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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   夜色如预料般早早降临,陈沫孤身一人走在月亮公园的路上,云先生临时被西市一户人家拜托上门喂猫,估计会晚些回来。

      公园的这条小路比较偏僻,一路上没见到什么人,一盏盏橘黄色的路灯将模糊身影拉得很长。

      “陈沫?”

      一个声音忽然在陈沫背后出现。

      陈沫回头,只见到几个人,他们脸色黝黑,又穿着黑色衣服,看不清面容。高矮胖瘦鱼龙混杂,站得松松垮垮稀稀拉拉,像是临时才组好的队伍。有的拿锄头,有的拿镰刀,还有的只是拿个拖把,装模作样地扛在肩上。

      陈沫友好地侧身问道:“跟了我这么久,是来找我要钱吗?”

      几个人没有人接话,也没人敢向前走,戴着安全帽领头的那个壮胆似的一步跨出来骂道:“装什么装,上次不是早就说好了,你是不是耍老子们?”

      陈沫慢慢走近他们,自然地说道:“不好意思,夜色太暗没看清,对了,上次我们说好多少钱来着?”

      她问这话的同时,拿锄头那人猛然挥着锄头棒竟然向她砸去。但因为太慌张,这一下偏了些,反而被陈沫一把拽住,轻轻一扭,锄头的刃和柄直接分离成两截。

      陈沫无奈地摇了摇头,语气透着诡异的柔和,叹息道:“原来不是要钱,是要命啊,这就难办了。”

      “大家不要怕,一起上!”

      一大群人涌了上去,但他们越打越觉得诡异,明明那女人就在眼前,打下去的时候却忽然打空。再定睛一看,原来还有几米距离,然而继续往前冲的时候就不知怎么回事,被什么扯住一样一个个被绊倒在地。

      陈沫游刃有余地穿过众人,随手扭断其中几人的胳膊,几乎所有人的“武器”都掉落在地。

      反观陈沫,不仅毫发无损,还站在众人面前教育道:“生命是很不容易的,你们如果不再找…我的麻烦,我可以放过你们。”

      为首的那人呸了一声,颤颤巍巍地撑着木棍站起来,声音满是不甘:“你放过我们,你有什么资格,一个杀人犯的女儿,小人生的贱人,你现在活得这么好,有想起过——”

      “打断一下,你们是在打群架吗?”略显低沉的声音在这群人身后响起,趴在最后的人悄悄看了一眼,发出一声怪叫,喊道,“贵哥,她她她!”
      “什么她她他,你不会说话吗?”贵哥说得正激动,被突然打断不耐烦地回头看了一眼。但就是这一瞥让他顿时熄了火,像是一股阴风冷飕飕地钻进了心底。

      因为身后的不是别人,正是他们面前的陈沫。

      贵哥挥着手里的木棍,用下巴指人:“你你你是谁?”

      陈沫也看到了他们面前的那个“陈沫”,她愣了一下,两人你看我我看你一阵,最后她没有力气般懒懒答道:“我是陈沫,有事直接找我。”

      不知道为什么,众人忽然有了有种“终于对味了”的感觉,那一伙人看看她,又忍不住回头看向那个“陈沫”。“她”从黑暗里踱步走出来,光影变化间,竟然慢慢变成一张男人的脸。

      见了鬼了,究竟是夜色太暗还是川剧变脸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了?众人惊魂未定地想。

      云先生眼底却是化不开的戾气,却对陈沫宠溺笑道:“小沫,他们要你的命,既然如此,我就不能留下他们的命。”

      陈沫怔了一下,没接上话,她倒真不知道云先生温润儒雅的外皮之下还藏着这样冷漠的人格。

      过于温和是云先生具有欺骗性的表象,他实际上并不在乎这世上绝大多数人的性命。

      生老病死本就是自然轮回。

      “云先生,杀人也是犯法的。”陈沫无奈地说。

      云先生顿了一秒,固执重复道:“他们要的是你的命。”

      陈沫声音变软了些,犹如哄骗般,耐心道:“云先生,我报警了,一会儿就和他们去警察局和解。”
      她朝他笑笑,微微招手:“你过来,我们一起回家。”

      云先生穿过发懵的人群,踩着一地的木头铁器,轻轻牵住陈沫的手。他不满地开口:“他们心有怨气,和解不了。”

      “那个,我们可以走吗?”有两个年轻人弱弱问道,“我们就是被人叫过来搞点气势的。”

      陈沫快速地扫了一眼人群,有些人听到报警两个字就紧张地看着他们俩,心底的害怕和犹豫都明明白白写在脸上。

      她正了正色,说道:“我知道你们都是为了十年前那件事来的,我可以向你们道歉、补偿。可这世上不是只有你们痛苦,我也失去了,很重要的人。”
      她接着说道:“你们不依不饶,跟踪,骚扰,欺骗,那之前所说不得不作废,我们到警察局见吧。”
      “现在有想走的人可以离开,但如果再让我发现你们用这样下三滥的方式打扰我以及身边人的生活,我必然会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一些地上趴着装死的人默不作声地爬起来逃走了,最后只剩下三四个人还固执地站着。

      一个方脸男子犹犹豫豫朝领头的那人问道:“贵哥,她那年也只是一个孩子,要不算了吧?”

      贵哥冷冷地斜眼瞪他,声音激昂慷慨,极具有渲染力:“我的女儿当年也只是个孩子,想想你的女儿!”

      场面一时间沉默下来。

      陈沫忽然朝他说道:“我认识你,你叫陈贵,和他一个村子的。”他是谁不言而喻,可陈沫却连名字也不愿意提及。

      “你的老婆和女儿都参加了丰达天使试穿计划,最后你女儿胸部变形,是被媒体曝光揭露的第一个受害者。”

      她语气淡淡,像是不在意,又仿佛藏着莫大的悲哀,说道:“你恨我是应该的,我无话可说。”

      陈贵点点头,抬起手里的木棍道:“既然你也认同,那就偿命吧!”

      陈沫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电击棒握在手里,口吻冷静:“我的确没法消解你的仇恨,可我什么时候说能让你肆无忌惮地要我的命?”
      她字字句句清晰又明确:“我、不、欠、你们!”

      警车的鸣笛声若隐若现,陈贵速战速决大喝一声就冲上来。云先生挡在陈沫面前,手一挑,木棍也随之一转,陈贵控制不了半分。

      云先生轻易地卸掉他的右手,顺势断了他的一条腿,陈贵气势很凶,倒得也快,剩下的人见状纷纷四散。

      云先生嫌弃地看了一眼趴在地上的陈贵,清了清自己的手,才敢重新牵住陈沫。

      陈沫手里还紧紧握着电击棍,看见陈贵跪在地上,嘴里发出呜咽的嘶吼,用头不停地撞地。陈沫只是平静地看着他,眼底捉摸不透。
      云先生上前一步挡住陈沫的视线,用雾流把他牢牢捆住。

      然而就在这间隙,无人注意的一个树丛中闪过一个黑影,猛然蹿到陈沫跟前。

      !

      陈沫只看见一把在月色下泛着银光的什物,她一连往后退了三四步,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跌入一团雾气之中——她竟然凭空穿过身后的云先生,重重摔到地上。

      云先生伸出双手,紧紧握住了那把短刃,但那刀的末端却已经深入云先生的胸膛里。

      云先生是云,他可以躲开的。陈沫喘着气想。

      可是那刀却死死卡在云先生的胸腔里,任凭对面的人目眦欲裂,也没能再进一步,鲜血殷殷涌出,随着云先生的每一次呼吸大股大股地往外流,很快就浸透了云先生的衣服。

      陈沫呼吸蓦然急促,眼泪先于她的意识落下。

      她忽然想起云先生说
      ——他会和普通人类一样,历生老病死。

      云先生会死。
      单单是冒出这个念头,就像是被谁掐住了喉咙,发不出声音。

      拿刀的人正是刚刚逃走的方脸男人,他意识到这僵持不下的不利局面,猛然放手,毫不留恋转身就跑,突然脚下一滑,生生摔断了一双腿。

      云先生松了口气,向后软软地倒了下去,胸口还插着那把刀。
      陈沫连忙抱住他,而她只能接住云先生的半个身子,也一起倒了下去。

      眼泪一滴一滴砸在云先生逐渐苍白的脸上,陈沫不知所措地问道:“云先生,云先生,你答应过我,要永远永远陪着我的,你不能骗人,对吧?”

      云先生尽力握住陈沫的手,努力想要说话,却气息渐弱,没能像以往那样回应她。

      他眼中的眷恋刺激到了陈沫。曾经也有个人露出那样的神情,可后来陈沫连她的葬礼也没法参加。

      天空忽然飘起毛毛小雨,凉丝丝的雨水慢慢浸润燥热的土地。

      云先生的身体慢慢虚无,像一株蓬松的蒲公英,随风消散。陈沫用力抱紧他,她指尖颤抖,骨节发白,好像自己一松手就再也找不到他了。
      “我求求你,求求你,云先生,不要离开我。”
      陈沫很久没有过这样卑微地恳求。

      “我只有你了。”

      这世上那么多人,纷纷扰扰,庸庸碌碌,可我从来留不住任何人片刻的逗留。
      我只有你了。

      地上快要消散完全的云先生心疼地绽出个虚弱的笑,竭力发出一点含糊的声音:“小沫,别怕,我会…陪……”

      陈沫慌忙地在地上摸索着,她还没找到手机叫救护车,怀里的重量就蓦然一轻,一把短刀叮当落地,她胸前空空荡荡,像是什么都没来过。

      她一动不动地,僵硬地保持拥抱这个姿势很久。
      很久很久,原来时间可以这么漫长。
      这个人怎么可以,连一点点痕迹也不留给自己。

      直到听见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大的警笛,陈沫才忽然扯出一个充满嘲意的笑容,抹了抹满脸的泪水。

      她笑着拿着那刀走到方脸男人处,男人被吓坏了,还在拼命地往外爬。

      什么东西,大变活人,还有这个女人平日里懒洋洋的劲也变了,怪异可怕的气氛让人心生畏惧。

      所以陈沫把刀放在他手心的时候,他呆着没敢动。

      就这样,他看着她,轻轻握住自己的手——往她细弱胳膊上狠狠地划了一刀。

      男人睁大了眼睛。

      那一刀深可见骨,男人条件反射般把刀扔了出去,骂道:“操啊你…疯子,神经病啊!”
      陈沫像不知道痛一样大笑起来,她大概是嫌不够,又拿起陈贵的棍子往自己头上狠狠打,晃晃悠悠向陈贵走去。

      陈贵看着她走近自己,不由得往后挪了挪。束缚他的东西早就消散,只是他还没缓过来。

      陈沫蹲下来,神经质般的笑声在他耳边幽幽响起:“我说过,我不欠你们。但现在,轮到你们欠我了。”
      陈贵也癫狂地笑道:“老子一个人怕什么。”
      陈沫眯了眯眼睛,笑容有些瘆人:“不对,你有老婆,她在第三医院对不对?”

      像是有无数蚂蚁爬上自己的后脑勺,陈贵大叫着喊道:“你怎么知道…你到底要干什么?”
      陈沫对他嫣然一笑,低头缓缓说道:“我要你们把我的云先生,还给我。”

      这笑容前所未有的明媚,可现在陈沫头破血流,浑身上下没有一块能看的地方,更像是个女鬼索命般惊悚。
      陈贵有点怕了,饶是他复仇心切,也不想一直被迫在这看一个疯子自残发疯。

      他奋力推开满身是血的陈沫,借着木棍站起来,颤颤巍巍地想跑,很快又被身后的警察们当场捉住。

      陈沫瘫倒在地上,因为失血过多而头昏脑胀,听见自己过快的心跳声越来越强烈。

      漫天的雨丝细细地柔软地飘落在她脸上,浸润了她干燥没有血色的唇瓣。
      像一个温柔的吻。

      好像有人拿着手电筒朝这边走来,微弱的灯光让陈沫想起无数次云先生牵着她回家时街边的路灯。
      她动了动手指,接住微小孱弱的雨滴,酥酥麻麻的触觉从指尖遍及全身,恍惚间她轻轻叹道:“云风,我们一起回家吧。”

      没有人能听见这句话,静谧的细雨中,陈沫陷入一望无际的黑暗之中,彻底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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