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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如坠云雾(一) ...


  •   这不对!

      阮桃稍稍往后挪了下,迟疑地看着他,她是什么都不知道了,但不是变成了傻子,知晓夫君是要在如同一屋檐下相处,睡一起的人。

      她歪歪脑袋,换了一种眼光打量对面的郎君,太过俊俏了,不过笑得让她总觉得在憋坏,有种不真切感。

      阮桃仔仔细细思索了会儿,他便笑吟吟的站在窗下任由她看。

      风携细雨而来,凉风习习,吹醒了阮桃,她摇了摇头,拨浪鼓似的,随后板着小脸很是严肃,“我不相信。”

      “为何不信呢?”他脾气倒是好,语气温和,只是含着疑惑。

      阮桃说不好,她想到什么便说,“感觉好奇怪,我似乎不喜欢你,但确实眼熟……”她说着说着要给自己绕进去了,顿了一下,眼睛一眨,头脑忽而清醒起来。

      她抬起脑袋看他,颇为傲娇:“你这人好生不讲理,为何你说一句我便要全然相信,不相信还要我说出来个所以然,当然要你想办法说服我了。”

      窗边之人,正是陆宴之,他被阮桃的话噎了一下,转瞬一想倒是这个理儿。“那好,我同你讲,你姓阮名桃,是阮丞相同温嘉长公主之女,我父乃陆御史,母亲郑氏,我是长子名宴之。”

      “你我二人四月前定亲,七日前成婚,回门日遇仇敌刺杀,你落水磕碰了脑袋,才失了记忆,昏了几日才醒。”

      阮桃在心中默默念了好几遍名字,很是耳熟,不自觉嘟囔出声,“阮桃……阮桃……”

      他说的如此清楚明白,阮桃真的信了几分,不过还不放心,“就算你是我夫君,貌合神离的夫妻又不是没有,为何会是心爱的?”

      “我们关系……尚可。”这可说服不了阮桃,陆宴之添了句重要的,“……你右脚脚踝处有两颗小痣。”

      女儿家的脚很是私密,罗袜在外轻易不会脱下的,阮桃羞得一把将帘子拉上,右腿打弯儿过来,她稍褪下罗袜,低头细细去瞧,也顾不得姿势不雅,果真在脚踝内侧见到了两颗连着的小痣。

      怎么看见她脚踝上有痣的啊啊啊!

      阮桃敲敲自己脑壳儿,一点儿想不起来,她总归是女儿家,对面还是位好看的郎君,一抹红从脖子往脸蛋上爬。

      她从帐子中间探出一个脑袋,小脸蛋红扑扑,嘴硬反驳,“就、就就看个脚有什么大不了的!有能耐你再说点别的。”

      “哦,那你胸前也有一颗。”陆郎君淡然开口。

      啊啊啊——

      阮桃脑袋迅速收回,她转过身,扒开衣领,见胸前靠近领口之处果然有一颗……在帐中光线不大好,她瞪大眼睛,仔细盯,竟让她真发现了不对,那是一处红色的,比痣要大一些的……

      可算让她找到破绽!

      帐外的声音幽幽然传进,“确切说来,倒也不是痣,颜色浅偏红,应是胎记一类……”

      阮桃僵住,脸上火烧似的烫,这到底是做了什么不可说的事,他才会知道的这么清楚啊啊啊!!!

      她拉开帐子,又像方才似的探出脑袋,迷茫又困惑地看向陆宴之,樱唇稍张,“你——”

      “泱泱!”

      急切的脚步,声音饱含焦急担忧的低沉嘶哑声,无一不彰显来人的关切,阮桃反倒不再说话,头缩回帐子。

      陆宴之转身向前走了几步,待门打开后,他问礼:“岳父。”

      阮相这几天全然没睡过整觉,面色憔悴,眼下一圈青黑明显,他对着陆宴之点点头,转头看向拔步床处。

      “我听闻泱泱醒了……”阮相不自禁放低了声音,说话时已是泪眼,他看清内里靠坐的人影,一瞬间心被攥紧的痛,女儿还在怪他。

      他内心庆幸、不安、后悔杂糅着,让他酸涩难言,若是泱泱就此醒不过来,那他便是天下最愚笨的人,自以为安排好一切,却丢了女儿。

      这几日陆宴之不光以夫君在这守着阮桃,也同宫中御医一起看过阮桃,此刻对阮相压低声儿说:“如同先前猜过的,她迟迟不醒,是真伤到了脑袋……幸好目前没大状况,只是她失忆了,忘记从前所有。”

      男儿有泪不轻弹,但阮相眼里的泪还是落了下来,他哽咽道:“好、好……只要活着,醒过来,怎样都好。”

      说罢,他往床边走,步步小心,“泱泱,是爹来了。”

      帐子被缓缓拉开一角,阮桃掀起眼帘看向阮相,眼里满是陌生,还有些警惕,如同看着陌生人。

      阮相心一痛,十分不是滋味儿,儿大避母,女大避父,父女之间不会太过亲近。但女儿总是眯起眼笑,声音又短又脆,依赖地喊:“爹爹。”

      他缓缓道:“泱泱……是你娘亲起的小字,瞻彼洛矣,维水泱泱,似云气腾涌,盼你荡漾自在又随心灿烂。”

      阮桃失忆前的情绪过于浓烈,记忆全被抹掉,只剩下一点直觉。直觉让她不相信陆宴之是她心上人,亦是直觉让她相信这真的是她爹,可她莫名难过。

      一位老妇人也进来,声音发颤喊着:“泱泱……”

      阮桃的手被阮老夫人握住,老夫人哭着说:“泱泱,是祖母那日说话太重了,让你伤了心,祖母和你爹都错了,泱泱,别急着回陆府,住上几月,等彻底养好身子再回去……”

      阮相也有正有此意,同陆宴之道:“淮清,泱泱如今这般……便让她留在阮府养病吧,等待她大好了,我带她上门,给亲家赔罪。你在此劳累辛苦几日,等会儿便归府休息吧。”

      陆宴之略一思索,也点了头。陆府的族亲实在等不下去了,昨日已各自归家,这亲到底是没认上。

      “不要。”少女仍有些虚弱,却是直截了当的拒绝。

      在场几人皆是一愣。

      毕竟阮桃之前心心念念不想嫁。若不是已经定好了婚期,被阮相忽悠着嫁了过去,她是肯定会留在阮家的。嫁过去后又百般挑剔,在陆府待不下去。

      阮桃垂眼,浓密而卷翘的长睫在眼下落出一小片阴影,安静极了,同方才与陆宴之争论的模样全然不同。

      她不知为何心头堵着,对父亲有隔阂,下意识不想听他的话。晚些进来说是她祖母的人,她失忆前便没什么好记忆,如今更是抗拒。

      阮老夫人面相是略为精明刻薄的,抛去亲缘,第一眼看到她的人,会不想亲近这个老太太。

      阮桃默默拿回了自己的手,抬头看向陆宴之,“陆宴之,我还没同你说完话,你不许走。”她的语气中有一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依赖。

      “泱泱,不想留在家里么?这是你的夭桃院。”阮相是想留下女儿的,她如今失忆,总归让人更惦记担忧。

      阮桃摇了摇头,不再说话了。

      倒不是她相信了陆宴之的话,其实是对比出来的,她对阮相和阮老夫人都莫名抗拒。这样一比,看见陆宴之的微妙感便不算大事了。

      阮老夫人到底也是几分愧疚的,絮絮叨叨问着阮桃身子如何,阮相站在一旁,看阮桃似乎不太愿意回话。

      这世间便是如此,有得有失,不能两全。无论因何,他的举动到底是真伤了女儿的心。

      也好,他所愿不过是泱泱余生安乐。若能忘掉一切,重新开始未尝不是好事。

      阮相嘱咐陆宴之几句,随后他走出房门,神色平静恢复沉稳之态,侧头吩咐:“将茵陈,董嬷嬷,跟去陆家伺候郡主的侍女都唤来见我。”

      门外的侍女应是。

      阮老夫人干巴巴说了几句话后也走了,室内只剩下阮桃和陆宴之。

      落日余晖散尽,内室暗下来,侍女方才进来添了几盏烛灯。

      阮桃靠在帐内,偷偷去看陆宴之,在他看过来时又赶快移开视线,不让他发觉。

      两人鲜少如此安静和睦的共处一室。陆宴之问:“阮桃,你方才要同我说什么?”

      阮桃躺下,用被子裹住自己,“想不起来了,改天再问你。”

      他说的痣和胎记的确是真的,但心爱一事,她才不会全然相信,聪明的阮桃还要再寻人问上一问,这点有待考量。

      “那你好好休息。我住在隔壁,不舒服唤人去喊我。”

      阮桃嗯嗯应下,等脚步声走远后,她眨巴着眼看着床顶,尽力回想,可还是怎么都想不起来。倒挺累脑子,不一会儿她便迷糊着睡熟了。

      ……

      阮桃在夭桃院养了三日的病。

      她这几日知道的更多了,譬如她母亲温嘉长公主是皇帝的异母姐姐,两人在太后宫里一同长大,不是亲姐弟更似亲姐弟。她娘同冯皇后的关系也要好,当年闺中密友。可娘亲在她五岁时病逝了。

      她还有一位同母异父的姐姐戚映月,两年前嫁到瑞国公府,是世子夫人。

      这些对阮桃来说像听故事,没什么真切感。爹和祖母每天都来看她,还有她那个什么夫君。

      阮桃最怀疑夫君这事儿,她最先问的是侍女茵陈。

      茵陈支支吾吾,胖乎乎的小脸神情甚是不自然,最后道:“当然了,郡主同郎君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相敬如宾、没打过架的正经夫妻!”

      阮桃:“……行吧。”

      她又问了许多人,大家皆是同样说辞。

      阮桃索性放弃,她肩膀上的伤已经结痂,头上的伤疼的也少了,白日就躺在床上接着养伤,看话本解闷。

      方用过早膳,茵陈欣喜来禀报:”郡主!世子夫人来看你了!”

      阮桃思索着世子夫人,后知后觉的想起这是她的姐姐,她什么都记不得,自然茫然,不知道之前同这位姐姐相处的如何。

      来人一身素白襦裙,袖衫亦是淡色,梳着简单的飞云髻,只簪着几根玉簪子,却仙姿玉色难掩。琼鼻瑶唇,眉目如画,眼睛同阮桃相似,但眼尾微狭,少几许娇艳,更添清秀娟丽。

      阮桃醒来后还未见过这般好看的人,一时看呆了。

      戚映月望着许久未见的妹妹,泪凝聚在眼尾滑下,她这个人哭起来都是克制的,“泱泱。”

      天上的仙子不再处于遥远的月宫,阮桃一瞬有了真实感情,她抱住戚映月,不知为何也随着戚映月哭起来,声音有几分委屈,“阿姐……”

      戚映月将阮桃抱进怀里安慰,这是她唯一的妹妹,即使戚家还有许多同父异母的妹妹,但她心上只有这一个妹妹。

      她在外人面前少言,但此刻一说就停不下来,“阮叔说你无碍了,只是记不得事,这都是小事,只要泱泱安好便好,伤口可还疼?”美人说着又落泪,“阿姐不好,泱泱成婚时阿姐都没去上……你受了伤,我昨日才知晓,阿姐对不得你……”

      阮桃闻着阿姐身上淡淡的馨香,她舒心极了,嘟囔着:“阿姐有什么错?我听董嬷嬷说了,阿姐嫁到沈家后大多时日病着,才有好些呢。我没事,只是偶然疼一下,陆宴之让我喝的药特苦,但还成,好得快。”

      “这便好。”戚映月闻言稍微放下心,她同婆母沈夫人禀过,今天可以晚些归府。成了亲的妇人便是如此,很难出得去大门。

      她陪着阮桃用了午膳,姐妹两个在屋子里闲谈。

      阮桃有了些精神,问过阿姐知道她身子见好也安心。她一见面就很依赖阿姐,灵光一闪忽而有了主意。

      对阮老夫人,她亲近不起来,很是疏远。和父亲又说不上知心话,身边的侍女婆子又说辞一致。

      她问戚映月,“阿姐,我之前有心上人吗?”

      这事儿人尽皆知,戚映月点点头,素手喂给阮桃一颗杨梅,笑着点了点她鼻尖,“我们泱泱当然有。”

      这时候的杨梅酸甜可口,阮桃含着腮帮子鼓鼓,声音含糊问着:“那阿姐,我为何要嫁给陆宴之,是因为我心悦他吗?”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如坠云雾(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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