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与和平》丐娅

64、第 64 章

　　从点心店离开的罗熊抱着买来的和糕，笑着走在去祭奠哥哥石碑的路上，他决定了，拿着自己攒下来的钱重新开始，他会继续寻找哥哥的踪迹，或许他还能找到他的尸体，他会努力过好自己的生活，这样在天堂的哥哥看了才不会担心。
　　他把一切都计划好了，只是没有想到，哥哥还活着，并且还活得很好：
　　他跟几个同龄的男生站在一起，身上穿着干净整齐的黑色衣服，两边的外套领子上各有一个白色的十字架，看起来像是福利院的制服，他比分别时壮了一些，也高了一些。
　　他还活着，这本来是好事，哥哥没看见他，罗熊立刻开心地想要飞奔上去打招呼，但是他还没迈脚步，就听到哥哥在和他身边的那群人说话。
　　“你呢？你是怎么来这儿的？”
　　哥哥回答：“我本来是有个弟弟的，但是带着他太麻烦了，你也知道，我们这个年纪养活自己都难，更别提还带着个拖油瓶。”
　　他身边的同伴像是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养别人确实不容易，幸亏你早就把那个弟弟丢掉了，不然还要受多少罪，看在我们福利院多好！”
　　“最起码有的吃有的喝，衣服也有干净的穿，你早该来这儿了。”
　　（不是的！）罗熊生气地皱着眉，他抓紧了怀里的和糕，（不是的！哥哥从来不会丢下我！！）
　　然而没有发觉罗熊在背后的罗擎天却笑了笑说：“其实爸妈刚死的时候我就考虑过把他送来这里了，但是你们也知道……福利院在外面的名声不太好，最后我还是撑不下去了。那小子实在蠢的可以，我说让他在那里等我，他就真的在那里等我，估计到现在都不清楚是被我扔了。当然，如果他还活着的话~”
　　他的语气前半句充满了无可奈何和不耐烦，后半句开始夹杂着嘲讽，最后一句则直接变得十分轻松，就好像是终于甩掉了什么沉重的包袱一样开心。
　　哗——
　　罗熊的脑子一片空白，哥哥的话像手雷一样炸得他意识恍惚，耳朵嗡鸣，甚至眼前出现了像信号断联一样的雪花。他的双手下意识没了力气，原本包装好的和糕哗啦啦洒了一地。走在前面的罗擎天和几个伙伴听到声音回过头，只看到后面的地上撒着一些和糕渣。
　　罗擎天看了一眼旁边轻微晃动的灌木丛，并没有太在意，他转回头，闭着眼睛松了一口气：（原来是野猫啊，吓死我了，还以为小熊出现了，怎么可能呢！）
　　他笑了笑，抬起眼睛，彼时尚且清澈的眼珠里同时混杂着苦涩的情绪和名为希望的微薄光芒：（跟这帮人打交道还真是累，说话得时刻顺着他们的意思胡扯，要是被那孩子听到我刚才的那些话可不得了。他现在一定已经被收养了吧，傻熊，好好过自己的生活，千万不要来找我，不要让我看见你出现在这里。）
　　他确信漂亮乖巧的弟弟一定会被有钱人收养，所以那天他松开了他的手，但是他太幼稚了，把世界想得过分美好，这也是一种罪。
　　“想什么呢？”
　　旁边的男生一把搂住罗擎天的肩膀，罗擎天笑着摇了摇头：“在想今天中午吃什么。”
　　“我听厨房的阿姨说中午有缠虾，走呗，我们先去占个地方。”
　　“好啊！”
　　几个人在说说笑笑中远去，罗熊躲在灌木丛里死死地捂着嘴巴，他紧紧捏着怀里的和糕，眼泪浇湿了和糕上面的糖霜。湿掉的糖霜黏了一手，罗熊顾不上擦手，他捻起一个脏掉的和糕猛地塞进嘴里，和糕的甜馅儿充盈着整个口腔，可是罗熊却感觉心里很苦，明明点心很甜，可是他越吃就感觉越苦。
　　眼泪不停地掉下来，哥哥刚才说的话如雷贯耳，一直在他的脑子里轰炸着过去美好的记忆：（为什么？为什么？原来我是累赘吗？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你不是说你是世界上最厉害的英雄，会养我到我长大吗？骗子，为什么要说谎！我可是……你的亲弟弟啊……）
　　鼻涕和眼泪一起流下来，罗熊却不管不顾地疯狂往嘴里塞脏掉的和糕，好几次被噎得呛咳着吐出来，他又像丢掉了什么宝贝般变态地把吐出来的和糕快速地重新塞回嘴里，再混合着流进嘴里的鼻涕咽下去，浑然不在意那些东西已经沾满了地面上肮脏的泥土。
　　（你不是说福利院吃人，不允许我们两个去吗？可你为什么自己进去了？看你过得很好我很开心，但是哥哥……我这几年因为你的抛弃变成了乞丐啊！）
　　脸埋进膝盖里，他单薄的肩膀一直抖，罗熊从怀里掏出最后两个和糕，包装袋上的保质日期早就过了特别久了，他拆开包装，把坏透了的和糕一口一口吃进嘴巴里。
　　坏掉的和糕很苦，就像哥哥对他已经坏掉的感情一样在发臭，这两枚和糕，最开始他是想跟哥哥一起分享来着，但是他那天扔掉他了，因为他是个累赘。
　　他把它们特意留在身边，想让哥哥知道自己一直在找他，甚至连当时的这两枚和糕都留着，他很小心地保护这两枚点心不被拳场的人发现。
　　今天，他本来是打算一会儿将它们放到哥哥的石碑前面的，但是现在哥哥不需要了，他不再需要坏掉的廉价点心了，也不再需要他这个一无是处的弟弟了。
　　他只会给他绊手绊脚，他只会在拳击手的拳头打过来的时候跪在地上哭泣求饶。
　　（骗子，你怎么可以撒谎？怎么就那样轻易不要我了，我可是你亲弟弟……）
　　无法接受现实的小熊一直哭，坏掉的和糕让他感觉肚子很不舒服，他哭肿了眼睛，情绪的宣泄让他感到浑身发冷，又因为过度伤心连脑袋也开始痛，并且在发烧。冷热交加之下，再加上肚子和脑袋持续袭来的钻痛感，这个本来就严重缺失营养的少年不一会儿就意识模糊地倒在了那片灌木丛里，晕过去了。
　　……
　　“高烧43℃，马上就要到44℃了，烧得有点严重，你们怎么现在才把人送过来？”
　　有医生严厉斥责的声音响了起来，这声音听起来似乎有些熟悉，但是脑袋昏昏沉沉的小熊什么也思考不了，他迷迷糊糊地躺在病床上，被人匆忙推进急诊室里。
　　“我们也不知道，看到这孩子的时候他已经在那里晕倒了，并且身上还爬满了虫子，吓坏我了。”
　　“是他身上的那些点心残渣把虫子吸引过去的，还好今天没有下雨，不然他会烧得更厉害。”
　　说话的医生用镊子夹起人们用透明罐子随着患者一起装过来的一条蠕动的，艳绿色的，像毛毛虫一样的胖虫子仔细看了看。他皱着眉看向被这只虫子咬得高高肿起来的，小熊的眼皮：“这孩子的眼睛被咬得有点严重，视力估计会受到影响，趴在他眼睛上面的这条虫子表皮有剧毒，这下子可麻烦了。”
　　“好了你们都出去吧，现在我要给患者做检查了。”他挥了挥手，不客气地将堵在门口的人们赶了出去，就是这些路过的好心人发现了小熊并将他给送了过来。
　　在医生的强力治疗下小熊很快就醒了一次，为了给他快一些清理干净吃坏的肚子，他被护士拉着做了灌肠。灌肠的过程非常痛苦，但是拉着他的那几双手都很柔软，她们一直在用温柔的声音鼓励他坚持，小熊看不见任何东西，他的眼睛被纱布蒙住了，等到终于灌完肠就又晕了过去。
　　他彻底清醒的时候，是被一双有力的，稍微带着一点茧子的手扶起来的，声音听起来有点熟悉的那个医生对他说：“孩子，我又见到你了，如果可以我真的不想在这里见到你，因为你每次来都伤得很严重。吃东西千万要注意啊，我给你说过这个问题了吧，你有在好好的注意吗？不过我很庆幸这次你的肚子里没有发现垃圾。”
　　“我吃了过期的和糕，就是您给我留下的那两块。”
　　小熊礼貌地把头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回答，即使他看不见。他已经猜出了这个医生是谁。
　　医生怔了一下，他皱起眉，本来想要教训这个小孩子不爱惜身体，毕竟这次从他穿的衣服看起来这孩子已经不至于再流浪了，那怎么还吃过期的东西？但是看着眼前的小患者惨兮兮的模样，他还是忍不住放松了语气：“先不说这些了，孩子，我要告诉你一件事，你做好心理准备。”
　　他的声音变得沉重，小熊预感到了他要说什么，他紧张地抓紧了盖在膝盖上的被子，“你的眼睛在本来就受到了刺激的基础上被含有剧毒的虫子蛰到了，孩子，你的眼睛恢复不了了。并且为了阻止毒性蔓延，我们不得不挖掉了你的眼球。”
　　他的话像重锤一样捶得罗熊心里发懵，但他只是摸了摸自己包着纱布的眼睛，就再没有任何反应了，只是安安静静地垂下手坐在床上。他已经不会再难过了，因为已经够倒霉了，所以现在没有什么事是比哥哥跪在他面前解释清楚他抛弃他的这一切行为，以及求他原谅更能激荡他的内心的，但是罗擎天永远不可能会那样做，因为他甚至不知道被他抛弃的小熊的下落和近况，他甚至不知道他进医院了，并且还失去了自己的眼睛，所以罗熊的内心渐渐变成了一潭不会动的死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