,只是一处灵岛的岛主,算是有心分裂么,连他们是谁都不知道,却传音传出了茂林岛岛主,林竹他爹,苏仙的前岛主的声音。
“既然我已经传音了,是对面的人自行切断的,可以放开我了吧。”
“嗯,放你走,当然了。”
苏仙手中捏诀,撑开银白圆盘。
问心阵一开,漆黑的深渊深不见底,银盘紧扣住天魔的身体,燕雨生施展空间禁锢术,形成四方的空间,而问心阵与此法完全契合。
那天魔老人连残喘的声音都没有剩下,就被吞下声援。
放去天狱也是放啊。
以他屠城的罪孽,这回至少是最底层天狱才适合,而不是千重天狱那种仅仅只是重压禁锢身躯的天狱。
会是极深处,最可怖,手脚被禁锢,空间切割肉身的痛苦,是一步踏错友到瞧,转瞬成灵雾那种级别的痛苦。
至于他知道的秘密,自会有太上长老亲自去从他嘴里逼问,逼不出来,至少此刻他们也有了线索。
“获得邪恶值奖励+1076,匹配奖励,检测到您已有身份奖励‘使者’,现获得使者系列更高级的身份奖励,“使臣”。”
“使臣:谈话间,不斩使臣。若斩者,必有大战。”
苏仙看了像没看似的,说来被问心阵判下去的奖励都很丰厚。
林竹已没有精力去慨叹,苏仙竟学会了问心阵。
都是同时进的内宗,但苏仙就已经学会了几乎所有内宗弟子都没学会的问心阵布置之法,如暗行者般,还施展得如此熟练。
“您这问心阵?您是暗行者?”和林竹同辈的天刑道宗内门弟子忍不住问苏仙。
林竹也抬眼看她。
“出来之前,怕有风险,顺便去考了个暗行者令。”苏仙拿出一枚漆黑的令牌。
林竹两眼发红地看着她。
“我回去看看,仙儿,你不用来。”林竹说完,有两个人站了起来。
“我俩也陪你一块回去?”
“从未见过天刑道宗,想去看看。”
林竹介绍了她这一行遇到的伙伴,一个叫步朽,另一个叫钟禅,前者看起来冷酷俊朗,后者看起来温文尔雅,笑容若春风和煦。
林竹经历过屠城,无比怨恨天魔,此刻她无比严肃地道:“我相信我爹和我娘,他们不会做出有违天刑道宗之事。”
苏仙斟酌了下,道:“若有需求,记得叫我。”
苏仙朗声道:“还有……”
林竹回过头。
苏仙严肃地道:“你可千万别加入阴阳组织,阴阳组织不好,不如真理组织好。”
林竹露出大可放心的笑容,这世上那有什么真理组织。
林竹乃是茂林岛主唯一的女儿,苏仙想,无论如何,都不会发生太过分的事,再说就算岛主一时糊涂加入了组织,也有办法脱离……吧。
苏仙抬起手来,摸了摸右手手腕。
燕雨生也看着她的手,道:“不会有事。”
“我还好,就是不知道蒙邪那边怎么样了。”
到底是突如其来就要抢夺领主之位,不少凶兽古兽都难不作为,当初就算是龙兴执掌迦楼古山,那迦楼古山上的古兽、凶禽也不曾服从。
现在迦楼古山易主,但凡蒙邪与龙兴之争,波及到它们领地,以龙兴的狡猾劲,倒霉的只可能是蒙邪。
一听说要去迦楼古山古兽巢穴,谢文瑄两眼放光。
苏仙坐在平板上,带着燕雨生和谢文瑄,一路平躺,来到古林深处。
里头的饕餮兽主忌惮燕雨生的实力,于是假装安眠,让手下妖猴前去迎接。
苏仙三言两语和妖猴聊熟。
聊到关于毛发上对方不太满意的地方。
饶是谢文瑄千算万算,他也没想过,他还没给古兽绘画,和古兽打交道的第一件事竟是——
染发。
不,染毛。
“能不能在我这身黄色的毛染成白色,再在白色上多加些半点,我一直觉得豹的皮毛好看。”
谢文瑄:“……”传说中的凶兽呢!
苏仙拿出开天剪来给平平无奇的小妖猴修剪毛发,出奇的是,她的剪发手艺在人身上很难体现,但帮着妖兽修饰杂毛却异常顺手且服帖。
远处深林中窥视着那可怖剪刀威势的圣兽们,再次派出修为稍高的灵狮。
苏仙一看那么厚实的鬓毛,顿时脸上笑开了花。
没有开天剪剪不断的妖兽毛发。
她顺便给灵狮四个蹄子美了个甲。
灵狮母兽看看自己靓丽的指甲,就做了这么美丽的指甲,用它厮杀实在不大美丽,于是摇晃着尾巴回去复命。
兽族占据矿藏之山,又喜爱珠宝,因此家底厚实,苏仙发现这边钱比较好赚,回去的心思都少了许多。
**
茂林岛。
步朽和钟禅来到琼山山顶的友到瞧青松白石边.
“这就是传说中的友到瞧。”钟禅率先感叹道,步朽依旧冷酷着一张脸,目光看向来时的路。
“你在担心林竹?”钟禅问。
步朽并未回答,他回望远山那恢弘浩大的壮景,道:“如果林竹在就好了。”
“你说,什么样的双亲,能够教出像林竹那样的女子?”不朽道。
钟禅想想他俩那不堪回首的身世,自问自答道:“想必是彼此恩爱有加,又深爱女儿吧。”
“若真如此,为何她跟我们如此合拍?”步朽道。
钟禅愣了愣,道:“我们又怎样!”
岛主宅邸。
“爹,你跟天魔有关系?”
林竹直截了当地质问林啸:“您是阴阳组织成员么?如果您是阴阳组织成员,以您的能耐,至少也是高层了吧。”
林啸阴沉着脸,并未回答。
“什么天魔,你爹怎么可能扯上这等东西。”阆盈雪道。
“您知道吗,他屠城了。”林竹含泪道。
“林竹,不可这般质问你爹。”阆盈雪压低声音道。
“娘,你在包庇他。”林竹道,“爹,你说你没有和天魔有过任何来往!只要你说,我就相信你。”
“林竹,看来你没必要去内宗了。”林啸道,“就留在这里好生反省吧。”
“为什么我非要留在岛上反省,”林竹气笑了,阆盈雪拦不住,“我是内宗弟子,我不回我的住处,我留下来反省?反省什么?”
“就像当初,仙儿什么错都没有,为何要罚她去清洗天狱,什么叫只有那一个岛外任务……你都算计好了的!眼下这些,是否也是你们都算计好了的!”
“若真是算计好的,就轮不到你在这儿质问你爹。”林啸道。
“天魔就是个废物。他只会对普通人狠下毒手,在真正的强者面前,只是个会哀嚎的老头而已。”林竹指桑骂槐道。
林啸一巴掌将林竹的脸打偏了过去。
林竹愣住了,歪斜着身子躺倒在地。
阆盈雪也愣住了,她悲悯道:“咱家怎么会乱成这样,还有谁家会乱成我们家这样。林竹,你就顺你爹的意吧。”
她说完,一声惊呼。
鲜血顺着林竹的腿往下淌血,她的大腿被护栏边的铁锥穿透,鲜血浸透了衣裙。
林竹摇摇晃晃地起身,道:“你敢跟我一起到审判法堂,你敢跟我一道开启审判法堂看看么。”
“我说的是审判庭上,你所在的审判长席位上并没有铺青金石不是么。”
林啸一脸不耐地道:“你忤逆为父,怀疑为父,你就一点错也没有么。”
阆盈雪慰问林啸道:“她都伤着了,你怎么还跟她倔,她疯言疯语,你也跟着她一起疯么?”
审判堂,审判法阵开启。林竹安然无恙,对面的林啸亦然安然无恙。
“娘,你也来。”林竹脖子僵硬地回过头,见阆盈雪站在审判台下,距离审判法堂较远的地方。
“你怀疑你娘?”林啸近乎陌生的目光打量林竹,“要不是看在你娘的份上,我早就把你给打死了。”
林竹道:“是是是,我该死。”
“他气急了什么话都说得出来,你别听他乱说话。”
阆盈雪站在较远的地方,一脸悲悯地看着自己不听话的女儿,道:“不妨事,不妨事,她让我来,我便过来,林竹你听话,你是我和你爹唯一的女儿,他的心岂能不向着你,你爹他不是有意的。他只是嘴硬,怪你不相信他而已。”
阆盈雪来到审判庭中,距离打斗的两人较远的位置,生怕飞出去的鲜血沾染到自己的外衣。
如林竹所要求的那般,银白色圆盘倏然开启。
只是唰地一下,原本三人的审判庭上,只剩下两人。
林啸两眼充血:“盈雪!”
林竹也像傻了一样,手指哆嗦着看向娘所在的地方,手捂着嘴,豆大的眼泪顺着手指流向指背。
“为、为什么……”
迎接她的便是林啸劈山的手掌。
这回,林竹知道要躲了,但是她的身体迟钝得非常,她像是想要证明些什么,证明这并非特别大的事,他爹娘会看在她的份上脱离组织,或者证明她在她爹娘眼里是重要的……
头似乎不是很痛。
恍惚间,那些她以前不在意、却真实存在过的虐待如走马灯般在脑海中飞快划过,那些被众灵岛嘲笑她本该是她爹娘来弥补,却变成她来证明属于她的东西被拍卖不影响她的进阶,但是……
不应该啊。本不应该啊。
**
苏仙接到林竹的传音时,她正在给火麒麟梳理漂亮的皮毛。
“……仙儿,我爹,要杀我……”
苏仙手里的玉梳掉了。
“那两个跟着林竹一起回茂林岛的人呢?”
“谁有他俩的通灵魂印?”
燕雨生摇了摇头,不远处正在给虎王染毛的谢文瑄更是不可能知晓。
就当苏仙火急火燎离开迦楼古山,有个瘦瘦的脸色阴沉的男子站在那儿,上次在林竹身边见过他,寡言冷语的那个。
“在茂林岛,林竹……”步朽哽咽了下,“林竹快没命了。”
苏仙来茂林岛,整个脸是阴沉着的。
茂林岛主她不放在眼里,至于岛主夫人,她带着传说中两人有旧的燕雨生来到岛主夫人的面前,燕雨生道“我确实从未见过他。”
苏仙向着岛主夫人介绍:“这位名叫燕雨生。”
燕雨生道:“听说贵夫人认识我?”
岛主夫人尴尬一笑,想到前尘往事,假扮此人的人实在是猖狂至极,正主的神貌与气质的确非寻常人能及,她摇了摇头:“不曾见过,贵客临门,多有怠慢,还望见谅。”
岛主夫人转过身去,围着苏忱身边嘘寒问暖,一边哭着好叫苏忱安慰。
常年累月在小巷深处摆摊的老叟站在灵堂外,朝着苏仙、燕雨生所在的方向垂首。
茂林岛主觉察到他身上异于常人的魂力威慑,也便随他参加这场葬礼,但此刻他身上显露的敌意,就连茂林岛主都发悚,不知为何故。
苏仙在一片呼天抢地声中,步入灵堂,见到了林竹。
“林竹回来的时候就有伤在身,是那天魔害死了林竹。”岛主夫人阆盈雪哭诉道。
苏仙面无表情地看向尚未彻底冷却,便已然放进棺椁中的林竹。
尤记得半个月前,她巧笑倩兮的模样。
还记得她在石窟里演算三千灵岛试炼大会中,那些名列前茅的弟子们的胜算和排名。
她在全岛会武中,为灵岛各个弟子所在战台奔走,她拿着一沓沓厚实的通战稿,脸上浮现骄傲的神色。
她只是听到了自己爹的声音,然后回来了一趟而已。
究竟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果?
在林啸的大声呵斥、泪流满面中,苏仙扶起林竹。
“不可动故人!”
“故人不可动,但生人可以。”苏仙道,“我不信林竹就这么死了,她身体未凉,尚有一线生机。”
阆盈雪突然不合时宜地花容失色。
苏仙对茂林岛主道:“迦楼古山领主为了保全自己的领主之位,故意纵容邪兽胡来,把邪兽养成祸害苍生的模样。但林竹从未想过从她爹那儿接任岛主之位,您在忌惮她什么呢?”
林啸顿了下,虚假的眼泪不再继续,似乎陷入沉思。
“葬礼建议别办了,我回内宗一趟,给林竹换个“宅子”。你俩若阻扰我,我便为你们二人建造一座新的天狱,”苏仙冷冷地说道,“林竹不活,您二位不得出。”
阆盈雪有些畏惧苏仙,拉了拉林啸的衣袖。
天狱虚无缥缈,但过分天才的女子或许将来真有建造天狱的能力也未可知。
林啸到底是没再上前,他似乎有些后悔,但再来一次,也还会是同样的结果,是林竹先不信任他,他亲手养大的女儿,竟敢质疑他。
没出息的东西。
苏仙从林啸身上收回视线,拉了拉燕雨生的衣袖一角:“我要回内宗。”
“一起。”
燕雨生默契地牵起苏仙的手。
下一瞬,两人便从灵堂消失,来到茂林岛友到瞧处。
友到瞧峭壁边,燕雨生一步踏出虚空,朝着苏仙伸手。
他脚下出现一道金属光泽的禽鸟。
苏仙朝他一笑,道:“这回我先行一步,很快回来,你在茂林岛灵堂等我,千万别让他们下葬了。”
苏仙踩在虚空,如同踩在坚实的地面,以往令她畏惧的的恐高症,在满心的怒火面前,被灼烧得无影无踪。
她看着脚下所立之地,道:“告辞。”
下一刹那,苏仙就离开了那片虚空,站在无名崖处。
苏仙飞快地来到自己的蜃楼,她掏出古老的钥匙,拉开了那扇久不开启的门。
来到正室,她的真身蝉蜕正躺在有价无市的昂贵冰床上。
苏仙收起真身蝉蜕,并将冰床收入纳戒之中。
速度完成这一切,她行动敏捷地离开蜃楼住处,飞快地通过内宗传送阵,直接降临至茂林岛。
苏仙再次步入灵堂中,燕雨生在这里守着,灵堂还是原来的模样,只是前来凭吊的人不再送上白花,也没急着离去,而是留下来看热闹。
尽管林啸只觉十足的丢人现眼,但也不得不接受现状。
在等候期间,他小心翼翼地瞥了燕雨生几眼,见他身姿卓越,气质如青年,不禁心生悲切,有的人,其存在便如永久屹立的山峰,永生可能都无法跨越,让人只可仰望。
若是平时这人来,他能手舞足蹈来庆贺,这一让茂林岛蓬荜生辉的神人,此时此刻坐镇于此,他不敢造次。
苏仙刚到,燕雨生便笔直地站在她身边,看似寻常地走动,在场众人心知肚明,他真正维护的对象是谁。
苏仙直接掏出那道圣灵玄冰床,扶着林竹的身躯,躺到光洁的冰床上。
躺在护灵玄冰床上,林竹面容安详。
阆盈雪刚要感谢,苏仙道:“这道寒冰床需要灵金来维持护灵的效果。”
阆盈雪道:“需要多少?”
苏仙道:“每日五十块灵金,至少。”一年也就两万灵金左右。
林啸的神情顿时浮上阴霾。
“既然是您失误所致,您动的手,那得您耗费灵金来养着,”苏仙道,“多简单,只需灵金就够了。”
茂林岛本就拮据,当年铺青金石地板都够呛,供着这道十足吸金但孕养肉身十足有用的玄冰床,一年年下来,耗费的灵金可不是个小数目。
岛主既然想要贤名,那就得做与贤名匹配之事。而不是表演送葬、哭坟、装出悲痛欲绝、事后被人同情这一连串仿佛自己也是受害者的戏码来。
“你算个什么玩意,你也敢……”
苏仙直勾勾地盯着林啸,直到林啸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直到此刻,真是难得,直到此刻,当他得知需要他持续不断投入灵金,才能维系林竹脆弱的生命后,那股失去女儿的悲痛,才冲溃了堤坝,悲痛绝涌上来。
这份远胜先前的伤心失意,苏仙只觉像个笑话。
“这玄冰床只是暂借给你们,等大师姐醒过来,我还是会收回的,你们可谨慎点。”苏仙担心自己的宝床被劈了拿去卖钱。
“用不着你的东西!你拿走!”林啸不欠人情。
“那她就没命了。”当着各路来祭奠的岛主或长老或弟子的面,苏仙轻悠悠地道,“岛主当真不要?”
林啸一夕之间仿佛苍老了百岁,终于两眼发红,血丝爬上眼白,不甘地闭上眼。茂林岛的名声,不能再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