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皮鼓》如意123

13、第 13 章

　　“二爷醉了。”才发现，曹玲美跟她说了一样的话。慢悠悠地，她从长廊的那一头而来。高高的衣领，婀娜的身姿，走来了，姜敏回头看见了。曹玲美朝她笑了笑，踏着小步子走来，似乎知道，他们在等她。走路的时候，露出高叉而分的两摆之间缝隙里白皙的肌肤来。“哟”，曹玲美走近，向曹市的肩膀上闻了闻，捏着鼻子怨道，“酒气这样大！”喊了声，“尹良。”那一边远远侯在楼梯口的管家，听声赶忙小跑了过来。“二爷醉了，你带他去歇息吧。。”尹良瞧了瞧她，有些犹豫的样子，曹玲美便将姜敏轻轻拉到了自己的身旁。尹良只好上前去扶着曹市。“她年纪小，不懂规矩，怕扰了二爷的好觉。”管家口内应着，“是。”曹市此时已经有些发晕了，嘴里胡乱说着些话。姜敏听他口内喊着什么，“桃桃，桃桃。”这样的词。尹良正准备扶着他下楼，听到这句略想了片刻，回头说道，“看来二爷今儿是真醉了，步子都挪不动了。”曹玲美笑了笑，说道，“看来是我使错了人，更衣伺候的事，还得是女孩儿。”白苏只是微笑不语，脸上却泛着一圈红晕。正说着，香兰从楼梯那里走上来，手里拿着一碟腌渍的青梅干，看见曹玲美，点头行了礼。“对了，我好像听说，四姨娘那里有什么好果子茶。”曹玲美朝她是一乐，香兰听了，回说，“是，四姨太这阵子爱吃酸口的，老太太便让人把王副参领孝敬她的那几坛果子茶赏给姨太喝了。”“那正好，二爷醉了，你带他过去，嘱咐姨娘，喂两口茶让他醒醒酒。”香兰忙答应了。
　　两人都走远了，尹良也退下了。曹玲美和姜敏两人还拥着胳膊。姜敏抽出胳膊来，朝她道了一声谢，“谢谢。”曹玲美的眼睛不小，看人的时候微微眯起的，此中流露着风情万种艳丽又绝非俗色的东西，无端地让人入迷。而姜敏总是目中有清泓，永远是那样淡淡的，轻轻的，无论面对什么，底色都好像都是无关而又无辜的。两个人并排站着，一个穿着高立领的旗袍，戴着精致时髦的首饰，站着，一只腿自然地侧着，姿势像是去参加高级酒宴的。一个孑然地站着，穿着素雅的家常衣裳，看上去白白净净的，具有文艺气息一些。“谢我倒是不必。我是怕你没了规矩。别看他们口口声声称呼着你五姨太，这房子里，说多不多，三十几口人，却人人是一个心眼。进门之前，不得同房。你跟二爷，外头如何情浓意浓我管不着，话先说明白了，这规矩是我曹家定的，你什么身份，哪怕就是总督家的小姐，进了这家门，也得恪守着。”
　　姜敏点了点头，眼里闪着小星星子似的，“小美小姐，我不怕你笑话，其实。”发现曹玲美正专注地看着自己，话说到了这里，她忽然又没有了勇气。“其实什么？”曹玲美忙问她。“没什么。”曹玲美看着她，眼底的那点星火似乎一点点地熄灭了。“就是听小姐说，你今晚负了哪位王公子的约？是，是那位送过果子茶的吗？”她很机智，将话头转了。曹玲美嘴上却不轻易松软的，“负了又如何。你也不必放在心上，为这点子事愧疚什么。他王扬不过是我爸手下的一个副参领，我还能把这点事放心上不成。”
　　此时此刻，在霓虹希落，冷冷清清的街道上，一个捧着玫瑰花的女孩在人群中叫卖着。一位穿着浅灰色西装，白色皮鞋，梳着背头的男子，坐在路旁的木凳上等她已久了。不知什么时候起下起了雨，他的背影在雨中看上去显得有些孤单。路灯下面停了一辆汽车，由里头走出了两三个人。“哟，王副参，”其中，一个胖子三步作两步地走上前去，一只手撑着伞，一只手拿着大衣往男子的身上盖去。“你们怎么来了？”瞧见面前的几人，西装男子很是惊讶。“跟弟兄们上这来看戏来了。您不也是？”“看戏？什么戏？”男子将身子往伞面下靠了靠。“这，”几个人愣住，面面相觑着，一个说是看经典的关汉卿，一个想了想说不是，是看武则天来了。男子又问说，“怎么这么晚来？”“对对，武则天，一代女皇。”胖子随后将圆脑袋拍得一声响。”说道，“最近上头查得严，说是有伤风化，咱们不就来赶午夜场了。”
　　“王副参也是来看戏的？”胖子问道。王扬没有回答，站起身来，用双手轻轻地拍掉了裤脚处的雨水，皱着眉头朝着灯光那儿看了过去。“孙虎，就你们几个来的？”胖子也跟着他往那个方向看过去。雨水为夜色下的西镇增添了一种恍惚迷离的气氛。他看到汽车旁有一个人影。是个男人，瘦长的身材，打着一把伞，伞面微微地倾斜，低着头，看不清他的脸，因为被头上的那顶非废多拉帽遮住了。“尹良？”不用看清他的脸，王扬也能认得出来。“他怎么来了？”尹良已经慢慢地踩着雨水走过来了。“你小子。”王扬笑得眉眼都挤到了一处。尹良只是低着头干笑了两声。那身旁的三位还在等着王扬的吩咐，王扬朝着剧院门口看过去，原先站在那儿的那位卖花的小姑娘已经不见了人影。胖子看了一眼手表，才知道此时已经是凌晨一点了。照这剧院的节目单上看，这最后一场武则天，也应该播到一半了。胖子提议找一个落脚的地儿，就在这剧院后面不远处有一个平安饭店，集饮食，住宿，洗浴，舞厅为一体。往往是那些来往的商人，交际名花，官僚买办的光顾地。王扬没有异议，那两个下属当然也没有意见。尹良却不太乐意。“既然错了时间，尹良先走为好。四姨太这阵子胃口不好，夜里也常犯糊涂。长夜漫漫，用人们难免有不上心的。”王扬听他如此说了，也知道四姨太在曹市心中的地位，也就没有强求。“还有，来时他们多给了我一把伞，瞧着这雨势还强，王副参不如收下。”大家这才注意到他手臂当中还夹着一把伞。尹良将伞抽了出来，递给了王扬。“好，你小子还是一点没变啊，还以为你跟了二爷能有点变化，没想到还是那样文绉绉的。”王扬将伞收下了。“斯文，斯文。”胖子在一旁，点头附和，将头点得跟拨浪鼓一样。“尹良。”他走了几步，听见这声儿，又折回来了。“王副参，有何事？”“帮我传个信儿。跟，小美说一声，就说，明儿，这个时间，这个点，我还在。武则天下线了没事，还有。还有。”他朝那几个下属快速地眨眼，他们会意了，在一旁提醒，“还有关汉卿。”“对对，还有关汉卿，”胖子捂着脑袋也想不出来新的。”可是玉簪纪，牡丹亭，白蛇传，彩楼记，帝女花？放心，王副参的话，我一定传到。”王扬也将那头点的跟浪鼓一样的。“管它什么牡丹花，帝女花，就这个意思，尹管家，劳烦了。”笑着朝他招了招手。尹良笑笑，走了很远，只手招了一辆黄包车，“从小道过去，到平安饭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