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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12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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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遥早上五点多就醒了,或者说,她几乎没怎么睡。
一夜没敢翻身,稍稍一动就感觉天旋地转,头疼得好像随时都能爆炸,只好蜷缩着身子,装成死尸。
早上简单收拾一下,天刚亮的时候出门。
这个点景区内还没有公车,她只能溜达着去换乘中心。
换乘中心八点营业,舒遥在美食餐厅等到八点,坐第一班车去了观鱼台。
人不多,年轻人更少。
车子拐过无数个弯道,舒遥从车上下来,仰头往上看。
这山头看上去并不高,好像山顶近在咫尺。
往上上才发现,最开始在下面看到的那个观景台只是其中一个休息点。
其实舒遥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状况不适合爬山,但她强撑着一口气,一言不发,往上爬。
第二个观景台有一棵大树,上面挂满红色条幅,条幅上写有个中指愿望和祝福,舒遥目不斜视,从旁边过去。
三分钟后,舒遥又原路折返,停在大树前。
旁边有个摊子,自助购买条幅,舒遥买了一条。
她站在摊子前很久,拿笔写了十个字,转身将红幅挂在树上。
再次往上走的时候,走两步,舒遥回头。
只见那红幅在风中起伏摇曳,宛若要被风带走。
最后又被大树挽留。
她看很久,最终没有再回头,义无反顾地登顶。
山顶有风,往下看,两山之间的河流轮廓呈现鱼身状。
身边很多人都在赞叹拍照,只有舒遥一个人安静地看着。
也许是要登到高处,完全脱离本身,成为一个事不关己的旁观者,才能真的看清所处的环境真相。
没看几眼,舒遥转身下山。
她来得早,走得早,返程的车上只有她一个人。
下山的弯道更显陡,可舒遥内心却极其平静。
回到民宿,才十点,没多少人醒,餐厅只有阿西木在忙,古力都不在。
舒遥和他路过时浅笑一下,然后回房收拾好东西,再次与阿西木擦肩时,她跟阿西木说:“我退房啦。”
阿西木愣一下,下意识往餐厅楼上看,他犹豫:“不跟小陆说一声吗?”
舒遥摇摇头,“她还没起吧?不用啦。”
“哦,那个鞋……”
舒遥说:“没事,不处理了,再见。”
阿西木没什么话,只能又“哦”一声。
中午十二点一刻,陆昭被一通电话吵醒。
她翻个身,艰难睁开眼,扫一眼来电显示,看到是甄玉,接通问:“怎么了?”
甄玉闻声一顿,“喝酒了?”
陆昭嗓子哑得不行,“嗯”一声,有点不耐烦,“什么事?”
甄玉说:“小乔那边处理好了,估计后天出发。”
陆昭想起什么,“哦”一声:“知道了。”
“东西都准备好了吗?”她问。
甄玉说:“也不用带什么东西吧?咱们开两辆车不?”
陆昭想想说:“一辆吧,不是就咱们俩吗?”
甄玉:“那我怎么去?你来接我?”
陆昭:“接呗。”
“OK,那我等你。”甄玉说。
电话挂断,陆昭又睡了一会儿。
再次醒来已经是下午两点,她简单收拾一下,穿个吊带就下楼了。
刚到楼下,有人在前台办理入住,古力认证完对方的身份证,说:“105房,直走尽头。”
陆昭闻声一顿,看向古力,“105?”
古力“哦”一声,说:“舒遥姐早上就退房啦,这会儿估计都到布尔津了。”
陆昭站在原地,不知在想些什么。
几秒后,陆昭“哦”一声。
她原本直行好像要去外面,没走几步,又停下,然后折返。
路过吧台时,古力随口问:“怎么又回来了?”
陆昭淡淡说:“头痛,回去睡觉。”
古力“哦”一声:“谁让你等大家走后又喝到天亮的。”
陆昭没应声,大步上楼,很快消失在拐角。
其实根本睡不着。
头痛是真的。
陆昭懒地翻身,就一直侧躺着,双腿/间夹着一个枕头,枕头一头恰好顶在胃处,顶得她想吐。
又懒地起来吐,就一直忍着。
忍到头昏脑涨,陆昭脑袋里恍恍惚惚浮现出很多场景很多画面。
舒遥身上有一种很特别的味道,她自己可能闻不到,但是陆昭能闻到。
昨晚舒遥靠过来时,风里一瞬间全是那个味道。
七年不见,陆昭心底某处被藏着的潘多拉盒子好像瞬间被这味道点燃打开一样,无数情绪争先恐后往外钻。
陆昭记得以前自己问过舒遥,那是搬进舒遥宿舍的第一天。
入校第一年,陆昭跟学姐拼宿舍,后来学姐毕业,她被重新规划进舒遥的宿舍,因为舒遥宿舍也有一位学姐毕业了。
搬宿舍来来回回跑一整天,浑身不舒服,宿舍其他人让陆昭先洗澡,陆昭洗完顶着一头湿发出来。
宿舍不能用吹风机,只能用毛巾擦。
陆昭的毛巾还在洗衣机里滚着,舒遥与她擦肩而过,看到后说:“你要先用我的毛巾吗?”
其实从舒遥床位旁边路过时陆昭就闻到了那股味道,很难形容,像被风稀释的青草香,又夹杂一点春夏花刚开时的那种淡香。
应该不是香水味。
毕竟陆昭曾在自己妈妈房间里见过闻过各种大牌小众香水,这种味道实在没有印象。
陆昭扭头看向舒遥,只见舒遥穿着白色小吊带,不是紧身款,有点娃娃衫的感觉,裤子是宽松的阔腿裤,长发披散着,看着很文静。
那香味和她本人很符合。
陆昭看一眼舒遥轻柔的杏眼,点点头说:“好,谢谢。”
舒遥笑着说:“别客气。”
洗完澡,舒遥换一身睡衣,是棉质的套装,看着很居家。
她没洗头发,头上戴一个浅蓝色的宽发箍,衬得她小脸很水灵。
陆昭拿着毛巾走过来,“我毛巾洗好了,你用我的吧。”
舒遥没犹豫,轻快地说一声:“好啊,谢谢你。”
她不介意,也不嫌弃,熟络自然得仿佛她们从入校第一天就住在一起。
陆昭看着舒遥拿自己的毛巾擦头发,没一会儿,陆昭没忍住问了句:“你用香水啊?”
舒遥愣一下,摇头,“不用。”
陆昭点点头,说:“挺香的。”
舒遥一笑,没有被冒犯的不适,说:“可能是沐浴露的味道。”
陆昭点点头。
舒遥说:“你如果喜欢可以借你用,那个现在估计不好买啦。”
陆昭点头,“谢谢。”
当时陆昭想,这人怎么跟人那么容易就熟络起来了。
后来才知道,舒遥是有意的,她担心陆昭作为空降兵入住她们宿舍会有一种被排外的感觉,所以跟大家说要大家对陆昭好一点。
那个时候陆昭已经和舒遥很熟络了,抱着舒遥,眨巴着狗狗眼说:“姐姐人好好,好感动,想跟姐姐好一辈子。”
那个时候舒遥总是很温柔地摸她脑袋说:“那要乖哦,乖点才可以跟姐姐好一辈子哦。”
后来陆昭总是想,是她不够乖吗?
比起舒遥,可能是不够吧。
但是比起她的过往,她真的在努力很乖了。
那个圣诞节过后,舒遥开始有意躲避陆昭,陆昭能感觉到,但她装作感觉不到,依然像过去每天一样,找舒遥玩,跟舒遥撒娇。
舒遥是个体面的人,不热衷把僵硬和尴尬摆到台面上来,所以当陆昭表现得像往常一样时,舒遥也会尽力和平时一样自然。
每次看到舒遥那种微妙的僵硬和不自然,陆昭都觉得自己挺坏的。
自以为拿捏了舒遥的善良,甚至利用她这份善良。
渐渐地,舒遥和陆昭重修于好。
但是陆昭知道,她们彼此都能感知到,她们之间的感情在发生微妙的变化。
那种变化是经由她们双方默认的。
比如陆昭开始吃醋,比以前表现得更明显。
以前对待陆昭的吃醋行为,舒遥都是笑,后来就开始有些不自然地害羞起来。
她依然会哄陆昭,但是言语表情之间,有只有她们能察觉的微妙暧昧。
第一次几乎要摆到台面上来,就是舒遥补课那件事。
陆昭问她:“那你知道吗?”
舒遥没有回答。
但是她们两个都清楚,她们几乎已经要越线了。
后来和好的时候,她们在车里,完全封闭的空间,她们牵手,轻挠掌心,看着对方笑,外面暴雨雷电,她们却掌心滚烫,心狂跳。
虽然她们依旧没有明说,但是她们都清楚,她们就是那个意思。
她们就是,在互相占有的意思。
于是陆昭开始更理直气壮地黏着舒遥,舒遥也任由她放肆。
可是陆昭太过于放肆,她知道舒遥的底线在哪里,所以每次都只是轻轻试探一下,在舒遥逃避前一刻快速收回手脚,然后靠撒娇将此事揭过去,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
假装她们还是好朋友。
仅此而已。
舒遥也有过很挣扎的时候。
陆昭能感觉到。
有时候宿舍只有她们俩,那种暧昧氛围会顶到满格,好像再多一分就要爆得满房间都是。
每当到这种临界点时,舒遥会发生很微妙的情绪变化。
一般情况下,她会先沉默,然后找借口去洗澡,或者做点别的事情。
做完后,会在某个很突然的节点,唤一声:“陆昭。”
陆昭听到后,心脏会咯噔,后背会僵硬。
她害怕舒遥会忽然要说清楚,于是便假装没听见。
舒遥的勇气不多。
大概在唤出名字的那一刻便消散全无。
于是等陆昭察觉舒遥开始有再藏起来的意图时,便会主动问:“你刚刚叫我了?”
舒遥则会眼神躲闪,声音很低地说:“没,你听错了。”
“哦,”陆昭说,“那是我幻听了呗,怪我怪我,怪我心里全是你。”
然后开始胡说八道,假意用玩笑把这份微妙的尴尬埋葬进各自的心底。
事后,陆昭又会想。
她真的不乖。
她很坏。
所以舒遥才会不要她。
她活该。
这么想着,陆昭把枕头夹得更紧,胃也被顶得更痛。
她感觉自己快痛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