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仙不如养狐狸》画里南坑

1、徐穆元

　　玄门已经很久没有举办过这么大规模公开的斋醮仪式了。

　　道观外画一大块空地出来办道场，又在八个方位插上了紫色的幡。主持仪式的玄天宗请来了全市最好的道乐班子，笛箫筝琴，从一大早就开始吹拉弹唱，几首正韵慢慢幽幽地从上午响到了下午，引得四面八方的老头老太太都赶来围观。

　　正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老头老太太堆里错落着几个中年人，看样子是组团前来参观的。

　　“形式大于内容，排场大于实效。不值不值，来的不值啊。”
　　“给富商老爷办的道场，可不就是要特别殊胜么。”一个大叔笑嘻嘻地说：
　　“听说富商老爷给玄天宗捐了好大一尊金身像。别说道场了，是我得给人家供起来，天天烧香磕头喊爸爸。”
　　“现在谁家不这样，再说，咱们来这一趟又不是为了看这个。不是说徐大修士会来主持这场仪式么？徐大修士人呢？”

　　道场上人该齐的都齐了。就是迟迟不见掌坛高功出面。眼看着时辰快进到午，几个人就商量着先去吃碗羊肉面。

　　几个老油条初次来a市，都是会生活的主，来之前就做好了攻略，不在路边找店，光往巷子里钻。这边老房子里住着不少单身小年轻，赶着下班急吼吼地就骑着自行车往家赶，隔夜下了雨，巷子里的人避不开，免不了被溅了一身泥。

　　“靠！”一人骂道。

　　罪魁祸首刹了车，往回头一看，才发现自己闯了祸。

　　“你这小伙子咋回事呢？”
　　被溅的人扯了扯自己的牛仔外套，从衣襟中透出一抹白。
　　“我告诉你，幸亏你得溅了这外套，要是溅了里面真丝的那身，保管要你赔。”

　　“对不起对不起，我急着赶路没看见。”

　　小伙子道歉态度很诚恳。一个人眼尖，瞥见了他穿在旅游鞋里的云袜。又看这小伙子留着头发，背着黄布包上有个太极图案。顿时便来了兴致。

　　“这该不会还是个小道友吧。”
　　“不敢当不敢当。”小伙子头低的老低了。

　　这年头修士很少，连法脉的传承都是个问题。几个大叔都没有徒弟，见到年轻的后辈，心中纷纷生出怜爱之心来。

　　其中，年龄最大的大叔尤其如此。

　　“来，抬头挺胸，我听说那徐大修士也很年轻，像你这么含胸驼背的怎么行。给我站直喽。”

　　大叔啪的往他背上一拍。小伙子便不得不挺直了腰，抬起头看着他。

　　皮相不错，清秀水灵。就是忒没精神了一点，看着不太有骨气。

　　大叔在心里点评了一番。他清了清嗓子。低沉的声音从他的厚实的胸膛里发出，声若洪钟，连带着空气都嗡嗡作响。
　　“在下名为张敏涛，乃明微宗第一百三十二代弟子，师承c市青鸾山梅公门下。师父刘艺。小兄弟，你辈分几何，师承何处，法脉如何呀？”

　　出现了，盘道。
　　徐穆元的心中警铃大作。

　　所谓的盘道，就是两名修士初见时互相盘问对方的师承法脉辈分由来。只要盘上一盘，对方几斤几两，在玄学界背后有什么人撑腰，那自然一五一十都清楚了。

　　徐穆元最怕的就是盘道。

　　他犹豫了很久，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

　　这时，整点的钟声响起。徐穆元浑身一个激灵，冲过去扶住自行车，往上一跃，回头大喊。
　　“前辈对不住了，我实在时间紧，改天再聊，就先走了！”

　　他的背影消失在了街巷中。

　　这年头的后辈着实不知礼数。想他们当年，哪怕天塌下来了，面对前辈的盘问也得恭恭敬敬地接着应着。这真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几个人心里都不大爽快，他们从羊肉馆聊到了道场，从后生不礼貌延伸到了社会问题，再延伸到这个世风日下的世道，长叹一口气，彼此之间推心置腹，惺惺相惜，就差没当场结义了。

　　但两个小时过去了，徐大修士始终没有出现。

　　张敏涛打开了手机群聊，点开了一个名叫“玄门巨头交流群”的群聊。发了一条消息。

　　灭世神雷：徐大修士，我们一早可都到了，道场也没什么意思，现在一群人在这里，就等您大驾光临了。
　　小徐：对不起，我有事迟了一步，目前看是要赶夜坛了。
　　灭世神雷：不愧是徐大修士，夜坛法事难做，我们都不敢做，只能在一旁观摩您大显神威。
　　小徐：你们要是有事先走也行，不用等我。

　　张敏涛拿起手机，对着一旁的小伙伴展示一圈。
　　　“我说什么来着，徐大修士为人清高自守，我们要不是现场来堵他，他是肯定不会出现的。”
　　小伙伴们纷纷点头，表示同意。

　　他们都是“玄学巨头交流群”的群友。他们此次前来，一为线下面基，二为了观摩徐大修士——玉虚山雪石道人引以为豪的关门弟子的法事现场。

　　雪石道人在玄门里等同于活神仙。
　　那他的弟子则等于半个活神仙。

　　神仙一门在玉虚山待了几百年都没入世，如今好不容易下来了个关门弟子。这谁见了不好奇啊。

　　又好奇，又敬仰，还有点暗搓搓的巴结心思。

　　“我听说，这徐大修士，今年也才堪堪20。”
　　“是啊，少年英杰，后起之秀啊。再看看刚刚那名道友，哎，不知道他来不来看这次道场，多少学点东西，有点长进吧。”

　　一晃到了晚上，围观群众散了不少。夜深天凉，几名大叔都有点哆嗦。

　　他们听说，这次的道场是为了捉鬼而布置的。捐金身的富商老爷受他面前去世的老婆的骚扰，要求玄天宗请一位最有本事的道长来主持这场法会，好好地大办一场。

　　“但这有必要吗？照我说就是一个坛，一张符，一塞一贴就完事的东西。”张敏涛冷哼一声：
　　“玄天宗这两年越来越拉了，这种事还大张旗鼓，不嫌丢人。”

　　“嘘，小声点，主坛高功要来了。”

　　一旁的经韵师唱着高昂的清韵，四方都点上了降真香。夜色里几个人捧着经卷，簇拥着一个身穿绣龙彩袍的人缓缓走了来。

　　夜里，几名大叔都看不清那人的样貌，只能看出是一个年轻人，手里拿着笏板，在众人簇拥下一步步地走上鲜红的台阶。

　　案上一个黑色的灵牌，写着鬼主的生辰八字。

　　燃香，诵经，炼度……

　　一道道程序下来，看着几位大叔心里发虚，感叹着徐大修士的好脾气。

　　雪石道人一脉是以吸纳天地灵气为己用的法门，降妖伏魔都是信手拈来，根本不需要这些琐碎的仪式。也不过就是金主爸爸爱看，这才搞的这夸张的排场。

　　他们的脖子伸的老长，都等着看鬼物现身，徐大修士施展“五雷掌”轻松拿捏鬼物的画面。

　　修仙的大多有那么点中二，观摩这场面也不为别的，就单单是图一个“帅”字，毕竟捉鬼谁不会，帅是一辈子的事。

　　“来了。”
　　一名大叔突然说道，伸手摸了摸腰剑的紫金囊，脸色紧张。
　　其他几名大叔也均是如此。

　　大庭广众，公开的法事之下，除却玄门中人，本该谁也感受不到鬼物的踪迹。但如今的温度却平白无故降了几度。在几位大叔看来，这说明这鬼物也不是个善茬，这可能是个厉鬼，也可能是个恶鬼。

　　“靠，这女的怨气不小啊。”

　　张敏涛小声嘀咕，眼睛死死盯着坛上面，目光一刻也不敢放开：“你看，她现在站在坛上，而徐大修士正在和她对峙。”

　　另一名大叔点点头。

　　“徐大修士目不斜视，只看着正前方，根本没有把她放在眼里。”
　　“是啊，区区一只厉鬼，怎么入的了徐大修士的法眼。”第三个大叔表示赞同：
　　　“快看，徐大修士从她身上直接穿过去了，那表情真是淡定，犹如出入无人之境……”
　　三个大叔共同沉默了一会儿。

　　“不过，说好的五雷掌呢？”

　　终于，徐大修士正对着法坛，背对着女鬼，对着那牌位高高仰起了巴掌。

　　“哦哦哦，来了来了。”
　　三个大叔摩拳擦掌，目露精光，呐喊助威。
　　“快，天雷，青雷，五重雷，劈她个魂飞魄散，让那邪崇知道你的厉害。”
　　巴掌轻轻落下，按在牌位之上。

　　无事发生。
　　只见徐大修士低下头，手在牌位上轻轻抚摸，手指拂去上面的尘埃。
　　“你们拿人家的牌位，怎么都不帮人家擦一擦，你看，上面都落了很多灰，这多不礼貌啊，也太不好了。”

　　三名大叔：？？？

　　这徐大修士感情还是菩萨心肠？

　　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但还没等他们说什么，天幕就传来一声巨响。

　　一道强烈的闪光，水桶粗细的紫电穿破云层，直直而下，轰然劈在了道坛的牌位上。

　　顷刻间，牌位分离崩析，道坛也被劈成了两半，地面留下了一个巨大的焦黑印子。瓜果香烛等一并倒塌，碎了满地。

　　他们定睛一看，这道场之上，哪还有女鬼的影子？

　　三个大叔面面相觑，都从彼此的眼里读出了相同的惊喜。

　　“这便是传说中的——五雷掌！！”
　　此等威力，果然名不虚传。

　　而那边，徐大修士身体晃了晃，直直地摔在了地上。
　　他昏了过去。

　　试试水，看看有没有人看。