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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十九章 启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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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若水,悄悄流逝。
人活着,总想抓住些什么。亲情、友情、爱情、荣耀、权力、成功……这些都是可实可虚的东西,能得到,也会失去。但至少,还能付出努力,还有机会获得。
只有时间,比命运更任性的时间。它不会为任何人停留,也不给任何人摆布,谁也抓不住它。
时间带走女人的青春,带走男人的强壮,带走人类的生命。
时间,守护万物的秩序,却也是最冷漠的守护者。
我低头,望着手里的剑,时间过得真快,半个多月过去了。或许是处在这个奇异的地方,更让人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不过可可拉告诉我,现在已经是葡萄月了。
这段日子以来,魑魅陷入沉睡,不过可可拉每天都会来陪我。每次,都带来一只金色的缇拉果。两个人,有时说话,有时沉默,但可可拉总是坐在窗台上,常常抬头仰望,看着天上的月亮,那轮微微荡漾着波纹的水中月。
我也看着,月亮慢慢变圆了。
“铭,就是今晚。”可可拉说话了,依然坐在窗台上,依然仰望着水光粼粼的天际。
“嗯。”我点头,也来到窗台边。“不过,你想怎么带我走呢?”
从窗台往下的高度,至少有几十尺高,从这儿跳下去可不是普通人类能做到的,不死也残。
“别担心,那些缇拉果不是给你白吃的。”可可拉笑了,“难道你还没发觉身体的变化吗?虽然不大,但应该也不至于毫无所觉吧。”
经可可拉一说,的确,我的身体感觉越来越好,行走间步履轻盈,体内仿佛失去了一些浊重的东西,虽然我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但我知道自己的行动更敏捷了,好象还能听得更远、看得更清。有时,手心还会觉得发热,仿佛有力量急欲涌出,难耐的克制着甚至让人不安。
“来吧,铭,相信我。”可可拉将我拉上窗台,她坐在外侧,我坐在内侧。“至少,你该相信自己,不是吗?”
我的左手被可可拉握着,右手拿着剑。“你打算拉我跳下去吗?”
“有何不可?”可可拉轻轻笑了,随即手下一施力,真的这么做了。
我没有抗拒,尽管身体凌空也没觉得恐惧。是的,我的身体知道,几十尺的高度能逾越,不再象初时的迟疑。
身体在空中翻了几翻,同一时刻,与可可拉一起轻巧落地。可可拉先站起身来,巧笑倩兮。“呵,你看,我没骗你吧。”
“这并不能说明什么,你还有你的目的没达成,不是吗?”我也站起来,右手握紧剑。
可可拉没有说话,转身往前走。直到几十步的距离,她回过头,定神望了我一眼,神秘莫测的眼神。接着,她跑了起来,我只看见那一头长长的月光色金发晃亮着抖动,仿佛精灵般消失于夜色中。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跟上。
☆ ☆ ☆
暗紫色的夜,深深幽幽,朦胧得什么也看不清。
远处,突然有紫色的光芒闪烁,瞬间照亮了那一泓清澈碧绿的湖泊。往光芒最闪耀的地方寻去,深沉的夜幕中正悬浮着两块巨大的紫晶,此刻能比较清楚地看见一副少女娇柔的身形。
夜不再深沉,能看见湖泊很浅,几乎清澈见底。
当我越接近那泓湖泊时,我看见可可拉站在湖泊中央,神情恍惚,象个天真迷惘的孩子。湖水淹没到她胸前,一袭淡紫色的薄衣早已湿透,服帖地粘在她柔软的身体上。
她正低着头,一径盯着自己平坦的胸脯……
蓦地,她笑了,却是讥嘲的笑,透着悲凉。刹那间,那甜美的容颜褪去天真,竟让人觉得妖娆起来,尽管她看上去只是个十二、三岁的孩子。
“孩子……”娇柔的声音,很轻很轻地呢喃着,竟让人联想到缭绕的烟雾,柔软、弥散、无形,却依然轻微地存在着。“象个孩子一样,永远都只是个长不大的孩子……”
声音变得破碎,象是哭泣,也象是烟雾被吹散后的余韵……女孩仍然低着头,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破碎的呢喃消失了,夜恢复宁静,死气沉沉的静。
“可可拉大人……”
一道清冷却优美的声音打破寂静,闪着紫色光芒的夜清楚地映出一道浅蓝色的身影。浅蓝色的发,浅蓝色的眸,还有浅蓝色的衣裳,仿佛是冷冷的月色幻化而成的影子。
我站在不远处,静静看着。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冰炎,我说过,不要来打扰我。”可可拉抬起了头,不复妖娆,不复迷惘,白皙的肌肤衬在夜色下更显得神情冰冷,仿佛一樽冰雕的娃娃。但冰雪娃娃的脸上有融化的痕迹,在那双青灰色的雾眸下,有两条很细很长的水痕……
这让我感觉很惊讶。难道她是在……
哭?
冰炎没有说话,她走向湖泊,走向神情冰冷的雪娃娃。默默地,她伸出了手,轻轻拭去雪娃娃脸上的湿痕。
“可可拉大人,请您原谅我的冒犯,您的脸上沾到水了。”依然清冷的音调,但放轻放柔了,藏不住的温柔轻轻流泻。
“冰炎……”雪娃娃怔住。
猛地,她扑进冰炎怀里,孩子气地叫嚷:“为什么?为什么我会变成这样?再也无法长大,永远是个孩子——”
“没关系的,可可拉大人,无论您变成什么样,您永远是我月魔族的族长!是冰炎誓死守护的人!”浅蓝色的眸子浮现心疼,柔化了那清冷的颜色。冰炎低下头,忍不住怜惜地轻揽住怀里娇小的身躯。
只见可可拉停止叫嚷,在冰炎怀里抬起头,青灰色的雾眸直直望进那双浅蓝色闪烁温柔的眼睛,清楚看见里头悲悯的神色。“冰炎,你在同情我……”
冰炎惊怔。“可可拉大人——”
“不,别说话。”可可拉打断了她,然后轻轻地笑了,美丽的雾眸却载满悲伤。“冰炎,你看,我的身体……”
轻柔得仿佛是叹息的声音,让人闻之心悸,但那双雾眸却闪过与之相反的决绝。因为脆弱,所以疯狂……因为悲伤,所以绝望……
突然,可可拉撕破胸前的衣裳,暴露出一大片白皙柔软的肌肤,在紫色的夜光下闪现晶莹的光泽。“看,我的身体……我不会长大了,冰炎,我再也长不大了……”
好缥缈的声音,轻若喃语,如薄雾般很快融化于空气中。
冰炎默然地听着,她好象开不了口,只顾瞪着可可拉胸前平坦柔软的肌肤,。忽然,一双柔软白皙的小手伸了过去,轻轻揽上冰炎的颈子,两人的身体缓缓紧密地贴合在一起,属于女孩的稚嫩的身躯,属于女人的成熟的曲线……
我依然默默看着,眼前的情境好诡异。
“冰炎,还记得吗,我过去的样子,四百年前的我。”可可拉掂起脚,把头轻轻搁在冰炎的肩上,一头淡金色的长发侧垂,如月光般轻轻流泻。
“记得,那时您才只有十二岁,却已经学会了我们月魔族最难的咒法——幻月迷影。也就是在那年,您被定为下任月魔族族长的继承人。”冰炎的表情变得更温柔了,还有几分迷惘,美丽的容颜因为陷入回忆而浮现怀恋。
“是啊,呵呵……那时你们都还是孩子,只有我能使用幻月迷影变身为成熟的女人。”可可拉笑了,与冰炎一同陷入回忆,那段逝去的时光,曾经是那么快乐无忧。
“魔族,无论身份高低,二百岁成年。而在未成年前,幼年时的生长速度与人类差不多,只是成长到十二、三岁的样子时会停止,直到满二百岁,然后会直接变为成人的模样,即代表魔族的成熟。可现在,你们都长大了,而我却仍是个孩子……”可可拉放开冰炎,低头看向自己平坦的胸脯,忍不住自嘲地笑了。
“自十二岁过后,我学会幻月迷影起就拥有了成熟的身体、婀娜的曲线,以及身体成长后强大的力量,让每一个与我同年的魔族都妒羡不已。可是,在那年发生了可怕的事,在我满二百岁的那年……后来,大家都长大了,只有我变回了孩子……也失去了力量……
“可可拉大人……”冰炎哑然,再次沉默下来。
“不,别叫我可可拉,这个名字是属于月魔族族长的,我已经不配拥有这份尊荣。”每一任月魔族族长的名字都叫可可拉,这个名字是一个封号,代表魔界大公的威势。
“冰炎,为什么你要守着我?”可可拉抬头,又是迷惘的神情。“你明明知道的,也只有你知道,所以你才寸步不离地守着我。现在的我,已经失去过去强大的力量,早已丧失了成为‘可可拉’的资格……”
“不!”突然,冰炎激动地开口,打断了那越来越破碎的声音。“您是可可拉大人!我只承认您是月魔族的可可拉!”
“你……总是这么固执……”可可拉叹息,轻轻向前靠在冰炎怀中。伸手,可可拉撩起冰炎额际的长发,露出她额头正中银白色耀眼的升龙图腾,一遍遍轻轻抚摸。“真美,这代表了月魔族贵族地位的银白纹章,却也象征地位的限制。曾经,我也拥有过,但自从成为魔界大公后纹章就消失了。”
“纹章,是刻印,上古时撒古拉魔君对魔族下的刻印,象征对统治者的臣服。不同等级的魔族,额头有不同的刻印,只有魔界大公有力量消去刻印,成为自由的统治者。”冰炎低头看着可可拉,淡淡陈述。“可可拉大人,这刻印也象征了我对您的忠诚!”
可可拉放下手,又一声叹息。“冰炎,你是上任族长的孩子,论能力,如今你是月魔族最强的,‘可可拉’这个封号该是你的。”
“别说了,您才是可可拉大人,是月魔族的族长!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清冷的声音很强硬,显露出谁都无法改变的坚决。
闻言,可可拉再次叹息,青灰色的雾眸失去焦距,迷茫地望向远方。
“是啊,什么都不会改变……我失去的力量再也无法找回,我的身体再也无法长大,已死去的月魔族人也永远不会复活……”
我越听越糊涂,却无法上前打断可可拉与冰炎的对话。
直到可可拉转过头,看着我,然后轻轻推开了冰炎。“时间到了。冰炎,我该走了。”
冰炎着急问道:“您要去哪儿?”
她伸手抓向可可拉,但没来得及,可可拉已经漂了起来,浮在半空中喃喃念叨着什么,我听不懂。
“诺曼,爱曼妲,守护我族的魔水晶啊……”
满月的夜,暗紫的夜空,一声声呢喃细语轻轻飘散,如雾如网,柔软地笼罩住闻者的心扉。
“可可拉大人,请您下来!”
“不,冰炎,别阻止我。”
我望着前方的两个人影儿,一上一下对峙。一个站在地上仰头望向夜空,我这才发现那儿漂浮着两块巨大的紫晶,那就是紫光闪耀之处。而两块紫水晶之间,隔着另一道娇小的人影。
那名叫冰炎的美人儿看似神情冷漠,但声音却克制不住焦虑。“可可拉大人,您是统率我族的族长,请别作出轻率的决定!”
夜风轻拂,一头淡金色的美丽长发随之飞扬,几乎遮去可可拉的脸,只剩一双青灰色的眸子能窥见,里头正闪烁异样的决心。
我惊讶,这才发觉自己的眼力竟然如鹰一般。那么远、那么高的距离,我竟还能看清可可拉的眼神。这在过去我是绝对做不到的,难道这也是缇拉果的效力吗……
正疑惑时,我看见冰炎心惊的表情,急欲纵身而起,但夜空中那双俯首的雾眸似乎看穿了她的念头。可可拉笑了,神秘的,残忍的,仿佛在预示什么。“冰炎,你不想见诺曼吗……”
两块巨大的紫晶越靠越拢,可可拉向两边伸出手,纤细的五指轻触上紫晶。看不出施力的痕迹,但那纤柔的指尖竟然一点点穿透了紫晶表层,而原本颜色暗紫的紫晶也开始产生变化,象是染污的珍珠放入水中一般,污色会逐渐融化……紫晶的颜色变浅了,自正中开始,象是在水中一层层化开了一样,越来越透彻,隐隐能看出那两块巨大的紫晶中藏有人影。
这时,我看见冰炎蓦然变色,她紧盯着左边那块巨大紫晶,浅浅蓝眸浮现怀念、感伤、后悔、迷惘……似乎还有着爱慕……
不由得,我感到疑惑。趁着冰炎失神的这会儿,可可拉继续喃念:“守护我族的魔水晶啊,我以可可拉的名号下令,送我穿越封印。”
突然,天际紫光一闪,还有一道光劈来我的方位。我一惊,来不及避开这样的光速袭击。
“该死!月之封印无法连续开启啊,难道真要等到下个月圆吗……”
耳边似乎还能听到低咒声,好象是冰炎的声音,听不清了,意识越来越模糊……
☆ ☆ ☆
“铭,醒醒。”
是谁?
有声音在耳边响起,柔软如云。睁开眼,我看见朗朗夜空深沉如墨,没有水光粼粼的波纹,也没有晃荡着扭曲的月亮,眼前的夜空给人感觉好真实,仿佛从虚幻之地走入现实。
紧接着,一张熟悉的容颜映入我眼帘,甜美可爱,我的薇拉。
伸出手,我用力抱紧眼前的人儿,深怕她再消失。“对不起,薇拉,都是我的错……对不起……”
喃喃细诉着谦语,脑中混浊的思绪渐转清明。随之而来,是胸口的疼痛……是的,我害怕,我真的会害怕……每当梦被打破,伴随清醒而来的总是残忍的现实……
“铭……”耳边传来长长的叹息,那样饱含忧愁无奈的声音不属于薇拉。我的薇拉总是那样天真甜蜜,尽管陪着我颠沛流离,但依然纯真调皮得象个孩子,需要我的照顾,需要我的保护。迷茫前进的人生中,我寻找到的第一个意义是保护薇拉,我要让她脸上的笑容常在,我要让她过得幸福无忧!
可是,我错了。
我以为找到了另一双手,强健、有力、刚硬,我自以为那双手的主人能保护好薇拉,完美地承接过我的责任、我甜蜜的包袱。
我爱薇拉,她是最可爱甜蜜的包袱。一个人的一生是该承担些东西,责任、荣耀、欲望……每个人要的东西都不同,但都有所追求,人不能盲目空洞地活着,不管是正是邪,失去了追求的信念,人就会活得很痛苦。
空白,也是一种痛苦。
为什么活着,为什么而活。是的,人需要信念,也有很多人为了信念而找到信仰。但我不知该不该信神,就好象我不知道该不该相信那些近乎荒唐的神话,撕去荒谬的外皮后总是容易暴露出一些血淋淋的真实。信仰对我来说太遥远、太模糊,也或许我不愿伸出手。
但是,我需要信念。
不能太远,眼前的、手上的,我看得见、抓得着的信念。我的薇拉,我的剑!
害怕失去,尽管从出生起我就没有得到过什么。为了生存,还在战场上不断剥夺别人的生命。但我仍是要抓住信念,我要活下去,人都有生存的本能,尤其当一个人越是处于毁灭的边缘就越想活着,尽管矛盾总是让活着的人痛苦。
我失去了薇拉,所以我恨孟菲力!
我要握紧手中的剑,所以我排斥魔族!
“铭,我知道,你已经醒了。你在看谁?薇拉吗?”可可拉的眼睛正对着我,声音有些好奇。“能告诉我吗?薇拉究竟是个怎样的女孩呢?能让你如此牵挂。”
“她是个可爱的女孩儿。任性、天真、活泼,就象一朵金色的太阳花,那么夺目,光芒灿烂得让人转不开眼睛。”我看着可可拉,极力想让声音显得平静,但仍是克制不住怀念。眼前这张熟悉的脸,每每看着怎能不让我想起薇拉。“你跟她长得好象,但我知道,你不是我的薇拉。如果薇拉是温暖的光,你就象灼热的光不可接近;如果薇拉是淡淡的影,你就象漆黑的夜深不可测。”
闻言,可可拉笑了。“呵,你的形容还真有趣。既然薇拉在你心中的形象如此美好,那你爱她吗?爱情?”
我摇头。“不,不是爱情,能让人执着的感情不只有爱情。”
可可拉更好奇了。“那是什么?”
“或许是信念吧。”我起身,离开可可拉怀里。右手握着剑,高举仰视。
“信念……”可可拉低头咀嚼着这两个字,然后抬起头,望向我。“铭,我好象能明白,但又好象不能。”
“真难得,我以为你知道一切。”我忍不住挑眉,伸出手,半弯下腰。“来吧,我的公主,我们该上路了不是吗?海边的风太冷了。”
一睁开眼,就发现自己躺在海岸边,浪花朵朵、冷风阵阵,在黑夜里澎湃着。我可不想让整个夜晚都在这样寒冷的海岸边度过。
“公主?”可可拉一愣,随即微笑着伸过手,抓住我。“这称呼还真新鲜。呵呵,铭,难道你又把我当成是你的薇拉吗?放心,这点儿海风对我来说算不了什么。”
我笑了。虽然阵阵海风冰凉,但心情莫名好转。放眼四望,眼前无边无际的大海让人顿感心胸开阔。
“过去,薇拉很喜欢我这么叫她。如果你不喜欢,我会尊重你。”
“不,没关系。”可可拉站在我身边,娇小的属于的孩子的身形只到我胸前,可爱的容颜带笑,神情却是坚定的,一点儿不象个依赖人的孩子。“这样被人保护的感觉也很新鲜,不是因为我的族长身份,而是为了我,这感觉不坏。走吧,我们往东走,我想关于魔界你还有很多疑问,现在我有更多的时间告诉你,当是一次神奇的探险吧,我们相处的时间还很长。”
“为什么要往东?”我想去找那红眼睛的魔鬼。
可可拉已经迈开步伐,几步开外,她回过头说:“这片大海叫‘西约尔海’,我们魔族也叫它西海。而现在你脚下踩的大陆,是东大陆的边界,属于魇魔族的地盘。难道你不想去吗,我以为东方的魇魔族是你想去的方向。”
“我想回到黑拉姆山。”
“那就对了,黑拉姆山正是魇魔族聚集的巢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