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云朵先生》执笔木

8、第 8 章

　　云先生开了一家宠物店，里面住着陈初五。

　　店在隔壁街尾，距离陈沫住的地方只有不足一公里的路程。

　　一个月之前，他还只是个靠自己养活的“软饭男”（云先生对此表示抗议，他过年前几乎每天都在尝试不同工作，却被陈沫以这样那样的理由打乱），转眼摇身一变就变成了一个宠物店老板。

　　一夜暴富让她疑窦丛生，面无表情地揪着他的脸问哪里踩的狗屎运。

　　云先生对陈沫爱动手动脚的行为已经习以为常，他解释说去取了自己父亲埋的遗产，然后陈沫手里就被塞进了一张银行卡。

　　陈沫拿着钱，语气也不由得软下来，轻轻戳着他的肩膀问他为什么不早点拿来。

　　云先生沉默片刻，垂着眼道：“我不想让他们觉得我过得不好。”

　　陈沫愣了一会，她想起自己的父亲。

　　他估计巴不得让她过得再差一点。

　　看来自己真的是罪大恶极啊。

　　见她发怔不说话，云先生伸手抱住她。于是陈沫落入一个温暖干燥的怀抱，有人在她耳边呢喃：“小沫，别怕，你是对的。”

　　他怎么好像什么都知道。陈沫困惑地想，她耳边仿佛响起朔朔风声，忽然情不自禁问道：“我之前是不是见过你……一朵描着金边的云？”

　　云先生浅浅地笑起来，如蜻蜓点水般，道：“嗯是，但我们在更早之前就认识了。”

　　认识吗？那朵云在记忆里无处不在，她明明应该记得，却又想不起自己在哪里认识他。

　　脑海里陡然冒出句尖锐的声音：“陈小姐，我认为你有很严重的幻觉和妄想，您这样多长时间了？”

　　陈沫瞳孔微微涣散，揽住云先生的肩头，手心死死揪着他背后的衣服，轻轻问道：“你是真的吗？”

　　她从前并不患得患失，毕竟着实没有什么能够再失去的了。可现在，她有云先生，一个说好永远陪在她身边的云先生。

　　是即使会逃，她也要天涯海角将他追杀回来的云先生。

　　云先生拿起陈沫的手心放在自己心口。

　　砰、砰、砰…
　　一下又一下地震动，云先生握着她的手腕，眉眼弯弯，无比郑重道：“我是。”

　　陈沫看着云先生，她有一双漂亮的狐狸眼，睫毛极长，映出一片鸦青，眼尾微微向上翘。大多数时候这双眸子没有任何情绪，一副凉薄至极的模样。可现在，这双眼睛竟然也有了名为纠结不舍的情绪。

　　云先生被她看着，半垂下眼，握着的手微微紧了紧道：“见你需要好好准备，我…比较笨就慢了一些，但我一直都在。”

　　陈沫迷惑地眨眨眼，见她还需要什么准备？

　　陈沫不再问了，哪怕他是假的，没关系，只有能够见到他，她就这样一直病着也可以。

　　这回云先生成了那个患得患失的人，他缠着陈沫问她爱不爱自己。如果陈沫不回答，他可能会惦记这个事情一整天，只要他在家里，连她上厕所的时候也不放过。

　　陈沫被他惹烦了，就会捧着他的脸“咪啾”亲一口，他才安分下来。

　　天气愈发温暖了，春暖花开的季节，公园里热热闹闹，樱花柔嫩的少女粉吸引了不少人群驻足，木绣球像一朵朵白云压弯了枝头。
　　云先生每次都会怂恿陈沫去月亮公园玩，可从未得到对方的同意，陈沫总是以这样那样的理由赖在家里。

　　没想到陈沫过年后的第二次出门竟是为了帮云先生出头。

　　话说那天云先生如往常一样去看店，远远地就瞅见几只小猫被人放在店门口。云先生把它们捡了回去，用云流轻轻给它们洗了个澡。它们身上似乎有些皮肤病，大概是难受，一直喵喵喵叫个不停，连喜欢叫唤的初五都被吵得不耐烦，叼着自己的玩具趴在云先生脚边。

　　它们来的时候裹着一层薄薄的棉被，好像故意等着他来捡似的。

　　云先生遇到不明白的事情就会想起陈沫，于是打电话问她给它们取什么名字。

　　还取什么什么名字？

　　陈沫怒气冲冲地出门了，她二话不说强拉着云先生去了趟公安局，面不改色地说店里丢失了贵重物品，从监控里找到了放猫的人。

　　陈沫认识她，隔壁菜市场卖豆腐的那家摊位老板娘。长得有几分灵气，人送外号豆腐西施。

　　陈沫辗转过几个城市，几乎每个小地方都有属于自己的“豆腐西施”。

　　月亮市版豆腐西施嗑着瓜子，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她煞有其事地说道：“这小伙子不是开宠物店的吗？这十里八里的就他开的这么一家，不放他那放哪呢？”

　　陈沫并不怵她，她早就在社会往来中拿捏了吵架的气势，毫不怯场地怼道：“按你这道理，这十里八里的医院不就那么一所，有病怎么不早点去排队呢？”

　　豆腐西施把瓜子往地上一摔，变了脸色：“小姑娘你积点口德啊，小心遭报应！”

　　陈沫冷地笑道：“你喜欢积德就去积，想方设法地帮别人积德是什么病症？”

　　对方彻底被激怒，她指着陈沫鼻子骂道：“你阴阳怪气谁呢？我做错了什么了？救几条命显着你了，要不是我怕它们活不了我会丢你那？”

　　陈沫：“说得真好听，要是它们死了恐怕你也怪不到自己头上了吧？”

　　眼见老板娘气急败坏，拿起豆腐就要扔到陈沫身上，陈沫也不躲不避地迎上去。现在正是菜市场人多的时刻，摄像头也正对着这个摊位。

　　云先生却适时插了进来，他摁下老板娘的手，语气温柔却强硬道：“请冷静一下，不要动手。”

　　豆腐西施挣脱不得，只好勉强上下打量他了一下，云先生避开她的目光，又迅速放开她擦了擦，像是嫌弃什么似的。

　　语气不卑不亢道：“您有一颗好善之心是好事，但不付代价又想坐享其成并非自然之道。说到底，您是在赌自己的良心还是我们的良心呢？”

　　长得人模狗样，可惜说的话狗屁不通。豆腐西施脸色铁青，摆了摆手说道：“你摆什么谱啊，神经叨叨，还轮不着你来教育我。走走走，都给我走远点，别影响我做生意。”

　　陈沫还想再战一场，却猝不及防被云先生直接抱走，反应过来的她气得狠狠朝他胳膊咬了一口。

　　云先生忍痛回头说道：“如果您还抱着自己积德的想法，我们随时欢迎你来店里看它们。但如果下一次您还是执意如此，那就算故意骚扰我们的生活，恐怕不是这么简单能解决的了。”

　　豆腐西施往地上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可等这两人走远，她手里切豆腐的铲子却忽然顿了一下，心里冒出诡异的愧疚感。
　　她明明也是不忍生命逝去，以为自己做了件两全其美的好事，现在看来，还惹了一身骚。

　　陈沫一路上都没有理云先生，气氛低沉得快要将云先生凝成水来。
　　他拉住陈沫的手被她甩开。
　　拉住又甩开。
　　拉住再甩开。

　　好吧，云先生也跟着耷拉着眉头。他的手离在不远不近的位置，只需要陈沫勾勾手就能牵到。

　　陈沫回到宠物店里看到初五迎上来心情才好一点，初五看见陈沫似乎很高兴，它仍然不敢靠近她，却在店里开心地酷跑。

　　云先生的宠物店布局和传统的宠物店似乎不太一样。

　　宠物店的名字叫沉默是金。

　　如他所愿，陈沫对此沉默如金。

　　店里面摆放了一排沙发和配套桌子，墙面做了内凹设计，摆了很多宠物零食和用具。柜台上是各种瓶瓶罐罐，沙发的对侧是初五的豪华狗窝。

　　现在狗窝里多了一群乳臭未干的小猫。

　　靠近站台的地方有一道玻璃门，把这个店铺一分为二，里面模模糊糊映出浴缸的模样，再里面也看不清楚。

　　好奇怪，云先生的宠物店一股空山青林的味道又掺杂着淡淡奶香。最初见到初五时闻到的臭味一点也闻不见。

　　陈沫百无聊赖地躺了一会，刚觉无聊，云先生就神奇般端出一碗芋泥麻薯椰奶，放在陈沫面前。

　　陈沫只好打破幼稚的冷战，问道：“云先生，你在干什么？”
　　云先生眉毛又扬了上去，他将柜台上的瓶瓶罐罐依次介绍了一遍，芋泥、布丁、烧仙草、豆花、红豆、糯紫米…简直可以开家糖水铺。

　　可是谁家宠物店里开糖水铺？！

　　陈沫眼神无声地质问他。

　　店内外几乎寂静无人，云先生操纵着一团水雾飞向陈沫展示，小水雾像一个勤劳的扫地机器人，空心的里面是一些毛发和灰屑。

　　它扭着屁股摆着腰耀武扬威地把这些东西都吐出来。

　　陈沫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初五看见她发笑，突然发疯般蹦跶过来，小脚趴在沙发上半立着望她。

　　陈沫看见它粉红水润润的鼻头，甚至忘记了嫌弃，俯身用手轻轻捏住。初五灵巧地身子一扭，又跑到了云先生脚边。

　　陈沫手中还留着微湿的触感，这感觉很奇妙，明明应该很脏她却并不排斥。她抬头看向云先生，云先生抱着初五与她对视，忽然福至心灵地问道：“我们，一起去公园遛初五吧？”

　　今天阳光温暖明媚，穿件单衣也不觉着冷，是个再适合不过出去玩的日子了。

　　陈沫矜贵地点点头，抱着胳膊看他挂上今日暂休的招牌，决定短暂地忘记他拉走自己的不快。

　　现在正值生机盎然的春天，公园里有不少闲散漫步的情侣，随处可见青春洋溢的笑容。陈沫和她的小跟班牵着初五走在一条笔直的鹅卵石小路上，这两边开满了木绣球洁白的花朵，像缀在树枝上的精灵们，纯洁无瑕的花瓣有摄人心魄的美。

　　陈沫不自觉地用手去轻摸那被硕大花簇压弯的枝桠，在阳光的照射下，白绿之间，仿佛藏着细碎的光芒，她顺着光芒看过去。

　　那光最终落在树下的云先生身上。

　　真好看。

　　陈沫忽然想到，如果放在以前，她见到云先生这样纯白美好的事物，大概会真的很喜欢他。

　　若是自己再小一点，恐怕还会毫无顾忌地向他说。

　　说什么呢？

　　陈沫脱口而出道：“我最喜欢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