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末陆初》北十二里

14、高一（上）

　　走到后面，梁铭嘉问她坐哪，她指了指空调的那个角落。

　　他把书放下，徐诗紧接着也摞在了上面，冲他道了声谢。

　　梁铭嘉摇了摇头，转身走回自己位子。徐诗这才注意到，他就坐在离自己不远处，隔着一个过道，在她斜前方。
　　他自己的书都还没弄完，桌上也是乱七八糟的，还有空帮自己，可真是个好人。
　　她再往右一看，没换人，果然还是范天阳。他俩就从来没分开过。

　　趁着她的新同桌还没过来，她还没整理书，就又去拿剩下的书了。
　　昆鹏已经把书给她放一边了，她背上书包，拿了书，道了谢，又挤回去。

　　艰难坐到座位上，徐诗看着桌上堆成山的书，又看了眼装不了什么东西的桌斗和狭小的空间，头都大了。
　　这怎么放？她坐进来都已经够费劲儿了，哪儿还有地儿放这些书？

　　“哎，我真服了。”她吐槽了句，开始整书。

　　新同桌过来了，也抱着一堆书，一鼓作气地砸在了地上，
　　“呼…”她甩了甩胳膊，然后坐下。

　　两个人都不言语，各自整各自的书。霍正刚又进来催了一遍，马上恢复自习课的状态，没整理完的之后再说。

　　他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下语文作业，随后说：“课代表去问作业。”

　　“老师，咱们班还没课代表。”坐在后面的梁铭嘉开口。

　　霍正刚一脸诧异，“啊？我没选课代表吗？”

　　“没。”

　　“那快，谁有意愿当课代表，举手。语文？”

　　徐诗的语文成绩很好，嗯…如果数学可以用好到“变态”来形容，那她的语文也照样可以用这个词。
　　只不过，她从来没当过课代表，也不想当。她不喜欢再给自己徒增一些负担和烦恼，也不喜欢做这种工作。况且，
　　——学习已经很累了，她没这个心思。而且，她这会儿正趁着霍正刚讲话的几分钟赶紧把书想办法塞完。

　　坐在第一排中间的一个女生举了手，“老师，我愿意。”

　　“好好好，就你了，再来一个。”

　　“老师，我！”苗苗一脸兴奋。

　　“好，就你俩了。数学呢？”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数学这个学科不太好学，还是什么原因，大家都有些抵抗这个科目，根本没人举手。

　　霍正刚看着台下一片安静的众人，有点儿失望。这还没开始学呢，就全被吓趴下了？

　　“没人？没人举手那我可点人了。”

　　“梁铭嘉，你来当。”霍正刚斩钉截铁地说，“班长的职责，就是在没人的时候挺身而出。”

　　梁铭嘉都没法拒绝，但其实他也不抗拒，因为他数学挺好的。

　　范天阳听见身边的人又当了个“官”，立刻靠近谄媚，笑嘻嘻的模样，“嘉哥，厉害厉害，恭喜恭喜。”

　　霍正刚正物色第二个人选，范天阳正好在那嬉皮笑脸、摇头晃脑，他一眼就盯上了。

　　收紧眸子，厉声道：“范天阳。”

　　范天阳笑容僵住，抬头看过去。霍正刚朝他方向抬了抬下巴，“你也当数学课代表，和你同桌一起。好好配合他的工作。”

　　“是，老师。”

　　梁铭嘉不屑地笑了声。现在倒是乖得正经，刚才还和他嘻嘻哈哈，变脸真快。

　　*
　　选课代表就用了半节自习课，后半节写作业，根本没写多少。但是下课铃一打，徐诗就站起来准备吃饭了。

　　足足慢慢挪动了两分钟，她才走到前门和苗苗会合。

　　“快走，饿死我了。”徐诗肚子早就叫了，自习课上她一直在喝水。

　　到了西一食堂，徐诗直奔“煲仔饭”窗口，看见长长一条队伍，心寒了半截。但是，今天晚上无论如何，她都必须吃上这口饭！

　　快步走到最后一个人后面排队，等待刷卡。苗苗买了炒菜，提前去了占好的位子。等徐诗回来的时候，她都快吃完了。

　　“就为了这口煲仔饭，我等了一个下午。”徐诗拿起勺子剜了一勺，送进嘴里。

　　米饭的软糯香甜再搭配入味爆汁的肉块，简直是人间美味，人间美味。食堂的阿姨都是提前一两个小时就准备食材，预备晚饭。这肉，是用高压锅小火慢慢炖出来的，特别够味儿。

　　“这队排得值。这饭也抚慰了今天的我。”徐诗鼓着嘴巴说。

　　苗苗问，“有这么夸张？”

　　徐诗一副“你竟然不懂”的表情和她说：“这个学，我已经上了半个月了快。在这种情况下，吃到美食就是一种莫大的安慰。”

　　她说得已经很含蓄内敛了，意思就是：这个学，我有点上不下去了。再吃不上我想吃的，我要耍了。

　　苗苗好笑地点点头，“行行行，再安慰几口。”

　　苗苗看着对面吃得正香的徐诗，一脸欣慰，而后手托住脸，像欣赏自己的女儿的那种长辈的感觉，慈祥的眼神在她动作上流连。

　　突然笑出了声，引得对面徐诗不解。

　　“徐诗，”苗苗叫她，“我发现，你反差也挺大的。”

　　“什么反差？”

　　“就是…你也没表面上看起来那么乖。”

　　徐诗差点噎住，停下手上动作，与她对视，“我从来就不是一个乖的小孩。”
　　“我一直很叛逆。”
　　“不过你说这话我也不惊讶，因为初中班里的人也这么觉得。”

　　“觉得你其实也不乖吗？”

　　徐诗赞同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准确来说，是他们不了解我，我没给他们那个机会，他们也没给我一个机会。”

　　“嗯？”苗苗听她说这个机会那个机会的，没听懂。“什么东西？”

　　徐诗吃完最后一口饭，摆了摆手，没回答她。“走啦。”

　　与此同时，食堂里的某一桌，士博面前摆着两大碗炸酱面，一碗还没动。士博一脸纠结地盯着炸酱面，又看了看对面的两人。

　　“我…”

　　“吃啊，士博。我特意给你买了两碗，怕你吃不饱。今天搬书的事儿，谢谢你了。”话还没说完，就被范天阳打断。

　　见他一直不动筷，以为他不好意思，“哎呀，你别不好意思。大老爷们儿的，这么磨磨唧唧的干什么？”

　　“来，吃。”范天阳把筷子递到他手里。

　　士博接过筷子，慢吞吞地吃起来。梁铭嘉也动了筷，只剩范天阳一个人干坐着。

　　“阳哥你不吃吗？你吃这碗吧。”士博见范天阳老盯着他，有些不自在。把剩下一碗推到他面前。

　　“不用不用，我不吃。”

　　士博看了一眼旁边的梁铭嘉，班长吃得正香，没空理会他俩，只好独自低下头继续吃。

　　等梁铭嘉吃饱了，擦了嘴。站起来拍了拍范天阳，“走。”

　　“现在就走啊？士博还没吃完呢。”

　　“还有事儿呢，哥。”梁铭嘉无奈，弯腰凑到他面前说。

　　范天阳思考了几下，突然想起来，“哦，对对对。”然后和士博说：“你先吃着，我俩还有事儿，先走了。”

　　士博当然乐意，疯狂点头。

　　*
　　二楼尽头，楼道里没开灯，一片模糊的黑色，外面昏黄的路灯光亮从窗户外散进来，隐隐衬着站在黑暗里的人。

　　他一个人站在那，手里还握着电话听筒，什么都没说，把背影留给别人。明明是那么高的一个人，但看现在的背影，竟觉得他无比弱小，四周散发着死寂。

　　梁铭嘉和范天阳一上楼，刚出楼梯间，就看见站在尽头的贺廷树了。

　　见他在打电话，两人默契地对视了一眼，而后走过去，也没叫他。

　　一人一个窗户，背倚在窗沿上，静静等着他。

　　全都去吃饭了。在这么安静的时候，除了电话里标准女声的提醒忙音，他们没听到任何声音。
　　贺廷树挂了电话，又重新一次拨号。

　　“嘟嘟嘟……”
　　还是无人接听。

　　梁铭嘉看了他一眼，看着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皱了皱眉。
　　他，范天阳，贺廷树，他仨从初中到现在，他和范天阳都知道贺廷树怎么想的，也都心疼他，但是劝不动。

　　他想，有些事儿，可能还真不是靠劝，还是得靠自己真的想明白，放过自己，放下执念，重新开始。
　　但是，重新开始又谈何容易。

　　风从窗户吹进来，拂动少年的头发，带着少年的心事。
　　和青春期的少女一样，青春期的男生也有心事，并且和少女心事一样，也不是那么容易处理，想明白。
　　他们也会别扭，也会胡思乱想。

　　贺廷树一直保持着接听的动作，可电话里还是没有结果的声音。

　　范天阳看不下去了，看着贺廷树一副失了魂的样儿，心疼他。
　　一把夺过听筒，挂在电话上。吸了口气，笑道：“没吃饭啊？不饿？”

　　然后从校服外套口袋里掏出一包费列罗，碰了碰他胳膊，“吃不吃？我可是把晚饭都分给你了。”

　　贺廷树没说话。他呆呆地瞅着窗外，眼皮无劲地垂着，眸子也黯然失色。活像一个假人。

　　范天阳也没再继续搭话，撕开包装，塞进嘴里一个，然后站在那儿陪他看风景，陪他失魂。
　　梁铭嘉把窗户向外推了推，开得更大，风灌了进来，吹得他们外套后摆起起落落。

　　三个人，就这样一直站着，暗色尽头的身影从一个变成了三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