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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Wa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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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理由,我不想改。”她说。
沈轻舟的神情就像是面对一个耍性子的小孩,语气从容不迫:“当初你说想要改姓,所以现在是又不想了。”
“是的,我很抱歉。”晚安没有抬眼,将一片柠檬放入自己的杯中,随后仰头一口气喝完,眼睛亮亮的,语气纯真,“我失忆了。”
沈轻舟在来之前早已知道晚安自杀未遂的事,只是有些意外如今的晚安,对自杀这事并不忌讳。
“我想我以前是爱你的。”晚安自然的将如今的自己和从前割裂开来,她往自己的杯子里又倒了半杯酒,一只手支着下巴,裸露的锁骨凹出好看的弧度,圆润的肩头因为酒精的缘故血液加快而透着粉红。
这个角度,他甚至能看到她的文胸什么样。
他淡淡挪开视线。
“你应该不会看不出来我爱你,像你这么聪明的人。”
她的声音清脆,一点不含糊,直白的像个旁观者一样,将过去的自己剖析着。
“可惜我失忆了,我现在对你并没有任何依赖。”
沈轻舟的视线落到金发女生脸上,如墨的眼眸带着一抹探究。
女生脸颊因酒精而飞了一抹绯红,她的瞳孔很浅,也因为浅所以有时候她半掩着眼睫看人的时候,会平白多出些目中无人,自持清高感觉。
是了,就应该是这样。
这是他当初在福利院第一眼看到她的感觉,她站在那里,不说话时清冷又骄傲,配上那及腰的中分金发,像极了古早欧洲画像中美丽冷艳的少女。
领养后他发现小女孩单纯又懂事,她把缺爱两个字写在了脸上,把对自己的迷恋写在脸上,一开口使得外貌带来的疏离感消失了。
如今失忆之后,反而贴合了他最初想象中的样子。
带着自我分裂式的薄凉,果断,绝决。
“你确实长大了,在我没反悔如今对你的友善之前你可以再考虑一下。”沈轻舟漫不经心的将话题再次掰了回来,完全没有被晚安牵走。
他太过游刃有余了。
晚安望着他云淡风轻的样子,眼底的戾气一闪而过,忽而扯嘴一笑,“你说的对,沈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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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十点。
晚安将自己锁在房间里已经整整一个小时,从沈轻舟离开之后,到现在。
她额头冒着细细的汗,手有些无法控制的在颤抖,浑身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血流变慢,从脚底开始像是无法回流似的,压的她喘不过气。
她眼前糊成一片,伴随着晕涨的头脑,却清晰无比的听见自己粗重的喘息声,和渐渐变大的心跳声,一下,两下。
越来越快。
靠着残存的意识拉开抽屉拿出奥氮平吃了一粒。
伴随着晶莹的泪珠无声的从眼角滑落,她浑散的视线终于清晰起来。
她原以为,在温华身边的八年,已让她变的遇事足够处变不惊。
原来不是。
她的那点本事,应付不了沈轻舟。
但这并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她看到这张脸,才想起来原来她上一世见过沈轻舟。
是在温华带她去的一次聚会上。
那个时候沈轻舟已经没有小腿了,坐在轮椅上,他的表情没有因为自己的残疾而显得半点局促,身边跟着两个黑衣保镖,他头发长长的,在后面挽成了辫子,眉眼和举止间都是贵公子的气质。
那时候不知道他就是沈轻舟,只是对这个轮椅上的男子印象极深。
原来这就是因果吗?
沈轻舟的两条小腿,是在国外没的。
所以晚安是导致沈轻舟残疾的因,而如今重生的她,何尝不是代替了原主死亡结果的那个果。
晚安无意识的拉扯着自己的头发,当她反应过来时,手中已经不少金色的发丝惨遭自己毒手,火辣的疼痛感这才后知后觉通过神经传达过来。
她觉得现在的自己真的有点糟糕。
“嗡——”
“嗡——”
桌上的手机在震动。
晚安有些疲惫的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屏幕,点了接受。
昏暗的房间里,屏幕突然的光亮照射在她脸上,她有些不适应的眯了眯眼睛,手机里的人未出现,声音先到。
“姐姐。”
时吻的脸这才出现在屏幕里,她好像在街边散步,摄像头不太稳,此时她正戴着耳机,朝镜头里挥挥手。
晚安将手机竖着放在桌上拿东西垫着,双手抱着膝盖看着时吻的脸,轻声回应她:“在呢。”
时吻没有等到晚安直播,所以主动打了视频过来。
她望着屏幕里头发乱乱的女生,敏感的察觉到了对方此时的状态不对劲,看到晚安旁边喝到一半的白兰地,朝手机露出大大的微笑,声音带着软糯,“姐姐,要不要和我喝酒?”
晚安愣了愣,反应慢半拍。
时吻随机拐进一家便利店,从货架上拿了瓶啤酒去收银台结账,手机屏幕晃动着,晚安便看到时吻走出便利店,笑着拿起手里的啤酒朝晃了晃,“比比谁先喝完,赢的人可以提出一个要求。”
“……好。”
晚安有些后知后觉。
时吻笑的娇俏:“来,一,二,三!”
十八岁的时吻自然喝不过如今的老酒鬼,但有一点是相同,即使是十八岁的她,在喝酒上无疑是天赋异禀。
晚安忽而停了下来,看着坐在便利店外的时吻,苦闷的心忽然出现了一个缺口。
上一世的她第一次喝酒是因为温华。
而这一世的时吻第一次碰酒,是因为她。
这是多么奇妙的事。
十八岁的时吻居然在陪自己喝酒。
晚安专注的看时吻一口气将一瓶啤的吹完,然后捂着嘴小声打了个嗝,拍拍自己的胸口,朝镜头得意的眨了下眼睛,那一刻周边一切都好像失色了。
只有她,最鲜艳。
晚安将内心翻滚的思绪按耐住,指腹无意识的摩擦着皮肤,轻声开口,带了点哑,“厉害。”
时吻惊喜的发现晚安没喝完,更开心了:“我赢了,姐姐。”
晚安的情绪被她的笑容感染到了,她表情柔和,连带着眉间的疲惫也消散了不少:“嗯,你赢了,想要什么?”
时吻举着手机,晚风吹过,墨水般的头发散在胸前,那双勾子似的桃花眼望着屏幕里的人,手支着下巴,眉眼弯弯:“我暂时想不到,留着吧。”
晚安拿起酒瓶喝了几口,抿了抿唇,爽快答应:“行。”
时吻真的很机灵,但也可能是因为这是十年前的她的缘故,她觉得哪怕时吻说出任何离谱或者出格的话,她都不会觉得有任何不舒服。
“姐姐,我这些天因为有你的陪伴才能在医院睡了个安稳,对我来说你是我的良药。”
时吻眼睛闪烁着,眼底的爱意几乎快溢出来,她脸颊绯红,但脑子清晰,手在屏幕上轻轻描着晚安的轮廓,她又说:
“还好有你。”
晚安耳根热了起来,嘴角的弧度压都压不下去,她忍不住移开视线,有些不自在的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耳朵,声音闷闷的:“谁教你这些的?”
她不记得自己以前这么会讲。
时吻的梨涡又深了几分,歪头看着晚安有些无措的样子,心里觉得她真可爱,漆黑的瞳孔紧锁着她,脑海中倏的闪过一个想法,话题极速跳跃,像是想钻进屏幕在她耳边说话一样:
“姐姐,我叫时吻,时间的时,接吻的吻。”
“所以,你可以叫一声我的全名吗?”
时吻看到晚安抬头看向屏幕,她的房间黑暗一片,唯独只有她这边的灯光透过屏幕照射在晚安身上,竟让人有种她是发光体的错觉。
她看到金发有些凌乱的女生眼里盛着一些她看不懂的情绪,红着好像滴血的耳根,软着声音说了句:
“你好,时吻。”
这一瞬间,时吻竟荒谬的觉得这句招呼好像跨越了几十年,她孤身一人十八年至此,好像就是为了在这一年,在今天,在此刻,和这个女生相遇。
她其实很讨厌自己的名字,但从这个女生的嘴巴里喊出自己的名字,竟如此美妙。
多么动听啊。
她读了这么多年书,书上没有告诉她如何面对自己日渐破碎的家庭,如何在不让自己委屈的情况下完美的处理自己和爸妈的关系。
所以她熬啊熬,将自己埋在书本里,对同龄男生的示好视而不见,高考以启北第一的排名进入如今的大学。
她原以为这些苦难都是老天爷故意让她经历,迫使她成长,其实不然。
她不想再经历那些杀不死她只会让她变得更强大的事了。
时吻亮晶晶的眼睛像是水润的玻璃珠子,红润的唇瓣张合着,带着浅浅的鼻音,甜腻的声音像是藤蔓一样,此刻在晚安心上不断攀爬:
“原来姐姐的存在,就是上天给我最大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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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晚上晚安失眠到了凌晨四点。
她在床上翻来覆去,脑海里全是时吻说的话,怎么睡也睡不着。
她感觉自己心跳速度异常的快,好像要从胸口蹦出来。
所以在不知道多少次的辗转反侧之后,这个女孩顶着金色的鸡窝头去柜子里拿了瓶她最爱的伏特加,将卧室的窗户敞开,吹着凌晨的风,用酒精给自己催眠。
从重生之后,她从一开始的轻松到现在发现原来根本逃离不了这个圈子的压抑,这中间才不过短短两个月。
唯一的变数就是十八岁的时吻。
她上一世为一个男人抛弃了自我,所以她从骨子里讨厌那样的自己。
她无数次批判着自己,而如今第一个认同自己的人,是18岁的自己。
她曾站在生,看到了死亡的尽头。
如今又从死亡,只看到了一条路。
在这条漫漫长路的尽头,她来回走了一遍。
她一直想不通,
到底是谁如命运似的推着她向前走?
原来是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